近日翻阅报纸,见有一则消息,说是澳大利亚有一木匠,用一年时间做成一张长58.5米,宽4.35米,有八条腿的木床,床上可睡56人,被列入《吉尼斯世界纪录大全》。读罢报纸不禁哑然失笑,这算什么纪录?当年我们住的床比他的大多了,看来有必要声明一下,这个吉尼斯纪录应该属于中国人。
1968年初秋,我们带着战天斗地的豪情,踏上了农场的黑土地。一下车就被人敲锣打鼓地送入一栋充满霉气味的大库房。这房子足有好几百米,两侧是木板架子,中间一溜过道。初时以为让我们在这儿暂时休息,谁知队长竟让我们按图索骥,对号入座寻找自己的铺位,这时才发现这木架子边上每隔半米贴着一张字条,上书一个姓名,此刻才明白这个大库房就是我们的家,这木架子就是床。看着这苍凉的家和铺着麦秸的床,有人哭泣起来。然而哭也无益,虽然苍凉却也是安身立命之所,这百米大床上睡下了我们76名知青。
光阴似箭,秋去冬来,这千米大屋,百米大床的取暖成了问题,虽有两个大炉子昼夜不停地烧,无奈墙壁四处漏风,屋里冷得像个冰窑,棚顶上、窗户上结成一层厚厚的冰凌,一盆洗脸水只需一夜便冻成冰砣,晚上上床前先扣上帽子、口罩,合衣钻进被窝,待稍暖和些了,再褪去棉裤。早上叠被子,要将冻在墙角的褥子拽下来,晚上再任其冻上去。
大床虽凉却也有不少情趣,躺在床上逗耗子可谓一乐。天冷,老鼠跑到屋里觅食,馒头干往地下一扔,就能引出老鼠来,初时它们叨起就跑,后来见人没有恶意,胆子也渐大起来,饿了就吱吱地跑出来觅食,向床上人讨吃,看它们贼眉鼠眼的模样,真让人忍俊不禁。
偶一日不知哪位知青淘气,竟借来一辆自行车架到床上,在床上骑自行车,竟也幽然自得通行无阻,没有交通警察指挥,也没出交通事故。倘若那时知道有吉尼斯纪录,恐怕早有人将这大床申报世界之最了,床上能骑自行车,此等大床比那澳大利亚早廿年,且又大出了许多。让那澳大利亚木匠自叹弗如了吧。
宿舍简陋却能避风雨,躺在那大木床上,从不知什么叫失眠,一日劳作惟一的企盼就是将散了架子的身子,放到那大木床上去。一躺到大木床上,就能觅到一种到家了的温馨,前些时去哈尔滨开会,被招待住进据说是这个城市最高级的新加坡大酒店,一张床位住一宿要三百元钱,一觉醒来便捉摸这床,哪儿值三百无,真不如当年农场那大木床让人睡得踏实。二十多年过去了,如今多高级的床都住过了,却总忘不了那世界第一的大木床,因为再好再贵的床,也再难觅得青春时代的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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