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爷散文随笔

2020-10-29 散文

  老家是我们对父辈们出生地的一种感情称谓,“姥爷”是我们老家对母亲的父亲的辈分称呼,曾记得老家人也有称“姥爷”为“外公”的,当然用这种称谓的是“吃商品粮”的家庭,或者有学问的家庭,当时的感觉叫“外公”是一种比较“洋气”的叫法。我们农村人不敢叫“外公”,因为那样会觉得很羞涩。

  姥爷于公元一九九二年九月离开了我和我们家族。记得姥爷去世那天母亲哭的最厉害,因为母亲是和外公在一起生活的时间最长女儿,更是一中孝子表达沉痛悼念的方式。其次比较伤心的就是哥哥了,因为哥哥是当时村里第一个,也是唯一的“男大学生”,一方面哥哥是真的很伤心,一方面也传达一种读书人需要表达的“孝道”和“礼仪”。当然我也非常难过,因为我跪在姥爷的灵堂前能感到我的心很疼,咸咸的泪水顺着脸颊到嘴角,然后流到了脖子里,我都忘记用孝布擦去。

  到今天算起来,姥爷去世已经二十五年啦,在这段时间里,我可以说不下百次的见到他老人家,虽然一切都在梦里,但总觉得又很是现实。每次梦中和姥爷详见后,我的眼泪都会掉下来,有很多次冲动都想用文字传达我的思绪和感受,所以便坐在电脑前,用双手敲击键盘,用心灵感知过去。

  在我的记忆中,姥爷中等身材,微胖,国字脸,浓眉大眼,下巴始终留着胡子,皱纹很深,折射着慈善。自记事起,姥爷始终刮着光头,据说在年轻时候生过一场病,头发基本掉光,导致一直没有留过长发。听姥爷讲他没有读过私塾,也没有受过正规的教育,在解放初期举国进行扫盲运动的时候,因年龄偏大可以“享受”不参加扫盲活动待遇。但是姥爷却思想站位高,处事稳重、实在,善于助人,十里八村都能称得上德高望重,就是当地最朴素的称谓“好人”。

  也许是时代的定格,姥爷可称得上是农业行家里手。在生产队的时候,也就是还没有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之前,姥爷管理着村子里的集体菜园子,勤耕不辍是他的性格,心中装着大家和集体是他的品质,干就把事情干成最好是他的血性。所以姥爷管理菜园子可以说是成绩斐然,除了供应本村部的集体食堂外,还担负着人民公社的蔬菜供应。由于技术出众,又甘于奉献,乐于助人同时又带出来很多种菜能手,被称作“种菜农业科学家”。也正是当时这个“伟大”的称呼,使得姥爷对自己的要求越发严格,在整个公社范围内所有的集体菜园子都留下他的足迹,所有的菜园子都浸润过他的汗水,但他从没有计较过个人得失,从没有要求任何回报。在他的眼里种就是他的职业,帮助别人就是理所应该,勤勤恳恳就是一个中国人应该固有的风范。直到后来他老人家还念叨:虽然那时候大家比较贫(我们当地方言管穷称作贫),但干劲都大嘞很,没有人愿意落后,都会加劲往前赶,大家都一门心思比谁干嘞多,谁为村里和为国家做嘞多。现在回荡着姥爷的这些话,让我们感慨现在的社会进步,科技发展同时,是不是还要提醒下一部分人的思想素质也要进步,不能落伍!这才应该是我们民族的传承。

  大概我已经记事啦,中国发生了伟大的变革,分产到户,土地由各家各户按分到的土地自由耕种,同时也开始有市场自由买卖,说的通俗点就是有自由贸易的'集市了。之所以我对姥爷的感情这么深,因为我们是住姥娘家,也就是所说我的父亲属“倒插门”,学名叫“入赘”。姐弟五个,我属老四,也许是因为姥爷对自己人生经历的感悟,以及对社会的洞察力,也更是父母的坚持,姐弟五个全部被要求读书,由于当时还没有九年制义务教育,读书要缴纳书钱和学费。一个个陆续开始读书,家里也一年年开始困窘起来,读书报名要交一部分钱,读书过程中需要钱,家里人谁有个头疼发热的小病需要钱,柴米油盐需要钱,父母挣的钱已经不能满足姐弟们同时读书,无奈之下,我勤劳的姥爷重新出山,开垦自己的菜园,从耕种到销售,全由姥爷一个人完成。

