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子建的《世界上所有的夜晚》通过文本中形象的语言表达、四度空间的游移转换以及无处不在的情感体察所透露出来浓厚的人文情结和生命美学话语。以下是小编整理的迟子建《世界上所有的夜晚》的人文关照与生命美学,欢迎阅读。
迟子建《世界上所有的夜晚》的人文关照与生命美学
迟子建的中篇小说《世界上所有的夜晚》描绘了一个失去丈夫的单身女性在寻求解脱及精神超越的过程中,所经历的人生悲欢离合与世事无奈。在迟子建的笔下,死亡与幸福、悲痛与欢乐、自我与他人、生者与逝者、小我与社会等形成了鲜明的二元对立关系。主人公恰恰是通过自身生活场景和空间的转移,完成了自身从“不能承受生命之重”的悲哀到“充满温情网”的个体幸福确证过程。而从现实的意义上来讲,则对矿工和小人物的生活充满了温情的体察,对管理者的冷漠和自私进行了批判。所以,《世界上所有的夜晚》不仅仅实现了艺术和审美形式的突破,更是也以“审美意识形态”的功能实现对现实社会问题的审视与反思,具有深广的文学史意义。
一、二元对立框架中的人文关照
文本中处处充满鲜明的二元对立关系,而此种对抗鲜明地呈现出文本的人文意蕴与人性体察。
首先是地理空间之间的二元对立框架。在魔术师丈夫去世之后,主人公想去一个名为“三山湖”的地方进行情感疗伤和自我调养,而中间却因为山体滑坡等原因使得列车被迫停留在一个叫做“乌塘”的地方。如果说三山湖是类似于宗教神学中的超验之地,充满了人性的美好和宗教的救赎,那么乌塘就如同充满了死亡和悲伤的泥潭。而这两个场景分别作为文本的两个主要空间,不仅承载叙事的推移,更是也象征主人公的“二度救赎”过程。面对乌塘小镇的种种死亡事件,主人公对悲伤和死亡有了更为深刻的认知,也将局限于个体的困境同他人进行联系,精神上得到一定的升华;而三山湖则是精神层面的理想境界,是具有神性的理想之地。乌塘是一个充满了小煤窑和寡妇的小城镇,它不仅充满被粉尘污染的空气,矿难更是一个接连一个地发生,所以整个小镇就充满灰暗的气息。乌塘的人们总是喜欢对往事和亡者的追忆中完成生活的延续,蒋百嫂是其明显的代表。蒋百嫂大闹酒馆、停电后疯狂的吼叫以及撕心裂肺的疼痛都促使主人公进行探究。不仅是蒋百嫂,一个个“嫁死”的女人的经历都给主人公内心的震撼。而与乌塘相比,三山湖更是具有超验性质的理想空间,是“炼狱之后的天堂”[1]、“大慈大悲的觉悟”[2]。在三山湖的场景中,主人公经历了生命的升华过程,温暖地享受阳光的同时更是完成对个人主体的超越。与魔术师灵魂的对话也构建了另一种形式的生命超越。地理空间层面的二元对立不仅为主人公的精神超越带来了契机,也是社会线索不断深化的过程,是一个从个人情感辐射到群体情感的过程。对于中国现代的女性主义文学而言,一直充满着个体性、情感化和小资化的情感论调,过于关注个人的精神和身体,相对忽略更为宽广的社会空间。迟子建在《世界上所有的夜晚》文本中正是试图克服此种局限,她在个体化的女性情感写作中通过“空间”的游移完成了从个体审美到社会意识的转变。在乌塘以蒋百嫂经历为核心的“众生相”中,主人公悟到以个人伤痛体察他人伤痛的悲悯情怀。这与其说是“同命相怜”的个体指涉,不如说是类似于佛教悲天悯人情怀的个体救赎。在独特的空间转换之中,迟子建跳出了陈染、卫慧所设置的从城市到酒吧、从房间到两性的叙事脉络,将视角深入到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矿工的工作环境、不公正的道德伦理以及利欲熏心的官僚集团,将个人的视角放大到社会的关照。由此,文学的功能便从个体的情感呻吟转换到类似于伊格尔顿所认为的“审美意识形态”,具有了文化反思和审美批判的意味。人文关照也不仅是通过情感层面,更是具有了社会反思和信仰重建的意义。
