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格子的最初岁月散文

2020-11-07 散文

  每一年,当落叶纷飞的时节到来之际,我就掏弄起家中的木书箱子,然后打里面取珍宝似地取出一张深藏着的墨笔字联.确切地说,那是一副诗联。我这时会郑重地展开白纸墨字的诗联,欣赏古董一般观赏它的体貌特征,随着这无声胜有声的字迹呼唤,我的脑际间便荡尘起往昔的一段青春岁月……

  那一年,经社会招工,我成为了一名火力发电厂的工人。当时,作为一名远离家乡,工作在异地的独身青年,吃在食堂,住在公寓。业余时间干巴巴的,无事可做。这种情形下,我便迷恋上了诗歌。常常执笔铺纸煞有介事地涂鸦写诗。老天晓得,那出自笔端的幼稚作品算不算诗。反正,胆大妄为的我,没少给编辑部投稿子。结果呢,照例是泥牛入海,有去无回。心灰意冷过多次,但痴心不死,一有空仍就如无头苍蝇般瞎写乱撞,希图有朝一日,能象鸡下蛋那样,下出一篇铅字作品。

  一天中午,在厂食堂打饭。我见卖饭窗口人头攒动拥挤不堪。不愿受那份夹板气,干脆躲到一个角落里,打算人头稀冷之后,再到卖饭口打饭。于是,我坐在一张圆圆的大桌前,掏出小笔记本,刷刷刷地写起了胸中刚孕育出的一首诗歌。我正写得入神,忽然打桌的对面传来叽叽咕咕的笑声。抬头观瞧,发觉是同车间的几位女工们正嘀咕着什么。顺着她们的目光,不难猜定,她们正谈论着我呢。其中一位年纪稍大的青年女工冲我半开玩笑地说:“你这个书呆子,整天描呀写呀,也不见有什么发表。喂,你到底得过稿费没有啊?”我被问得不好意思,只好自嘲道:“稿费一分没得着,倒是搭了不少稿纸,我是个没用的废物……”听了我的表白,女工们银铃般的笑声更脆亮了,引得一些职工把目光投向这边来。我感觉面膛发烧,手中的笔也不知怎么握合适。这时,她们当中一位秀发飘逸,衣着笔挺的窈窕女子,冲我绽放着微笑说:“不好意思,刚才偷看了你写的东西,其实很不错吗!”“是吗?过奖了。”我回敬道。心里揣不清她是真夸赞还安慰。“这样吧,把你的作品搁我这,找时间我给你发表。”她的言语坚决令我摸不着头脑,那秋水波动的大眼睛,仿佛不搀杂半点玩笑色彩。

  第二天一上班,距车间办公楼老远处,就瞧见几位同班的工友们围聚在每周一期的黑板前,他们扭头发现我走来,便大声嚷开:“哎!何诗人,快走两步,你的大作上板报了。”我急忙三步并两步地走上前,只见黑板的左端——车间文艺宣传栏内,一排排娟秀的蓝粉笔字体映入眼帘。那字迹呼出的内容,正是我描绘的工人们挥汗劳动的一个剪影,旁边还有人大声地朗诵起来,不禁使我激情澎湃……