  为挣够我们读书需要的钱,姥爷总是辗转于菜园子和集市之间,古人常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但勤劳的姥爷却总是日出之前而作,日落之后而不能息。为蔬菜买个好价钱,他白天几乎泡在园子里。每天傍晚之前,姥爷都会把可以卖的蔬菜打捆装框,然后排列到架子车上,架子车是当地最普通也是最有效的运输和交通工具。装车后用塑料布盖上,用绳子固定好,并于第二天的凌晨出发到集市,由于没有计时设备,姥爷总是在鸡叫三遍的时候准时拉车出门,天亮之前准时到达集市“占领”有利位置,蔬菜卖完后及时赶家。当时我不知道钱对于我们重要,还是对于姥爷重要,十几年的赶集买菜,姥爷从来没有在集市上买过一次饭吃,不论时间有多晚,姥爷都回家吃饭。自己挣的钱,却自己从不舍得花上一分,全部都贴用于我们读书。时至今日,我都不能找到一句合适的话来表达对姥爷的准确评价,我只能说姥爷对我们是大爱,而我们对于姥爷来说是希望。姥爷通过菜园子挣钱支撑我们姐弟继续求学,也正是姥爷的菜园子姐弟五个都没有辍学,更是姥爷家族良好的家风,让我们懂得什么是感恩,什么是气节,什么是奋斗。后来姐弟五个都念了大学,虽然姥爷没有全部见证,但我想这也是他老人家一直所期望看到的,因为姥爷在生前总是提起说“我的五个孩子都上学,将来还都能上大学。”

  猛然间,我记忆的闸门涌出门前八分地菜园子那一副美丽的画卷。长方形的八分菜园地,被中间一条南北小道自然平分。一边种植黄瓜、西红柿、芹菜,一边种植茄子、大葱、莲池。一块块,一陇陇,井然有条,错落有致。每当清晨,嫩绿的黄瓜架上颗颗露珠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银光,晶莹剔透。熟透了的西红柿,像变小的绣球,又似泛着光的小灯笼,透过晨光更似红色的宝石镶嵌在一片绿色之中。茄子特有的墨绿通过阳光的哺育变得发紫。整齐的芹菜畦里,叶子绿的发亮,径直的向上生长,散发出一种争先恐后的正能量。最边上的一片小荷塘,即将老去的叶子低调的在水面平躺,新生的叶子系着舞女的裙高傲的站立,孕育在水下的荷苞,淡定地穿过淤泥,圣洁在高处开放,阳光下尖尖的小荷上红蜻蜓舞动着透明的翅膀。整片菜地变成了一道如诗如画的风景,突然姥爷出现在中间的小路上,向我笑着走来,我向他挥手示意,我抬起的手还没来得及放下,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洒的满地都是。

  大多数人的能力可以是通过后天努力去培养得到,但一个人的智慧和特长,可能会与先天有关。也许这句话别人看来是一种唯心,我却不完全认同,因为姥爷就是充分的论据。

  姥爷不光是种菜买菜是好手,耕田种地同样可称之为大家。农村的犁田耙地,撒种耩麦,收割打场,看似简单,可实则不然。虽然科技的进步已经完全代替了原始的人工,但对劳动的热爱和务实的作风所汇集的精神,可源远流长,无可替代,永不磨灭。姥爷翻的地是平平整整,颗粒均匀,且能保水保墒。因为姥爷勤劳的双手可以根据土地的干湿度,控制每一犁的宽度和深度,姥爷的双脚可以在耙上感知土地的松软度和颗粒大小程度。姥爷耩小麦,每亩种子用量没有误差,每垄顺直且出芽率完全一致,因为姥爷能用麦子在土耧里摩擦的声音感知下种的速度,然后用他那勤劳的双臂来有节凑的摇动,类似今天机械播种的震动轴,用摇动的频率控制下种的数量。每当麦子从土里钻出来,垄垄等宽,株株等距,嫩嫩地,绿绿地,整体化一,路过之人无不拍手称快,心服口服。自然整个村里大部分的小麦种植都出自姥爷之手。

