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晏:粉面何郎,行步顾影(魏晋名士的风流)

发布时间:2016-7-7编辑:互联网

  正始之音

  正始玄学代表人物:“行步顾影”何晏,“可与论天人之际”王弼,“朗朗如日月入怀”夏侯玄。

  社会风气:虽然魏文帝曹丕、魏明帝曹睿,以及后来执政的司马懿等人都做过重树两汉儒学地位的努力,但此时经学已是决堤之坝,思想解放已是大势所趋。强调“以无为本”且融合了儒道经义的玄学应运而生,并很快风行。

  何晏、王弼虽然因共同创导了魏晋玄学而齐名,但王弼的后来居上,除了他在哲学上的天纵之才外,还多亏了何晏的大力提携。毕竟,正始初年,何晏已经47岁,而王弼只有14岁;如果没有何晏的大力提携,很难想象一个十几岁的青少年能够领导一个国家的哲学风潮。

  何晏、王弼虽然同属宣扬“以无为本”的玄学贵无派,但细分的话,何晏早期主张绝对贵无论,王弼则主张相对贵无论。后来,看到了王弼相对贵无论在现实中的优越性,何晏基本放弃了自己的绝对贵无论,转向了王弼的相对贵无论。

  王弼玄学思想中“有生于无”、“以无为本”中的“无”后来与大乘空宗中的“空”联系沟通起来。虽然王弼的“无”与大乘空宗中的“空”分属不同的哲学体系,但的确具有一定的相似性,便于联系沟通。东晋般若学派本无宗的释道安与竺法深就曾分别用王弼的“无”去附会大乘空宗中的“空”。例如,道安曾说:“无在元化之前,空为众形之始。” 竺法深也曾说:“未有色法,无有于有,故从无出有,即无在有先,有在无后。”当然,玄学贵无派与般若学派本无宗也是息息相通的。

  东汉中后期以品评时政及相关人物为主的“清议”在曹魏正始年间正式成为以哲学思辨为主的“清谈”。何晏、夏侯玄、王弼则是这类追求思维的机智与语言巧妙的“清谈”沙龙的中心人物。

  司马懿父子高平陵兵变之后,属于曹魏皇室近支的何晏很快被灭族,同年秋天,年仅24岁的王弼也不治而亡,英年早逝。两年后,属于曹魏亲族的夏侯玄亦被司马氏灭族。可是,正始玄学并没有因为领袖人物的过世而消亡,反而开始从以哲学思辨为主逐渐转向以放浪形骸地攻击儒教礼法为主。

  何平叔①美姿仪,面至白;魏明帝疑其傅粉。正夏月,与热汤饼。既啖,大汗出,以朱衣自拭,色转皎然。(刘峻注:魏略曰:“晏性自喜,动静粉帛不去手,行步顾影。”)--《世说新语?容止》

  《庄子?逍遥游》中写到在藐姑射之山住着一位仙子,肌肤如冰雪,绰约有致,不食人间烟火,餐风饮露,腾浮云,驾飞龙,逍遥于四海之外。这一超凡脱俗的仙子形象被后世普遍认为是庄子理想人格的象征,而魏晋名士又大都喜好《庄子》,这藐姑射山“肌如冰雪,绰约有致”的仙子形象很自然的就成了许多魏晋名士手模心追的对象了。所以,魏晋主流社会对名士的审美标准普遍以“冰清玉洁,肌如冰雪”为美。

  正因为魏晋社会以“白”为美,以“肌如冰雪”为接近庄子的理想人格,在这一时尚风向标的指引下,“傅粉”就成了许多名士很自然的选择。何晏的小舅子、曹睿的叔叔大文豪曹植就曾一度是傅粉的时尚急先锋,喜欢打上粉底再会见当时名流。为此,他的竞争对手曹丕为了在造型上不输给他,就在“熏衣”上狠下功夫,频繁更换香型。结果,一次,他的坐骑实在受不了新换的香味,狂乱起来,还咬伤了曹丕的膝盖。从中,我们也可以看到魏晋名士对形象美的格外看重。

  同大文豪小舅子曹植一样,哲学家驸马何晏同样也是傅粉的,而且趋于极致,粉盒片刻不离,时刻准备补妆。所以,何晏又被称为“粉面何郎”,并作为常用典故被后人引用。如宋代大家欧阳修《望江南?江南蝶》词曰:“身似何郎全傅粉,心如韩寿爱偷香”,用“粉面何郎”来比喻蝴蝶的洁白美丽。足见,粉面何郎,动静粉白不去手,影响之大,传播之远。

  至于母亲是传说中“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洛神甄妃,自己又是风姿挺拔,面目俊朗,长发垂地的贵族美少年的魏明帝曹睿,明知何晏傅粉,还给他热汤面吃,属于有心想让小姑父在众人面前出一回丑。从而,在这个特别重视名士风神仪容的时代,告诉在座的一干魏晋名流,谁才是真正的“肌如冰雪”,谁才是最接近庄子理想人格的人。

  可惜,年轻了12岁的外甥曹睿到底还是打错了算盘。姑父何晏吃完热汤面后,的确香汗四落,但他挽起红色的衣袖轻轻一擦,面色马上就白皙透亮了。这是为何呢?粉面何郎当然不是浪得虚名,何晏除了“动静粉白不去手”外,还有很多种美白的方法,包括服散吃药,由内而外的美白。相传何晏改良并推广的“五石散”就有美白的功效。可见,玄学修养极高的何晏为了美白,为了“肌如冰雪”,动足了脑筋,难怪外甥曹睿一时难不倒他,反而成就了他更大的美名。宋人彭渊材《咏海棠》诗云:“雨过温泉浴妃子,露浓汤饼试何郎”,不是用冰雪洁白的花来比男人,竟然以何晏来比冰雪洁白的花。

