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在空闲地里常有种苜蓿的习惯。每每万物复苏的时候,苜蓿也破土而出,不久,就一片碧绿。茂密的小圆叶重重叠叠,犹如铺在地上的一床床绿毯。开花季节,朵朵紫色的小花,一朵挨一朵的连结起来,厚厚实实,毛毛茸茸,看上去,就像绿毯上面又盖了一床床紫色的锦被。路过地畔,微风拂面,送来阵阵清香,令人心旷神怡。
据记载,苜蓿是汉武帝时,张骞出使西域从大宛国带回的种子,我国便从那时开始种植苜蓿了。
种苜蓿好处多。它既是很好的绿肥,又是上等的牧草。《史记。大宛列传》就有“马嗜苜蓿”之说。汉天子为养马也种植苜蓿。用它喂马,喂牛,膘肥体壮,牛耕起地来,眼睛一瞪,尾巴一撅,真可谓“不待扬鞭自奋蹄”。另外,种苜蓿还有一大用处,就是为了防备“歉年”。遇到年景不好,地里歉收,苜蓿便成了充饥的主食。抓上一把高梁面,掺上些苜蓿菜,拌一拌,上笼一蒸,吃起来还真香喷喷,甜丝丝儿的,在那饥荒的年代,苜蓿便成了陪同人们度过难关的“贫困伴侣”了。难怪旧时苜蓿已不单纯指苜蓿本身了,其含意包括旁指或形容教官、学馆者清苦、贫困之比喻了。宋人唐庚《除凤州教授》诗云:“绛纱谅无有,苜蓿聊可嚼”之句。
陕西关中一带农民也喜爱种植苜蓿。塬边,地角,沟旁,山坡,一片片苜蓿,叶儿绿茸茸的,花儿紫盈盈的。放蜂人则把蜂箱放在地边,让勤劳的蜜蜂采集苜蓿花粉,为人们的美好生活酿出甜甜的蜜呢!还有的人,掐一些嫩绿的苜蓿叶,回到家中用开水焯一下,放上咸盐、辣子、醋,再滴上几滴香油,就是一盘上好的凉菜。更多的则是用它做为青菜下面条,名曰“苜蓿面”。面条盛在碗里,白是白,绿是绿,犹如“小葱拌豆腐”,好看又好吃。不过,这些吃法多为农家。自然这些年也很少吃它了。就我而言,吃惯了白面馍馍大米饭,鸡鸭鱼肉加海鲜,渐渐地对苜蓿倒有些淡忘了。见到农村的人们割它回来时,或许还有点不屑一顾,总觉得苜蓿只不过是上好的饲料罢了。不过,近些年,随着人们膳食思维跳跃性的改变,苜蓿的身价似乎也有了改变,常见农贸市场上有人把苜蓿当作菜品来出售了。
然而,我在接待一位朋友时,却也吃的是苜蓿菜!
我的朋友是一位作家。他接受了人民给予他的崇高荣誉和奖励后,返故里的途中顺路来看望我。老朋友相见,令我惊喜万分。我决定以最丰盛的饭菜款待他,只有这样才觉够诚意。可是,当我满怀喜悦的心情忙于准备时,朋友以风趣的语调发话了:“今儿,我一不吃肉,二不吃蛋,一心想吃‘苜蓿面’!我来时,发现山坡下一小路旁的地里,有一大片苜蓿,长势喜人。我已问过正在割苜蓿的一位老者,可不可以让采摘一些,他同意了。我们何不采摘一些来以饱口福呢!”他的话令我有些茫然。我笑了笑说:“是瞧不起我还是咋的?我这儿虽然做不出山珍海味,可要做几个像样的菜还是可以的!怎么,你想吃苜蓿,当‘牛’?”朋友收住了笑容,一本正经地说:“当牛有什么不好?说真的,我是吃苜蓿长大的。小时候,家里贫穷,我在山坡上放牛,牛吃苜蓿,我也吃苜蓿,我采上些嫩嫩的苜蓿带回家,交给母亲,给全家做着吃。说起来,我对苜蓿还真有点感情呢!”这时,他在房间踱了几步,又意味深长地说:“要说到吃,这些年,好饭好菜没少吃,可是,我一直忘不了苜蓿菜。因为它是支撑穷苦老百姓度过艰难困苦的好菜啊!”听到这些话,我有点发急了,忙说:“那是过去,而今是什么时代了?是改革开放时代,是全国人民生活大提高的时代,是全国人民奔向小康的时代!我们还能回头吃野菜?再说,您是著名的作家,我能……”没等我说完,他又接着说:“作家也没什么不得了,老作家柳青还和‘梁生宝’睡在一个炕头上呢!”我赶紧说:“他那是体验生活嘛!”这时,他又语重心长地说:“是啊!当今的生活确是今非昔比,可生活也正严峻地考验着每一个人啊……”
一席话,令我愕然。真没想到,我的朋友是全国著名的作家,却仍然和从前一样,不忘初心,保持本色。蓦地令我悟到了:难怪他的作品里总透着一股清新爽口的“苜蓿”味。我的脸上有些发烧了,顿时感到,站在我面前的不仅是一位大作家,还是一位带着浓厚乡土气息的“老农”,他正驾驭着用“苜蓿”喂壮的老牛,不辞辛劳的耕耘在文学田地里……
我沉思良久……
无须多说,提上网兜,我们二人迎着宜人的清风,边走边谈,向着野外那块绿得诱人的苜蓿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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