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珍宝岛事件发生以后的两个月,到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去的,具体的地点是黑龙江国境线边上的萝北县名山镇。
记得到所在的连队,虽然是住帐篷,帐篷的桦木柱子会发芽,木板铺子的床下会长草,而且黑灯瞎火的没有电,但是吃的第一顿晚饭是土豆烧牛肉与白面馒头。兴许是从上海到黑龙江畔,四天五夜的长途跋涉累坏了,那顿晚饭吃得特别香,那土豆烧牛肉里好像放了咖喱、胡椒与大葱,油水也很足,我们想,在这里如果天天能够吃到这样的菜肴,就太好了。
出发之前,我在上海锦江饭店里听过兵团来沪宣传队的报告,说这里是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窝里,白山黑水,风景美丽,而且是住瓦房、有暖气、穿军装,发工资,一年只有四个月是干活的云云。当时,觉得真是来对了地方。难怪赫鲁晓夫说,共产主义就是土豆烧牛肉。但是,后来才知道,这是连队特意为我们接风而用来招待我们的哦,连队战士的粮食,有相当一部分是杂粮,比如,玉米面,粗细不同的玉米粒,黄小米,高粱面,还有就是这里的荤菜,一年之间也就能够吃到三五次,蔬菜这里因为冬天时间长,也显非常珍贵,且品种单调,我在那里生活了五年,那可是阿拉青春年少的大好时光,也是最能够吃的时候,为了这个吃字,寻寻觅觅,引发趣事烦事奇事无数,有些还是摆不上桌面的事情,为保留一份真实的记忆,阿华头在这里和盘托出了。
我在黑龙江最早接触的杂粮是玉米窝头,那刚刚出笼屉的玉米窝头热气腾腾、金光锃亮,很是诱人。吃第一只热窝头的时候,感觉很香;吃第二只还有点温热的窝头,嗓子眼里有些勉强了;而第三个已经凉了的窝头,已经发硬了,无论如何你就是塞不下去了。窝头这东西,偶尔吃还可以,但是,我们最长的时间是接连吃了两个月的窝头。要知道,我们在黑龙江兵团干的可真是强体力劳动,比如收割连续30天割不到尽头的麦子,通宵抗200斤重的麦包上两三层楼高的三级跳板,在土地封冻的时候,每人每天要修水利挖十立方冻土等等,窝头这东西,粗糙难吃不说,而且既不易消化又不顶饥饿。不久前,看央视的电视连续剧《在那遥远的地方》,昆仑山神女峰哨卡的边防战士吃的也是窝头。上个月,与书友在吴江路泰兴路美食街聚会,路过南京西路著名的王家沙点心店,原来我只知道王家沙的豆沙猫耳朵与虾仁两面黄是招牌点心,那天进去一看,正好在卖玉米窝头,六元钱一盒,呵呵,居然买的食客还真不少哦,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当然,现在人们吃粗粮,并不是说粗粮特别好吃,而是现在的人们油水太足了,人体内脂肪堆积,粗粮纤维素多,正好用来刮油水。
还有一种食物,叫两米饭。我第一次见到这个两米饭,那是在六九年国庆前夕,陪战友胡海石去哈尔滨的兵团总院治耳病时。当时,我们离开连队十五天,跳汽车、爬火车、住不化钱的招待所,到了宝泉岭,鹤岗、汤原、双鸭山、佳木斯、浩良河、铁力、绥化、哈尔滨,出去时两人一共带了五十元,回来居然还剩下十五元。这倒不是这些城市的食物便宜,是因为战友胡海石带了一大包放了糖的炒麦粉。一路上尽管颠沛流离,饥肠辘辘,肚子饿了,我们尽用炒麦粉充饥了,为的是省钱。所以,到了哈尔滨看完病以后,我们就到秋林公司附近的一家饭店去解馋,好像是先要了木须肉、青椒肉片、韭菜水饺与啤酒,其实这些食物已经足够我们两人用的了,可我看见邻桌上的食客在吃一种饭食,好像我们城里人吃的猪油蛋炒饭,看上去很诱人,热气腾腾黄白相间的米粒,油光锃亮。不由分说,我就叫了一大碗。伙计端上来了,我问这叫什么?答日:两米饭。一看,所谓的两米饭,就是用玉米粒混合了黄糙米做的,看上去很美,但两米饭模样好看,却中看不中用,很难吃的。无奈,既然叫了,我们就硬着头皮全部吃完了。