  洛水之滨,河边的芦苇迎着晚风轻柔地摆动,显得摇曳生姿;半山竹屋,路旁的野菊沿着山坡零乱地点缀,一片落英缤纷。夕阳西下,洛水碧波上青山的倒影显得尤为迷离,仿佛油彩般绚丽;林间小道,光滑石板上行人的背影显得格外优雅,好似玉树般摇曳。粉面何郎,走在这片黄昏的自然风光下,每走几步,就不时地回头来欣赏下自己被夕阳亲吻后留在地上的影子,尽情地陶醉在这天人合一,和谐自然的唯美世界中。

  说起何晏的“行步顾影”,很自然地就联想到古希腊的神话人物“水仙花”纳西塞斯。相传,纳西塞斯也是个十分俊美的少年,有着可爱的面孔和优雅的体态。他也十分自恋于自己的容貌,整日陶醉在自我欣赏之中。

  一次,他来到森林里的一条小溪边喝水。当他靠近小溪时,忽然发现水面上浮现出一张清丽秀美,宛若天仙的面孔。纳西塞斯想要亲吻那张脸,可每当他的嘴唇接触溪水,那张美丽的脸就消失了。如此反复,无论纳西塞斯多么小心翼翼,都被那水面上的美人,给无情的拒绝了。

  但纳西塞斯并没有因此而放弃,他始终守候在溪边,注视着那张令他陶醉的脸。渐渐地,由于不吃不喝、不休息,美少年慢慢死在了小溪边。后来,众神被他的执著所感动,将他变成了一种以他名字命名的花“Narcissus”,也就是我们中国人所说的水仙花。后来,英语自恋一词,也取自他的名字,叫“Narcissism”。

  当然,作为中国著名思想家、哲学家的何晏,他的每走几步就要回头欣赏一下自己留在地上的玉影,既不同于纳西塞斯单纯对美的陶醉,不同于奥斯卡?王尔德已烙上“商品时代”标签的唯美主义,也不同于当代男性对“中性化”的审美追求,更不同于浮世绘中个性与面孔一样苍白的歌舞伎,而是有其自己哲学追求与理论依据为依托的,绝不是简单“自恋”一词可以概括的。

  其实,何晏的“行步顾影”是他追求“神、形、影”三者完美统一的一种表现。所谓“神”,指的就是一个人内在的气质、修养;“形”指的是一个人外在的容貌、体态;“影”指的是社会对人创造出的价值的反馈,也就是俗话所说的“功名”。

  何晏身为曹魏皇室近亲,学富五车,能言善辩,而且好风度,美姿仪,常令人一见倾心,可谓“形”“神”俱佳。然而,在他的整个中年时代(27岁到47岁),由于曹丕、曹睿父子排斥皇室近支的政策,而不得重用,“影”始终黯淡无光。

  对玄学修养极高的何晏来说,政治上的失落,当然要到“自然”中去寻找。洛水碧波上青山迷离的倒影,不也是青山所呈现出的美吗?林间小路上行人优雅的背影,不也是行人所呈现出的美吗?所以,与其在进退维谷的仕途中哀叹大才未用,不如融入在这片自然的天地中。那个被夕阳亲吻而留在石板路上的摇曳身姿,不也正是自己秀美“形”、“神”的美丽反馈吗?不也正是“神、形、影”三者的完美统一吗?不也正是历代中国士人孜孜不倦所追求的“天人合一”吗?

  所以,与其说何晏的“行步顾影”是像纳西塞斯般似的自恋,不如说是一个伟大的哲人对生命、对人生的感悟。是啊,与那大自然中生生不息的花草、涓涓不停的溪水、寸步不移的青山和它在碧波上永恒的倒影相比,人生的功名利禄,仕途上的进退得失,不都只是“转瞬的美”吗?既然功名利禄、进退得失,都只是浮云流水,转瞬即逝,那人生的失意还有什么好在意的呢?只要自己风度翩翩,又有真才实学,“形”、“神”俱佳,即便领导不欣赏你,不给你机会,让社会对你价值的反馈“影”看上去黯然无光,又有什么关系呢?

  何晏虽然在他的整个中年时期均遭排斥、闲置,但政治上的失意并没有让他气馁,反而激发出他更大的热情去发愤著书,成一家之言。在这被闲置的盛年时光里,何晏著述极丰,有《论语集解》10卷、《孝经注》、《道德论》2卷、《无名论》、《无德论》、《景福殿赋》等。其中《论语集解》是研究《论语》的重要学术著作,后来著名的朱熹《论语集注》就是在补充完善何晏《论语集解》的基础上完成的;《道德论》是重要的玄学经典著作,开一时之风气。此外,何晏还首开以哲学思辨为主题的清谈之风,对后世哲学、文学的发展都有深远影响。最终,何晏凭借其多年坚持不懈的努力,开创了魏晋玄学,为玄学的开山宗师,成为中国文化史上第一流的重要人物,他的成就是中国文化史上怎样都挥之不去的倩“影”。

  如果你认为自己是个品质优秀的人,又具备了相应的才能,那无论领导欣不欣赏你,他人看不看好你,首先你都要自己欣赏自己,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丢掉“自信”,坚持不懈地做你认为对的事。总有一天,你优秀的品质,出色的才能,以及所创造出的价值,会在社会上、众人中显山露水,得到良好反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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