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的温庭筠可称为“才子词人”,它因出身没落贵族,为人放荡不羁,为当时的士大夫所不齿,不擅卑躬屈膝地逢迎权贵,且看不惯权贵的所作所为,因而终究不得重用,以致终生怀才不遇,官止国子助教,终生困顿。尽管仕途不顺,却与歌伎打得火热,过着“偎红倚翠”、“浅斟低唱”的生活,从而造就了他“花间鼻祖”之美称。
一
温庭筠,本名岐,字飞卿,唐并州祁县(今山西省太原巿)人。生于宪宗元和七年(公元812 年),约卒于懿宗咸通十四年(公元873 年)。其六世祖温彦博,为玄宗贞观四年中书令,祖父温续、父亲温曦都尚公主,可称官宦世家。因其品行不端、又为狭邪游,故屡应进士试皆不第;却试场中多代人作文,竟应制录取。
据《全唐诗话》、《唐诗记事》所载,屡次讥刺权贵,多犯忌讳,故终身在宦途上不顺遂。徐商镇襄阳时,曾署为巡官。
温庭筠后贬方城(今河南省方城县)尉,再迁随县(今湖北省随县)尉,晚年任国子助教之外,其余岁月流落江湖,潦倒以终。由于他不修边幅,恃才傲物,虽敏悟有才,然而却终身落魄,自然在行为中表现出高傲逼人的疏狂放浪。
因此我们可以说温庭筠算得上是一个浪子型的文人,他不仅才情敏捷,更重要的是有文人独具的浪漫情调。
虽为北方人,但他长期逗留南方,耳濡目染的均是烟柳繁华、弦管清歌,而他本人原也感情细腻、才思畅达,故极易投入当时士人温柔浪漫的生活,也极易适应这种颓废的生活情调。
温庭筠身为名门之后,加之他本人才情敏捷,更是没有道理不想成就一番事业。在他的诗中或多或少地寄寓了他的政治理想,如《过五丈原》:
铁马云雕共绝尘,柳荫高压汉宫春。天清杀气屯关右,夜半妖星照渭滨。下国卧龙空寤主,中原得鹿不由人。象床宝帐无言语,从此谯周是老臣。
诗中表现了作者对诸葛亮扶弱主、拯社稷的功绩的景仰,同时也表达了对诸葛亮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无限叹惋。然而,他生不逢时,不但负剑空叹,而且才高被累,只好靠不修边幅的疏狂来泄导心中的抑塞不平之气,只好靠脂粉香泽的“浪漫”的颓废来麻醉自我。
一旦进入酒边花下,他天才的艺术天赋、过人的柔情锐感,就在花间樽前,歌儿舞女面前,在新的歌曲形式—曲子词中找到了最佳的表现机会与场所。
二
温词,除了一两首是黄冠以外,皆是以女性为主。认真地一首首读着,我们会惊异地发现这一个个美妇人,或于金锦彩绣之间,或于高楼庭院之中,温词里这些妇人都是双眸间万千哀愁,无语而视。无论身处何景,都俨然施粉描黛,装束端整。让我们来看看:
二月卖新丝,五月粜新谷,医得眼前疮,剜却心头肉。我愿君王心,化作光明烛,不照绮罗筵,但照流亡屋。(咏田家)
汉代多豪杰,恩深益骄逸。走马踏杀人,街吏不敢诘。红楼宴青春,数里望云蔚。金缸焰胜昼,不畏落晖疾。美人尽如月,南威莫能匹。芙蓉自天来,不向水中出。飞琼奏云和,碧萧吹凤质。唯恨鲁阳死,无人驻白日。(公子行)
在前一首诗中说到民众的生活,用到了“流亡”这个词,作为一对立面则用的是“绮罗筵”。后一首诗说的跟那没有光明和希望的民众不同,把持着权力和财力的上层阶级的人们,是如何过着旁若无人的欢乐生活。
词中的女性,独处于闺阁庭院,活动空间与幅度都极其有限,显现为寥寥可数、几种固定的模式,如梳妆、照镜、倚望、做梦等,对远人朝思暮想、离情之苦,而寤寐求之,忆念不已,如:
手里金鹦鹉,胸前绣凤凰。偷眼暗形相,不如从嫁与,作鸳鸯。(《南歌子》之一)
宿妆惆怅依高阁,千里云影薄。草初齐,花又落,燕双双。(《酒泉子》之二)
玉楼明月长相忆,柳枝袅娜春无力。(《菩萨蛮》之六)
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苹洲。(《梦江南》之二)
描述女子终日伫立凝望,随着千帆,内心经过无数的迂回转折,每望见一片归帆,就带来一个希望;但是每一个希望都落空!日日盼望,千百回的落空。脉脉斜晖,与悠悠江水,正与失落的心情相映照,宿命地等待下去。深信明朝第一千零一帆,便是生命海上归来的船舶。但何尝不令人掩卷叹息。
三
生命历程即由等待的片断衔接而成,希望或失望早已隐藏在等待之境。
青楼歌伎唯一的希望——君,却像泡影一般,继而连泡影也杳然音信稀。即使音信杳然,也不得不想象它仍存在,而不断地等待下去,一旦年长色衰,仍难逃被弃的命运,这正是温词中女性的悲哀之情。故其词中女性虽然丽妆绮艳但少欢乐、尽管华美堂皇而终归落寞——飞卿顾念平生,又何尝不是如此?