其次是现实与理想的二元对立框架。正如弗洛伊德将文学的本质设定为“白日梦”,《世界上所有的夜晚》也充满了残酷现实和人性理想之间的对立。弗洛伊德认为,主体的欲望是压抑在内心深处的“无意识”领域,在普通人身上通过“梦境”表现出来,而在作家身上则通过“白日梦”也就是写作的方式进行彰显。阅读该小说文本,如同经历了一场从“噩梦”到“超越”的过程。文本的开端和中间部分基本上都是围绕着“死亡”进行的。主人公的丈夫魔术师就是在偶然场景中被一辆破摩托车撞死;在乌塘的经历则更是充满小人物的死亡。金秀因为拉肚子在医院误诊身亡,陈绍纯被一个镜框偶然砸死,云岭的母亲也是被一条小狗咬伤至死等等。此种非正常死亡在文本中随处可见。而在故事的叙述中,随处也可见百姓生活的艰难,矿工、小摊贩、农民、小店店主等等,每个人似乎都有着自己的悲伤和无奈,也都为了自己的生计而辛苦奔波。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充满了荒诞、悲凉和无奈。与此同时,在文本的叙事中,不仅有悲凉的故事情节,更是也有文学温情的力量。比如肇事农民与其妻子之间的患难与共、主人公对魔术师的缱绻深情、周二嫂的乐于助人以及云岭父子的坚强等,这些都贯穿于小说文本的叙事之中,成为与黑暗现实明显对比的另一条故事脉络。而在最后一章月夜清流的场景中,主人公完成了自己精神层面的升华,借着月光沟通了现实和理想,并且实现了和魔术师进行沟通的愿望。此种悲悯的情怀融入自然,也彰显出文学表达独特的感性力量。
二、生命美学的构建
《世界上所有的夜晚》不仅从内容层面完成了对人性的体察,更是也具有形式上的审美意蕴和生命美学价值。在迟子建的笔下,万物都具有生动的灵性,他们都是有血有肉的、生动的、形象的和情感化的,从而具有了人物和世界、自我和他者相互交流,情感上相互通约的意味。正如中国古典美学中的“心物合一”和“神与物游”,迟子建也总是试图贴近自然,寻求一种自我精神上和万物沟通的禅学境界。这恰恰是生命美学的核心特质。在生命体系的庞大场景之中,具有一些重要的意象序列,它们共同完成了生命美学的构建过程。首先是“蝴蝶”的意象。在中国传统美学中,蝴蝶往往是生命的象征和情感的外化,比如梁山伯和祝英台的传说故事,最终就依据蝴蝶完成了整体故事的叙述,从而在失衡的叙事技巧中找到了平衡,也成为整体故事意蕴的弥补;而“庄周梦蝶”的故事也完成了对个体生命的神秘体察,将人性与神性进行结合。迟子建准确地运用了蝴蝶意象,最终成为生命轮回的象征和个体情感解放的符号。在文本的末尾,当主人公经历了一系列精神探索和救赎之后,当打开盒子的时候,一只蓝色的蝴蝶从盒子里面飞出来,围绕着她的手指环绕了一圈,然后悄无声息地落在无名指上,如同蓝宝石的订婚戒指。这一情节意象恰恰是作为全文的补充而出现的。纵观整个文本,死亡和悲伤贯穿全篇,给人以主体压抑的感觉。而蝴蝶本身作为具有生命的事物,它轻盈、生动、自然、美丽,给人以独特的审美感觉;再加之中国古典文学特有的情感指向,蝴蝶不仅仅成为魔术师和妻子之间“超现实”交流的媒介,更是成为主人公自我复活、自我存在的确证。主人公经过对伤痛的体察和人间冷暖的感知,完成了精神上的超越。这恰恰是主体和客体之间的情感“交流往复”场景。生命的感知、生命的美好都贯穿其中,从而超越了死亡的黑暗,带来了美好的温情。从艺术的层面而言,蝴蝶意象以及由此而生发的艺术意境也具有丰富的人生体悟和含蓄不尽的审美意蕴,提升了整个文本的审美效果。其次,是有关“银河”的意象。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河流就是孕育生命的自然之神,古老的人们傍水而居,耕作生产,繁衍后代。黄河、长江等更是成为中华民族的精神文化图腾。而河流的意象延伸至神话中,比如银河的意象,则更具有神秘超验的性质。牛郎和织女、董永和七仙女等神话传说中都与银行相关。可以说银河不仅仅完成生命的创造和繁衍,更是见证了人们的喜怒哀乐和悲欢离合。在小说文本中,主人公处在地上的泉水、天上的银河以及明月的场景之中,瞬间获得了生命的感悟。这种感悟不仅超越了对丈夫的思念,更是也成为个体情感超越的标志。
