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略带咸味的风过了多少年依然不变,曚昽中我听见人语:看,那就是望夫石,一位忠贞女子所化?
我在地下咯咯地笑——原来,原来我的故事早已传了开来,可我还是没能等到你。
你终究是失了约。
彼年初遇,我还是羞怯的少女,远远凝视你,不语。你的侧脸仿佛是被阳光镀上了一层温柔的光晕,只一眼,便足以让我感到天旋地转,心头又让我无措的欢喜——就是,就是他了。
二八女多娇。当年你轻轻地握住我的手时,突如其来幸福使我的大脑几乎来不及思考,只是扬起了脸怔怔看你,眸子是潭明丽温婉的秋水。纤细的小腿浸在海水里,莹然如玉,干净纯粹。你对我说,你定会娶我。
我至今记得在那个海畔的小村庄里你和我的婚礼。我们都没有足够华丽的衣衫,但毕竟是年轻,像两颗洁白的珍珠,经过了时间的打磨和大海的洗礼,哪怕在乱石堆里也依然美丽夺目。你在我的耳边低语,说会给我幸福和一个安稳的家,我侧过脸,娇羞的垂下眼睑说好。
多傻啊,我居然信了你,信你能给我安稳的家。
半年后,你随航队出海。临行前怜惜地拭去我满眶强忍着的泪,目光凝结在我微微隆起的小腹,向我许诺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我握着你的手,痴痴的`望着你,似要把你烙在心底。看你渐行渐远,直至成为海面上的一个若隐若现的小黑点,我才肯将目光收回。
却不曾想那已是最后一眼。
你走后,日子过得很辛苦,我却全然不觉得累。每天劳作过后的时间,我都坐在海边的岩石上,回想与你之间的种种,不仅轻笑出声,眼角眉梢荡漾着甜蜜。我独自一人挺着肚子向海平线眺望,期待能有一艘船带回我亲爱的你。直到黄昏才揉着酸痛的脖颈回家,心中却在对自己说:没关系,他一定快要回来了。有时遇到暴风雨,望着黑色的起伏的海浪,我在简陋的榻上辗转难眠,满脑子都是对你的担心和思念,微微发涩。那时的我,丝毫不觉等待的痛苦。
可你依然杳无音讯,仿佛就此消失了一般。我心底的焦灼不安愈演愈烈,但往往被希望所盖过——我不信你会失约于我。渐渐地,开始有风言风语,也有村民的暗示和旁敲侧击,可我总是淡淡的笑着,巧妙地将话题引开。但那些话还是不经意的溜进了我的心里,如同一株讨厌的绿色植物在我心中疯狂的滋生蔓延。我一次次跑向海边,企图看见你已归来,可换来的只不过是一次有一次的失望。我恼恨于大海,为何它还不将你归还于我?我开始有些歇斯底里。
光阴荏苒,岁月如梭,时间过了多久我早已忘却。夜夜所落的泪在我的脸上爬出一条条深深浅浅的沟壑,纤细的手指因长年劳作而变得粗糙布满了硬茧,昔日如花的容颜终为时间所腐蚀。我的眼睛已有些模糊,直到有一天偶然看到铜镜中的老妪时才惊骇发觉,我在这一年年的等待中早已青春不再。
我不怨,无悔。我宁可相信你是在别处快乐地活着,哪怕你忘了我。
大限将至,我用力睁开双眼,看到儿子眼中蓄满了泪,一如当年的我。交代完最后几句话,我安然阖上双眼——今生等不到你,我一定不会就此放弃,那碗孟婆汤我必然不喝。
海风吹散了千年之前的哀愁,留下了一份亘古不变的等待。望夫石的传说一代代传承,我相信你一定能听得到。
那是岁月再也无法磨减的等待。
那是烙印于此的等待。
那是沉淀于风的等待。
我在这里,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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