一次又一次期待功名又失落,反映人生有缺憾的历程,来自文人不遇或失志之慨,这正是飞卿一生的悲哀之情。无论是高楼之上,杨柳明月春夜,还是画堂之内,梧桐寒风秋雨,温词里这些妇人都是双眸间万千哀愁,无语而视。那般良辰美景,这番彩绣画堂,映照着如此深深愁怨,让人无言,使人泪下。
掩上温词,想着他于反复曲折间向我们描绘的那个意象:一个个严妆美妇的哀怨。“心事竟谁知,月明花满枝”,这是温庭筠自己说的。
温词里反复描绘的绝不是一个卖弄风姿的风尘女子,亦不是一个浪荡色情的歌伎娼妇。无论这美女身份如何,我们可看见的是丽妆,是在美的庭院里的孤寂,美的外表下的落寞,孤寂哀怨中的等待。
美人迟暮,是温庭筠在感慨自己的身世和命运。寄托着自己的人生际遇,他词下的女性形象在严妆之下哀怨等待一如庭筠自己的怀才不遇。
拓展阅读:温庭筠生平事迹
才华横溢
关于温庭筠的生年,史籍无载。温集旧注断为唐穆宗长庆四年(824年),温庭筠夏承焘《温飞卿系年》以为生于元和七年(812年)。陈尚君《温庭筠早年事迹考辨》云生于德宗贞元十七年(801年)。梁超然《唐才子传校笺》同意陈尚君所考。以温庭筠生于贞元十七年算,卒于咸通七年(866年),则他享年66岁。温庭筠少敏悟,同其他有成就的诗人一样,自幼好学,苦心研习,除了善鼓琴吹笛外,尤长于诗词。《旧唐书》本传中说他“士行尘杂,不修边幅,能逐弦吹之音,为侧艳之词”。词有《握兰集》、《金荃集》,今不传。唯《花间集》中尚存有其词六十六首。孙光宪《北梦琐言》说温庭筠“才思艳丽,工于小赋,每入试,押官韵作赋,凡八叉手而八韵成”。在中国古代,文思敏捷者,有数步成诗之说,而像温庭筠这样八叉手而成八韵者,极为罕见,实在令人惊叹之至!