《世界上所有的夜晚》通过二元对立框架结构的梳理和生命美学的构建,彰显出了一个既充满悲伤,又透出温情的人间世界。文学的悲悯情怀和生命意象贯穿其中,实现了人的主体回归和精神上的救赎。
内容简介
《世界上所有的夜晚》从叙述女主人公个人生活的重大变故开始。她在丈夫魔术师车祸去世后独自远行,因山体滑坡,列车中途停靠在一个盛产煤炭和寡妇的小镇乌塘,于是得以接触实社会,听鬼故事、丧歌、“嫁死”及多种奇闻,目赌无处不在的苦难、不公和死亡。在芸芸众生中,形近歇斯底里的蒋百嫂显然是作者着意表现的对象,在“沉默的冰山”一章中,终至揭开她将丈夫的尸体藏匿于冰柜之中的可怕的秘密,从而袒露一个无助的女人长期忍受社会诱议的艰难处境。
创作背景
2002年丈夫的离世,使迟子建沉溺在悲痛中,但她把这种感情注入了小说创作当中,“我用的是第一人称写,第一句话也完全是我当时的心境,就是想把脸涂上厚厚的泥巴,不让人看到我的哀伤。因为当时不想让谁来安慰我,我只想把过往的情感生活,用这部小说做一个纪念,也是纪念我的爱人。”迟子建说,她的爱人去世时,她几乎不出门,一直待在家里。当她看到新闻报道的矿难后,“虽然我沉浸在丧夫的伤痛当中,但我意识到生活对那些矿难遇难者的家属是那么的不公平,即使在哀痛面前,她们还面临着赔偿官司。”“我可以衣食无忧地在被窝中怀念我的爱人,但那些女人连怀想的心境,生活都没有给予她们,她们想要的是怎么样生存下去,怎么样拿到赔偿,当这些东西完成以后,她们还要面临着那种情感的空虚、生活上的贫困、对孩子未来成长的那种焦虑。”迟子建说,这时候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哀痛,在这些女人面前是微不足道的。
这部小说跟她爱人离世有关,他是2002年去世的,小说是2005年写成的,“我很想用这部小说来纪念我的情感,所以就有了《世界上所有的夜晚》。
鉴赏
主题思想
女性情感
《世界上所有的夜晚》独特的写作背景使得作品中充满着克制的悲伤,充盈的感情魅力使得小说更富于戏剧张力,也使得小说的语言更富于女性写作特征。迟子建在小说中塑造了一个典型的疯女人蒋百嫂,她沉溺酒精,整日疯疯癫癫;害怕停电,肆意当街辱骂;更和多个男人发生道不明的关系。蒋百嫂独自承受着丈夫去世的秘密,精神已经产生了变异。丈夫去世却不能下葬,只能藏身于家中巨大的冰柜中,蒋百嫂心神忧惧却也只能向现实屈服,看似疯癫的行动和语言都有其独特的内在缘由。迟子建以蒋百嫂这个典型人物讲述了巨大社会现实压力下女性生活的艰辛与不易,展现了世俗生活中,底层女性独特的生命魅力和灵魂深度。当前社会的世俗道德对于女性往往有更严苛的世俗评判标准。迟子建以一个独特的女性形象揭示了女性严苛的生活环境,试图打破男权社会对女性的道德束缚,试图构建一个和谐的男女两性关系。
底层书写
《世界上所有的夜晚》不光书写了女性角色和底层人民,更将这些鲜活的人物放置到了大的社会背景中去。乌塘就是一个社会的缩影,矿难频发,矿工惨死的事实却遭到掩埋,这样的事情不只是在乌塘出现,可以说这是中国高速运转的市场经济体质下的一个问题和弊端。人们都纷纷争名逐利,甚至能拿人们的生命去作践,甚至能用区区十几万块钱就买了一条人命。中国人民最传统,入土为安是所有中国人民的一种认同,然而小说中的蒋百却连区区一个墓碑都没有,他的躯体甚至都不能伸直平躺在冰柜里。小说深刻地反映了严峻社会下底层人民的生活问题。
艺术特色
旅游书写