  拧螺丝

  粗壮的胳膊上肌肉紧绷,

  铁钳般的十指扣紧了扳柄。

  所有的力量在手上集聚,

  敬业的`真情在心中升腾。

  指缝间跳跃火热的激情,

  飞出去便是激跃的雷霆。

  叮叮当当的钢铁碰击,

  奏成了伟大的交响合鸣。

  手上有汗的咸涩,

  心中有血的冲澎,

  一齐化作那生产指标的红箭,

  保质保量朝最短工期飞行。

  啊!蓝天上银鹰翱翔展翅,

  碧波中巨轮破浪远行,

  钢轨上煤车迅猛飞跑,

  工厂内机组运转轰鸣。

  向时间要效益,

  与工期抢收成。

  拧出设备的安全牢靠,

  拧出机器的稳定运行。

  让源源不竭的电能

  淌进城乡的广袤大地,

  去染亮万众家庭。

  在末端作者的落款处,工整地写着我的名字……

  甭问,准是那位留下我笔记的女工抄写的。原来她所说的“发表”就是这么回事啊!后来,我才得知,她就是我们车间的团支部书记兼宣传委员——娟。娟后来将我那“诗集本”重新抄录并整理了一下,一有空就跑到车间的板报宣传栏内给我“发表”。这使我即感激又不安。毕竟自己的诗句稚嫩,总怕别人笑话。娟呢,看出了我的心态,就宽慰我说,一个业余作者,能写出这档次的诗,已经很优秀了。笑话你的人,还写不出来呢,那种人也没资格品头论足。经她这么一开导,我也就释然了。

  这年年底,为活跃职工业余文化生活,厂工会组织了多项娱乐活动。如书法、绘画、乒乓球、象棋等竞技项目,争芳斗艳。我呢,在象棋上是出类拔萃的一流高手,就申报了象棋比赛。开赛那天,外面的世界飞雪弥漫,赛棋室里却如火如荼。一对对选手捉对撕杀,楚河两岸狼烟四起,棋枰方寸铿锵作声。许多旁观者引颈观瞧,有时急得直搓手,就是不敢吭出半声。从上午一直酣战到黄昏,最终,我过五关、斩六将,以金身不败的战绩夺得了象棋赛冠军。在当晚的颁奖仪式上,厂工会主席和娟分别为前八名棋手颁奖。我获得了一张金绒亮面的大毯子,心里很觉春风得意。那位厂工会主席是个秃顶泛光的老头,我们相识却不够熟悉。颁奖刚结束,他就拍着我的肩膀笑咪咪道:“小伙子,有诗才也有棋才嘛!”“哪里,侥幸!”我笨嘴拙腮地谦虚。觉察他的眼神还有话要继续说。“不过,我这个人很较真,不亲眼见证的东西,我是不会认定的。”我被这话搞得云里雾里。他接着说:“今天,亲眼目睹了你的棋艺,我才认定你是棋王。可是我并没有亲眼见过你作诗。虽说过去看过你几首诗歌,可我就怀疑,这东西是不是你写出来的?”他的眼神伴随语言射出一股咄人的光。“要排除我的怀疑,今儿个你务必当场作首诗,让我检验一下你的真才实料。”“啊!”让我当场作诗!我有点发毛。随即,工会主席冲一旁的娟一努下巴,娟就在桌上展开一张白宣纸,一瓶墨汁、一支毛笔置于桌上。工会主席冲着我,又象是冲着大家,亮着嗓门说:“小娟是咱厂的书法冠军,小何你是象棋冠军,又是优秀诗人,我想让你们的技艺来个珠联壁合。由你当场赋诗,娟就笔墨挥毫,把你的诗句挥洒在这宣纸上,让咱大伙一睹为快,大伙看中不中?”“同意——”工会主席的话立时赢得了满堂喝彩!“不行,不行。我的诗太臭了,登不上大雅之堂。”我连连推脱。“非你莫属了,别跟我讲条件。”秃顶老头用指头频频点着我毫不相让。“今天,你要是拒绝,以后你的诗歌可就别在广播里露脸了。”经他这么一说,才想起娟为了我的作品能创出点知名度,隔三差五把我的诗稿送到厂工会去,这么一来,我的诗歌就在俱乐部的大喇叭里广而告知地播出来,赢得过听众们的认可。我因此享受了点荣誉感。此刻,大伙给我掌声鼓励,娟的眼神也洋溢着信任和期待。我顿感周身的血液将要沸腾。“喝出去了!”我暗咬牙关。不能给自己辛苦争得的荣誉丢脸,不能辜负娟对我平时的付出。我抬眼对秃顶老头说:“主席,那我就当庭献丑了,你出题吧!”“好!年轻人就该爽快。”接着,秃顶老头不慌不忙道:“今儿个是下棋的日子,咱们就以象棋对弈的竞赛场面为主题,编一首搏杀象棋的诗来……给你三分钟时间,把诗句说出口,否则超时无效。”他的话音一落,众人都低头瞧腕上的表,开始为我计时。“好吧!”我应吮一声,随即倒背双手,在大厅中央来回踱步,胸中快速搜索感觉,一缕缕灵光在胸中碰撞酝酿……