  姥爷有一播种绝活更是无人能比,那就是种芝麻。就是我们平常说的芝麻开花节节高的“芝麻”。很多人可能不知道芝麻原来的种植方式,它不同于种小麦采用摇动木耧垄播,而是撒播。通过他手撒播的芝麻出苗后,棵棵间距都在固定距离范围内,恰好是一个锄头的间距,一是便于芝麻生长,更是便于在成熟期间翻地施肥。记得那时曾经问过姥爷他是怎么做到的,姥爷回答很简单,也很质朴:干什么吆喝什么,不论种地的老农民还是厂里的工人,谁要是多动脑子,多用心想想,勤动手练练,那他就会比别人做的好。如果翻译成现在的语言可能就是:干一行爱一行,多动脑、多思考,多动手、多总结、再创新。

  另外,通过回忆姥爷的农耕生活,更有一种想法和疑问莫名的产生。是由于农村转型太快,还是农村的发展太快,还是现实的经济模式变化,还是中国的教育方式发生了改变。现在的孩子,不管是生长在城市里还是农村里,大多都不知道花生是树上接的还是土里长的,面粉是种出来的还是磨出来的!甚至不知道吃的青菜从哪里来,更不用说芝麻长什么样子,可能更不知道“小磨香油”是哪里来的。当然也不能深刻的体会应该节俭,也无法知道日常生活所需所用都浸透着农村人或者乡下人的心血和汗水。也许这段文字有局限性,但现实是真实存在的。

  近些日子恰好抽时间回见看望年迈的父母,在一次聊天过程中,和母亲又聊到了姥爷。这次对我的触动很大,因为有些事情姥爷生前从未讲过,更使我终身受益。

  从记事到懂事,知道姥爷有三个毛病,一是总是刮着光头,二是有疝气的毛病,三是阴天下雨总是肋部痛痒。

  姥爷之所以刮光头,是因为有一半头皮是后来补上的,长不出头发。那时候母亲还小的时候,村里有人家失火,因为当时基本上都是木质及茅草结构,听母亲讲当时火着的很大,邻里乡亲都去救火,期间大人突然哭天抢地,因一孩子还在屋里。姥爷用水打湿衣服,径直冲进火海,在抱着孩子即将冲出大火的瞬间,上方一檩条突然砸了下来,孩子被抛了出来,姥爷爬着出来,姥爷命大,但一半的头皮被削去了。

  很久以前,农村有一种交通运输工具叫“架子车”,最早轮子是木头做的,到我记事的时候已经变换成了橡胶。听母亲讲那时还是生产队时候,每到收获季节,大人们总是从田地里把收割的庄稼用架子车拉到打场空地里,用来各家各户按照劳力和公分进行分配。孩子们总是在车旁边调皮的跟着跑。当时没有柏油路,也没有水泥路,都是泥土路。一个壮年劳力拉车子路过一个被下雨冲的沟,虽不深,但突然间车子却并听拉车人的使唤,开始倾倒,旁边的孩子根本无暇顾及,也不知道危险即将发生,正好姥爷路过,冲上去用肩膀使劲地顶住了车子,孩子们没有受伤,自那时起,姥爷却留下了疝气的毛病,只到离世也没治愈。

  在农村,过去耕地全部是牲口负责,没有现代机械化耕地模式。听母亲讲在南地发生的一件事,村东头张家犁完地回返,不知道是收到了惊吓还是干活累疲了,一对牲口拉着农具突然奔跑起来,赶驾人失去了控制,路边玩泥巴的孩子们无法跑开,眼看悲剧即将上演,姥爷突然冲出聊天的人群,赶在孩子们的前面,一把抓住缰绳,用力制止了受惊的牲口,孩子们个个脸色煞白,头发都竖得老高,最终都黯然无恙,姥爷的肋骨却被撞断了三根,听母亲讲在床上养了九十三天。最终落下了每到阴天下雨,姥爷的腰部总是既痒又疼的毛病。

  天渐渐的亮了,关于姥爷的故事仍没讲完,但也讲不完。但我的心里仍激烈跳动,真可谓汹涌澎湃。一个普普通通的百姓,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一个村子里普通人。能以帮助别人为荣,无以回报,无欲无求。能在危机时刻挺身而出,为了别人的安危甚至不惜自己的生命!淡定一生,从不因取得成绩而自我夸耀。一生崇尚劳动勤勤恳恳。这散发着一种什么样的精神,这蕴藏这一种什么样的品格,这折射着一个什么样的人生。这应该是一种美的传承,这应该是一种美的家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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