考场救人
这样有才华的人,却数举进士不第。今可考者,唐文宗开成四年(839年),温庭筠将近40岁时开始应举,未中,只在京兆府试以榜副得贡,连省试也未能参加。究其原因,大约是受宫中政治斗争之害。因为杨贤妃的谗害,庄恪太子李永左右数十人或被杀,或被逐,沙汰殆尽,随后庄恪太子不明不白地突然死去。温庭筠被卷进这起政治斗争中,没受灾祸已算不错了,哪还指望中进士。在他步入科场前,便注定了不能及第的命运。开成四年应举不第后,温庭筠在鄠郊住了两年,用他自己的话说,是“二年抱疾,不赴乡荐试有司”。当时是真病,还是畏祸待在家里,不得而知。唐武宗会昌元年(841年),温庭筠41岁时,到淮南与李绅相见。早在温庭筠8岁时,便与李绅相识,可谓自幼为友。到唐懿宗大中九年(855年),温庭筠又去应试。这次应试是沈询主春闱,温庭筠却由于搅扰场屋,弄得满城风雨。事件的起因,是温庭筠有“救数人”的绰号,即在考场帮助左右的考生,因此这次沈询将温庭筠特别对待,特召温庭筠于帘前试之。温庭筠因此大闹起来,扰乱了科场。据说这次虽有沈询严防,但温庭筠还是暗中帮了八个人的忙。当然,这次考试又没能中。考场救人,虽属不该,但从这里可看出温庭筠的才能。同考场救人一样,温庭筠还帮过相国令狐绹的忙。温庭筠出入令狐馆中,待遇甚厚。当时唐宣宗喜欢曲词《菩萨蛮》,令狐绹暗自请温庭筠代己新填《菩萨蛮》词以进,嘱咐温庭筠千万不要泄漏出去,而温庭筠却将此事传了开来,令狐绹大为不满。温庭筠看不起令狐绹的才学。唐宣宗赋诗,上句有“金步摇”,未能对,让未第进士对之,温庭筠以“玉条脱”对之,宣宗很高兴,予以赏赐。令狐绹不知“玉条脱”之说,问温庭筠。温庭筠告他出自《南华经》,并且说,《南华经》并非僻书,相国公务之暇,也应看点书。言外之意说令狐绹不读书,又尝对人说“中书省内坐将军”,讥讽令狐绹无学。令狐绹因此更加恨他,奏他有才无行,不宜与第。由此可知温庭筠一直未中第,非其才学不高,皆因当权者所嫉也。不仅才高不第,反倒落下了品行不好的坏名声。又相传温庭筠在传舍遇到微行至此的唐宣宗,因不识为皇帝,曾傲语诘之。温庭筠搅扰场屋后,贬隋州隋县尉,当了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官。大中十一年(857年),徐商镇襄阳,辟为巡官,此时温庭筠已45岁。在襄阳,温庭筠与段成式、周繇等交游酬唱。在襄阳待了几年时间后,唐僖宗咸通二年(861年),徐商诏征赴阙,温庭筠随后也离开襄阳,去了江东,此时已经49岁了,次年冬又回到了淮南。此时的温庭筠,虽诗名颇著,但已自潦倒,不检行迹,与贵胄裴诚、令狐滈等博饮狎昵。当时令狐绹出镇淮南,温庭筠因其在位时曾压制过自己,虽是老相识,也不去看他。咸通四年(863年),温庭筠因穷迫乞于扬子院,醉而犯夜,竟被巡逻的兵丁打耳光,连牙齿也打折了。他将此诉于令狐绹,令狐绹并未处置无礼之兵丁。兵丁极言温庭筠狭邪丑迹。因此有关温庭筠品行极坏的话传了到京师。51岁老翁,被打折了牙齿,并且落了更坏的名声,温庭筠只好亲自到长安,致书公卿间,申说原委,为己雪冤。随后即居于京师。
才高累身
咸通六年(865 年),温庭筠出任国子助教,次年,以国子助教主国子监试。曾在科场屡遭压制的温庭筠,主试与众不同,严格以文判等后,“乃榜三十篇以振公道”,并书榜文曰:“右,前件进士所纳诗篇等,识略精进,堪神教化,声调激切,曲备风谣,标题命篇,时所难著,灯烛之下,雄词卓然。诚宜榜示众人,不敢独断华藻。并仰榜出,以明无私。”将所试诗文公布于众,大有请群众监督的意思,杜绝了因人取士的不正之风,在当时传为美谈。而此举又给温庭筠带来了不幸。他完全以文判等,且榜之于众,已遭权贵不满,又所榜诗文中有指斥时政,揭露腐败者,温庭筠称赞“声调激切,曲备风谣”,更为权贵所忌恨。所以,宰相杨收非常恼怒,将温庭筠贬为方城尉。因主持公道而招忌被贬,所以纪唐夫送其赴方城时,诗云:“且饮绿醁销积恨,莫辞黄绶拂行尘。”遭受此次打击,再次被贬,年事已高的温庭筠在咸通七年(866 年)冬抑郁而死。《唐才子传》云“竟流落而死”。未知到方城后不久而死,还是未到方城便死了。一代才子,困顿失意而死,千载而下,人共憾之。他恃才傲物,蔑视权贵。所以纪唐夫送他赴方城诗又云:“凤凰诏下虽沾命,鹦鹉才高却累身。”当时权贵,可以排挤、压制温庭筠,使他仕途多舛,生活坎坷,却压制不了温庭筠的才华四溢。温庭筠终以他杰出的文学成就成为文学史上千古不朽的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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