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庭筠词题材特征的时代心态

2023-03-24 温庭筠

  本文就温庭筠词的“画屏金鹧鸪”题材特征,进行了时代心理的探讨,分析了作者题材特征下的时代必然性。这一探讨过程对温庭筠词乃至花间词派的研究,都有重要意义。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曾对温庭筠词风进行过形象的说明:“‘画屏金鹧鸪’,飞卿语也,其词品似之。”“画屏金鹧鸪”出自温庭筠的《更漏子》,全词如下:

  柳丝长,春雨细,花外漏声迢递。惊塞雁,起城乌,画屏金鹧鸪。香雾薄,透帘幕,惆怅谢家池阁。红烛背,绣帘垂,梦长君不知。

  温庭筠现存的词,十之八九写女性生活,主要写闺阁绣楼、花前月下的女子们的容色、情态和心绪。而且,在强调描摹对象的外在状貌、强调对象自身的装饰性的同时,尤重描写画堂洞房、屏山晓镜、锦帐绣帷、翠幕朱帘等富丽香艳的环境与沉郁雅婉的氛围,并且突出对这一切的细腻敏锐的官能感受,从而形成了堂皇富丽、红香翠软的外在题材特征。而王国维所用的“画屏金鹧鸪”这一喻示本身,无论是从结构的表层,抑或是在语义的深层,都透露着纷纭眩目、错彩镂金的富丽香艳的信息。这正与温庭筠词实在的外在特征相契合。那么,温词何以会呈现这样的题材特征呢?

  一文坛主体的世俗地主阶级知识分子的时代心态

  唐代建国之初,采取众多的措施,使门阀势力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抑和打击,使非身份性地主即世俗地主阶级的势力明显地上升扩大。科举制度的确立,更使众多的地主阶级知识分子不断地走上政治舞台。开始,他们以鲜活的风貌、饱满的青春活力与发扬的才气,伴随着初露头角的激动,去感受现实、肯定现实、肯定自身。在他们的心目中,从整体的社会背景到个人的生存环境,从自身的兴衰际遇到心理的追求希冀,一切都显得前所未有的明朗化、理想化。他们敞开襟抱,感到时代的脉搏正与自己的心跳同一节律。他们向往事功,渴望投入,并且也真的毫无顾忌地热情投入到一切可以投入的场景之中,以朝气蓬勃的姿态突破、开拓、甚至反叛,上演着一出出时代的活剧,构成了盛唐的天才大合唱的一个重要声部。他们吟唱入云的是“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他们犹如振翅中的大鹏,友月交风,迈往凌云。

  这种感觉维系了一段时间,但浪漫的、理想的境界总归和现实有距离。新人们仍一批批走进上层,然而,新鲜感过去了,冷静下来了,人们开始思考了,社会也展示了它那并不平坦的一面,这一面原本存在,但被盛唐的高昂风格和天才们的光环掩蔽着。于是人们发现,理想并非都可以变为现实,时代的强盛也并不等于个人人生道路的通达,不是有好多人由雄心勃勃的“兼济”变成“独善”了吗?而且,尽管新人正在不断地走来,但他们对科举已经习以为常,不再激动,不再萦绕着光荣感,却多了一份世俗的满足与成熟。他们善于应对,善于文词,讲究生活,讲究为人的技巧,不再象初盛唐那样单纯重视胸襟与气魄。

  安史之乱爆发,他们听到了惊绝的一响,注意到了历史顿挫回环,感受到了个人的认识和作用的微不足道,体会到了人命危浅、世道沧桑,认识到了生活的重要、生命的实在。偏偏安史之乱后,社会经济居然又依前繁荣,于是,中唐社会风气便也就日趋奢华、安闲和享乐,天才的风流,变成了名士的风调。

  晚唐社会,各种矛盾愈发明朗化、白热化。藩镇割剧、宦官专权、朋党之争……国家局势风雨飘摇,迟暮来临。知识分子抱才而困,负剑空叹,进取心益发萎缩,变得忧心悄悄,无可奈何。愈来愈多的人耽于享乐消闲,耽于诗酒,耽于一种日趋狭小的生活境界、时尚追求。他们寻求官能感受以麻醉自己,以宣泄精神,甚至把这种消极放浪当成生涯与事业。“时代精神已不在马上,而在闺房,不在世间,而在心境。”温庭筠词,作为这一时代的产物,温庭筠本人作为世俗地主知识分子的一员,其词作呈现与此时尚、心态相应的题材特征是不奇怪的!

