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河边长大的孩子,谁没有捞鸭蛋的经历呢?
我小时候随爷爷奶奶生活在陕南老家的村庄里。村子里有一条不宽的河流,它是汉江的源头之一,从秦岭和巴山的崇山峻岭里奔涌而出,沿着汉水河谷蜿蜒而下,绕着我们的村庄缓缓流过,河水清澈,碧波荡漾,两岸树木葱茏,水草丰茂。
沿河而居的农家都会养鸭子,这是因为鸭子基本上是无需喂养和看管的,还能下蛋。每天早晨打开圈门,鸭子们就连滚带爬的扑腾到河里去自己找寻食物,晚上才摇摇摆摆的回到圈里。
入夏以后,河水温暖起来了,鸭子们也都开始下蛋了,而总有一些鸭子会把蛋下在河里,鸭蛋就沉在了河底的沙砾上,透过清澈的河水,你可以看见白花花的鸭蛋在水中晃动着。这样的美食不能浪费,大人们正忙于农活,无暇顾及河里的鸭蛋,捞鸭蛋就成了孩子们的事儿。
与鸭子一样,喜欢水也是孩子们的天性,更何况家居河边,河流就成为他们玩乐的一个天然场所。每天放学,男孩们就像鸭子出了圈门一样,从学校飞奔到河边,然后三下五除二的把自己脱的一丝不挂,跳到河里你追我赶,嬉笑打闹,玩的不亦乐乎,至于写作业、干家务,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就这样从下午到黄昏都会泡在水里,夜幕降临了,才被收工归来的父母拿着长竹竿,一边撵着鸭子,一边吆喝着孩子,孩子们这才和鸭子一起各回各家,鸭子们进圈休眠和下蛋,孩子们回家后开始写作业。
在水里捞鸭蛋是孩子们喜欢干的事情。
这是一个很好的玩乐方式,也是一个不错的比赛项目,比比看谁的水性好、谁潜水的时间长、谁捞的鸭蛋多。于是,大家齐刷刷的站在岸边,一个人在岸上发号施令后,其他人就“扑通”、“扑通”的跳进水中,潜入河底,开始了捞鸭蛋的比赛,等他们从河里出来的时候,嘴里和手上都是鸭蛋。
伙伴中,黑娃比我们年龄大一些,也比我们聪明,他不是光着屁股跳入河中的,而是穿着裤衩去捞鸭蛋,然后把鸭蛋装在裤衩里,当他浮出水面的时候裤裆里鼓鼓囊囊的装满了鸭蛋。他当然是捞的最多的,但别的孩子并不乐意他这样投机取巧,就追着他要脱他的裤衩,于是,黑娃就在河滩上奔跑,裤裆里的鸭蛋就一个个的往出来掉,此后,伙伴们就不再叫他黑娃了,而喊他“掉蛋”。
黑娃是捞鸭蛋的好手,他一周就能捞上十几个鸭蛋,有一次他考试考砸了,老师让他请家长,他娘就让他提着一篮子鸭蛋去给老师赔不是。老师没有收他的鸭蛋,第二天却在班上说他“考试考零蛋,还来送鸭蛋”,结果这事儿成了伙伴们讥笑他的把柄,黑娃为此伤感了好一阵子。
捞鸭蛋还有一件更美的事,就是烤鸭蛋吃。
伙伴们捞出鸭蛋后,在河滩上点燃准备好的柴禾,把鸭蛋糊一层厚厚的稀泥,然后埋在火堆里焖烧,几分钟后鸭蛋熟了,大家就开始争抢着大快朵颐。有时候人多鸭蛋少,不够分配,就需要用游戏的办法来确定谁能吃到鸭蛋。大家围着火堆转圈,突然叫停后,谁在鸭蛋面前谁才有资格吃。这很像原始社会的人们在获猎,或者丰收之后围着篝火载歌载舞的场景。
有一次,由于火太大,鸭蛋上的泥巴糊的薄厚不够均匀,一个鸭蛋爆裂了,一块蛋白蹦出来正好粘在了小伙伴海娃的脸颊上,海娃被烫的在河滩上大呼乱跳,伙伴们急忙把他拽到河里,把他的头浸入水中降温,结果弄巧成拙,反倒伤了皮肤,留下了一块疤痕,海娃从此也就有了一个绰号叫“蛋疤”。
有时候我们也把捞到的鸭蛋带回家去向父母邀功请赏。一次,我把揣回去的鸭蛋交给爷爷的时候,爷爷乐呵呵的对我说:“娃,你捞鸭蛋要勤快些,等攒够了一箩筐,俺就拿鸭蛋给你换个媳妇回来,使得不?”。我说“使得”。
N年后,当我每每跟我媳妇逗气斗嘴的时候,她就寒碜我说我还欠她一箩筐鸭蛋呢。
我的鸭蛋始终没有攒够一箩筐,当然也没有指望能换个媳妇回来。
其实,对于我们那个年龄的孩子来说,对“媳妇”的概念并不是很清楚,就像“蛋疤”说的:“鸭蛋能在火里烧着吃,媳妇能干啥?能烧着吃吗?”
大家都摇头。
但是,比我们大一些的“掉蛋”似乎已经朦胧的感觉到了媳妇要比鸭蛋好的多。他看上了村里一个扎着麻花辫,有着鸭蛋脸一样的女孩儿,经常把捞到的鸭蛋不是交给我们烧烤,而是送给了那女孩,我们因此很讨厌她,就喊她“掉蛋婆”。“掉蛋”和“掉蛋婆”长大后成了亲。他们成了养鸭专业户,生养了两个孩子,儿子叫“狗蛋”,女儿叫“鸭蛋”。有一年我回村子的时候,特意找了人给他们写了一幅字:四蛋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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