在《世界上所有的夜晚》中,迟子建清晰地交代了自己的游踪:出于何种目的出发到三山湖旅游,途中因路基塌方在乌塘短暂停留,最后以在清流放河灯纪念亡夫结束了旅程。途中几处地方的人文风情都有较详细的记录。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这就是一部简单的旅游小说,写自己的一路见闻。这部小说表面上的线索是旅游线路:出发地点一乌塘一三山湖一清流,文本内在的线索则是“我”的情感发展,“我”从悲痛欲绝的自我哀痛中到不断接触他人的伤痛、领悟生死无常,最终得以在对亡夫的哀悼中得到情感的升华与释放。很明显,后一条线索要比前一条线索对文本更具有决定性作用。迟子建是以自己的情绪线来组织小说,“而当小说家完全抛弃完整的故事,不是以情节线而是以‘情绪线’来组织小说时,第一人称叙事方式更体现其魅力”。与之相关的文本也呈现出双重时空:当下的与过去的。当下的是留下的人,生存的人,这些人往往悲伤、痛苦,沉浸在对逝去亲人的怀念与忧伤中;活在当下的人的讲述中,又建构起一个过去的世界,那些逝去的人以不同的遭遇在命运无常中失去生命。
叙事结构
《世界上所有的夜晚》以讲故事、收集故事、听故事构成一个层次分明的叙事结构。其中,处于第一层次的是叙述者“我”,“我”讲故事,讲“我”自身的悲惨遭遇,同时也收集故事,并且把这些故事都讲给读者听;处于第二层次的是“我”的故事中的人:魔术师、蒋百嫂、周二、史三婆、陈绍纯、牛二、靠变小戏法卖火山石的父子等等。这些都是“我”所遇见的人,“我”与他们相遇、交谈,“我”观察他们,也讲述他们的故事;处于第三个层次的则是第二层次的人讲的故事中的人,比如卖火山石小男孩云岭的母亲、小食摊老板的妻子金秀、婚介所的肖开梅,这些人都没有与“我”正面相遇,但是他们的遭遇都在由处于第二层次的人讲述给我听,同时也就成为小说的组成部分。这样一来,小说就由许多人物以及许多故事组成,而负责串起这些故事的“我”显然就是故事的收集者。
苦难叙事
《世界上所有的夜晚》标志着迟子建文风的一种转变。迟子建的创作很少涉及个人生活,《世界上所有的夜晚》却写了她所经历的生活变故的真实感受。小说以女主人公“我”的视角展开叙述,双线运行,一线是“我”的外在的疗伤之旅,另一线是内在的心灵的复苏过程。主人公“我”的丈夫是有着男孩儿般纯净笑容的男人,却不幸在一场车祸中丧生。为排遣无边的哀伤,“我”决定去和丈夫约定过的三山湖旅行。旅途中发生的意外让“我”看见了巨大的民间苦难,并在这一过程中获得了承受、消融、超越苦难的能力。小说包容了生命伤痛、人性阴暗、底层无助等丰富而复杂的思想内容,它的沉重和悲悯超出了以往人们对迟子建作品的阅读体验和心理期待。
作者简介
迟子建,1983年开始写作,已发表以小说为主的文学作品六百余万字,出版有九十余部单行本。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主席。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伪满洲国》《越过云层的晴朗》《额尔古纳河右岸》《白雪乌鸦》《群山之巅》,小说集《北极村童话》《白雪的墓园》《向着白夜旅行》《逝川》《清水洗尘》《雾月牛栏》《踏着月光的行板》《世界上所有的夜晚》,散文随笔集《伤怀之美》《我的世界下雪了》等。曾获得第一、第二、第四届鲁迅文学奖,第七届茅盾文学奖,澳大利亚“悬念句子文学奖”等文学奖励。作品有英、法、日、意、韩、荷兰、瑞典、阿拉伯、泰、波兰等海外译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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