  二文坛上所涌起的爱欲心理大表现的风潮

  “人类由男女两性构成,人类整部的过去的历史,实际上就是一部两性串演的剧本。”但在中国那以男性为中心的漫长的旧时代,尤其是在以儒学为社会统治思想的封建社会两性关系,这种最基本的社会关系以及与此相关的人的爱欲心理,被种种政令、法律、风俗、偏见层层包围,得不到健康的发展,得不到正确疏导。统治阶级害怕两性关系,在男女心理上所发生的吸引力,破坏既定的人际关系和社会结构,于是,把它看成洪水猛兽,对它实施种种限制,甚至只把它视作单纯的生殖作用,而无视它在社会发展史上和社会生活中的重要性。

  但是我们知道,“两性关系根本上是有生物基础的所谓‘人之大欲’。社会要把它封锁在‘正规渠道’里,如果这渠道不能满足这种‘大欲’,溢出渠道的行为还是不断会发生。”这主要表现在男人们的意识与行为上。平时,在统治阶级、社会统治思想不断强化礼教大防的情形下,尚且有不少男人寻找机会,使自己久蓄于心而不能发之于外的爱欲得到释解,明的、暗的、健康的、畸形的,渠道方式多种多样。如果世道衰乱,或礼教之防稍有松弛,就会有更多的男人加入其间。而首先沉醉其中,且能够准确展示这种爱欲心理的,往往是那些对生活极度敏感的文人。

  晚唐社会,衰败之象日盛,统治阶级“补天”尚且不暇,哪里顾得上更多的精神统治!正统道德、封建礼教的规范作用大非从前,这自然就给爱欲表达提供了一个可乘的时机。而当时,迟暮黄昏的时代景象、有如走马的政局变化、过眼烟云般的利禄功名、对社会趋向的深沉反思以及由之而生的今不如昔的悲凉感受,都在困惑着文人,都来到文人们的眉间心上!

  这一切,再加上城市畸形繁华所造成的商人们特有的享乐意识、享乐方式的启迪诱发,一部分文人在经历了世事浮云的同时,也就极容易、极自然地遁入温柔乡里,放任自己久蓄的爱欲,并且自觉地在礼教疏防的情况下,细腻周到全面地表现它、渲染它,企图用这种扭曲的感观的放浪通脱,来达成对现实苦涩的淡化。

  李商隐讲究“反道缘情”,写了那么多富艳精工、情深绵邈的《无题》;韩主张“香生九窍,美动七情”,创作出了细腻深曲、绮丽娇美、“下笔不在洞房蛾眉、神仙诡径之间,则掷之不顾”的《香奁》诗。这些创作,与中唐以后突然兴起的以爱情为题材的传奇创作交汇为一,流行播衍,在文坛上形成了一股爱欲心理大展现的风潮。这股风潮的产生,既是历史发展的必然,也是思想与人性的必然!

  在“风容色泽、纤细幽微”的表现背后,在缠绵悱恻甚至是病态的软绵绵、迷瞪瞪的心理意识背后,我们可以看出文人们对现实人生境界的拓展、延伸、改造,可以看出文人们对爱欲的重新发现、重新体认!温庭筠词本来是风潮中的一支劲旅,与李商隐诗并驾。他以词写艳情,也是这一风潮的产儿。而他写艳情的词,加上由他肇端并奠定了总体风格的花间词派中其他作家的创作,也正可看成是这股风潮的生力军!

  三温庭筠本人的生活经历和思想个性

  我们这里不对温的生平际遇做详细考索,只是从温庭筠性格中的以下特征加以阐释:

  韵格清拔,志向远大。温是名相温彦博的裔孙,素负远大过人之志。在诗中,偶有表现,势颇峥嵘。其《经五丈原》诗云:“铁马云雕共绝尘,柳阴高压汉营春。天清杀气吞关右,夜半妖星照渭滨。下国卧龙空误主,中原得鹿不因人。象床宝帐无言语,从此谯周是老臣。”此外,《过新丰》、《苏武庙》等,也都卓荦不群。

  不修边幅,恃才傲物――才情敏捷,生活浪漫。温庭筠虽为北人,但长期逗留南方,耳濡目染的均是烟柳繁华、弦管清歌,而他本人原也是感情敏锐,才思畅达,故极易投入当时士人的征歌逐舞、温柔浪漫的生活,也极易适应这种颓放的生活情调。

  艺术是人的生命活动的形象展现。“如果考虑到人活动的两个方面――外部和内部,那么每个人都是不可代替的,每个人是不能重复的。人的一切个人需求和那些直接对社会有用的需求一样,都应该得到社会和艺术的充分满足。”

  温庭筠志向远大,韵格高拔,才情敏捷,光芒四射。然而他生逢唐末,不但负剑空叹,而且才高被累,只好靠不修边幅的疏狂来泄导心中的抑塞不平之气,只好靠脂粉香泽的“浪漫”的颓放来麻醉安排自我。而一经进入舞榭歌台,一经受到“香径春风、红楼夜月”的环境和“文抽丽锦、拍按香檀”风气的启发,他那卓绝的艺术天赋、过人的柔情锐感,就在花间樽前,在新的歌曲形式――曲子词中找到了最佳的表现机会与场所。于是,他放纵才情,“逐弦吹之音,为侧艳之词”,不装门面,不摆架子,成了晚唐五代香艳词风的奠定者和花间词派的开派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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