  我脑子里先是闪过以七言律诗做格式。开句的内容,我立马想到一句棋彦:棋虽小道,易学难精。好!头句有了。接着,我就想:棋枰如战场,运子如用兵。兵无常势、水无常形,随机应变把握战机。好了!于是第二句我也成竹在胸。然后呢?我盘算着应分别以车、马、炮为雕琢对象,描述它们各自的运子规则,各用一句诗表达出来……最后收尾呢?象棋高手那调兵谴将胜券在握的风度,不亚于诸葛军师羽扇纶巾指点江山的风采?于是,刚到三分钟,我的诗句便了然胸中。我趁着灵光闪动之际,脱口抑扬顿挫吟颂起来:

  象棋易学却难精,妙着神势巧自生。

  十里山河驰骏马,隔河飞炮摧众城。

  神车纵横冲要塞,出奇制胜破雄兵。

  运筹帷幄千里外,指点江山掌握中。

  我这边一字一顿的吟诗,娟那边笔走龙蛇地写诗。我们默契着步调。当我把诗句吟颂完毕,娟的生花妙笔也纸上收锋。顿时,满堂哗然一片,随即掌声迭起……工会主席笑吟吟地拍着我的肩膀道:“嘿!好诗!果然真材实料。”随即,他拿起娟写成的书法字联,观赏一番,递到我跟前,赞叹地说:“好书法!神来之笔啊!这张诗联很有纪念意义,就赠送给你了,也算我借花献佛了……”从此,我获得了一张珍贵的诗意书法字联。

  这年的金秋十月,我赶回家乡探亲,足足呆了一整月。当我搭乘火车再度返回工厂所在地时,看到的已是落叶铺满地,枝头残叶枯的景象了。我刚一上班,工友们便递来了一本电力期刊给我看。在书刊的文艺作品栏目内,赫然登载着我的一首篇幅较长的诗歌。落款清晰地铅印着我的名字。啊!我的作品终于刊登了,我的文章变成铅字了。我的兴奋之心难以掩饰。工友们告诉我,在我探亲期间,系统征办了一场文艺征文大赛。欢迎电力职工踊跃投稿。由于我当时身在家乡,无法联系上我,所以,对这一活动浑然不知。娟在单位很替我着急。好在她手里存有几篇我的诗稿,于是,她便用稿纸工工整整抄录了几份,寄向征文赛区……后来,我的这首诗幸运荣获了二等奖,并给我寄来了一张荣誉证书……啊!我该怎样谢谢娟呢?我当时紧抓住工友的手,询问娟在哪里?可工友们沉默了,郁郁地告诉我娟已经调走了。娟的父母年迈多病,为了照顾双亲,她去了南方……我的眼眶唰地溢出泪来,一股怅然若失的情感冲击着胸口……自那以后,再也没得到过娟的音讯。

  二十年过去了,娟,你在他乡还好吗?你的婚姻、事业幸福吗?感谢你当年的鼓励和帮助,使我走出了精神上的困顿。用一句歌词里的话替代我的心绪:谢谢你给我的爱,伴我走过那个年代。每当落叶纷飞的季节,我的心头总油然生起一股郁郁的思念。为排解这种怅然,我就翻弄书箱,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副书法诗联,来睹物思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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