在连队,早饭的时候,主食是小米粥与大茬子、小茬子配合着窝头馒头轮番上阵。小米粥很是好喝,可不是天天有喝的。平时,常吃的是大茬子与小茬子,所谓大茬子与小茬子,其实就是玉米粒,碾碎了的玉米粒叫小茬子,没有碾碎的玉米粒叫大茬子,小茬子马马虎虎还可以,大茬子就不太好吃了,如果接连几天的主食正好遇到大茬子与玉米窝头,就够我们这些南方知青受的了。因为虽然不好吃,但还是得吃,不吃就没力气干活哦。再说了,我们是知青,入乡随俗的道理也是懂的,不习惯吃粗粮就慢慢习惯了呗。但是,蔬菜的单调也是出乎我们原来的想象,我们的连队地处黑龙江古河道上的小山坡沙地,适宜种萝卜,是那种绿皮红心的叫“心里美”萝卜,所以我们主要是吃萝卜,而且一吃就是四个月,到后来,看到萝卜就反胃。再后来,我们在连队四周的沼泽地里,发现了漫山遍野盛开的黄花,黄花晒干了就是我们现在吃的金针菜。炊事班摘来新鲜的金针菜给我们熬汤喝,殊不知,新鲜的金针菜是有毒性的,必须煮了以后晒干才能够食用,许多战士食物中毒了。虽然主食常常是粗粮,蔬菜又没有多少,但饭还必须多吃,为此,我就让家里给我寄来了两公斤辣椒粉,每次吃饭的时候,就在菜里撒些辣椒粉,以增强食欲。这样的情况,大概持续了两年多,渐渐地,我居然每每吃饭离不开辣椒了,什么样的辣椒我都敢吃,包括那可以把人辣出一身汗来的朝天椒,还有,我也喜欢吃生的大蒜头,把大葱沾上大酱吃。五年以后,我回到上海,亲人们见了我都非常奇怪,因为我的整个的生活习惯已经全部改变了,要知道,原来的我,是连根葱都不吃的哦,可见环境改变人的力量有多大。三年以后,我们各个班排开始自己种植蔬菜,我们开始尝到了黄瓜、辣椒、茄子、西红柿、豆角、卷心菜、土豆等新鲜蔬菜。这是后话,按下不表。
平时,我们吃这里的食堂,每人每月交十二元,可以管吃饱。但是,北方农场有个习惯,每逢节假日,每天只吃两顿饭,早晨九点一次,下午三点一次,而且规定下午三点以后还要劳动。这样一来,节假日的晚上,人还没有睡觉,肚子已经饿了。怎么办?我们就在吃第二顿饭的时候,把馒头或者窝头,悄悄地往怀里塞上几个,晚上可以用它来充饥。一天晚上,我与北京知青四班长盛云良到马号去看望北京知青兽医张润华,发现他与北京知青刘大建正在烤豆饼吃,这玩意可是马吃的饲料,人能吃吗?张润华见我充满疑虑的眼神,就掰了一块烤得焦黄的豆饼让我尝尝,我一尝,嘿嘿,喷喷香哦!为了抵御饥饿,各庄自有各庄的高招,一些知青开始晚上在宿舍的炕洞里烤黄豆烤土豆吃,烤黄豆比较简单,用一把铁锨,洗干净了,把黄豆放在上面,放进已经烧好的炕洞里,不时翻动铁锨,不一会,黄豆就烤熟了。烤黄豆很香,可吃烤黄豆容易被人发现,吃了烤黄豆,如果再喝水,就容易放屁。我们每天晚上要集中起来,在俱乐部开大会政治学习的,所以,在晚上的全连大会上,常常可以看到这样一种奇特的景象,连长与指导员在台上面讲得吐沐横飞,台下那些吃了烤黄豆的知青们的放屁声此起彼伏。为此,知青们没少挨骂。
既然吃烤黄豆容易暴露目标,咱们就改吃烤土豆,闷麻雀,烤土豆与闷麻雀的方法是一样的,就是用湿泥,把已经洗好的土豆,或者活的麻雀严实地包裹成为一个个泥团,放在宿舍的火炉上烤,等到泥团开裂,土豆基本已经熟了,而麻雀才七分熟,把手一掰泥团,一个脱了毛七分熟的麻雀就出来了,我们再用铁丝把麻雀串起来,放到火炉上烤,直烤得麻雀吱吱冒油就可以吃了。从国防公路拐进我们五连的叉道口,有几间几乎塌了大半的破泥草房,据说,这是当初闯关东的先辈留下的遗迹,这个地方俗称“三间房”。我们常常是在晚上到“三间房”去抓麻雀的,那里基本已经是麻雀窝了。麻雀这鸟很奇怪,白天很难抓到它,可晚上,你用手电筒朝房梁上一照,它就不动唤了,乖乖地束手就擒了。呵呵,我敢说,那闷烤麻雀的味道,比现在城市里的任何野味都要好吃。
在北大荒,我吃过马肉与狗熊肉,马肉的确有些酸,那狗熊肉太肥腻,吃上去就像浸在猪油里的棉花毯。我还吃过几次黑龙江特有的大鳇鱼,那大鳇鱼很大,一条鱼要用一驾马车才能够装得下,但肉质非常粗,味道一般般,据说,现在的大鳇鱼主要是做饲料用的,人已经不吃它了。我还吃过没刮鳞片,没去内脏就油炸的河鲫鱼及泥鳅,味道不错,连骨头都炸稣了。现在,我时常到东北人在上海开的东北菜馆去吃东北菜,什么蘑菇炖小鸡、溜肝尖、大拉皮、地三鲜、锅包肉、老虎菜,全部都吃了,可怎么吃也吃不出当年的味道来了哦。另外,我已经养成了习惯,无论在工厂、机关还是在饭店或是家里用餐,从来不糟蹋粮食与菜肴的。因为,我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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