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厌苦城市暑热久矣，乃回树蓊草翳之故园，与家兄共享消夏之乐，暂得以消遣世虑，息机于田园。时惟六月，暑景方徂。夏润优渥，万物蕃滋。予幅巾短褐，朝夕徜徉于田畛间。百草嘉谷，茎叶盛茂，翠绿娇姹。茅亭结篱，不烦华侈，皆能天然如画；菜陇瓜畦，不乏芳香，饶多迂折幽趣。穿过寂寞荆扉，疏芜兰径，步入林荫，草木秀润，绿霞翳染。
有野花隐隐生香，而嗅味恬淡；有珍禽关关鼓舌，而清韵闲雅。或依树而息，或籍草而坐，或枕石而眠。偶有蜩螗惊起，奋翅鼓翼而去，悠然注目者久之，大有空寂幽致也。此时咏古人闲适之诗，如陶谢韦柳者数篇，则雅思悠悠而集。有南薰泠然而至，习习生凉，则物诱气随，外适内和，神悦意惬，胸中不觉空焉洞焉，颓然嗒然，莫可状喻。予生于斯，长于斯，游戏于斯，竟不得长享其乐。
久矣夫，予之居城市也。挥扇漫步于田园，怡然若有乐者，怅然若有悲者，俯仰感慨，辄奋藻以散怀。若夫蔬圃居前，果园在后，欲食瓜而瓜生户外，思啖果则果落枝头。新摘菽豆，现爨藿羮。则固居田园而宜享也。宅有瓠生衍蔓，攀织承翳。藤花一架，疏阴凉覆。美睡后快坐绿荫，与父老啜苦茗，说瓜豆，话桑麻，共讌笑。地偏心远，俗虑超然忘怀，乃知乡土之中，自有佳趣。尔其静观蜓飞蠕动，闲听蝉吟蛙鸣，皆见万物之自得。回思向之汩于荣辱之场，役于名缰利锁，终生焦劳，隔此真趣，有愧虫鸟多矣。予随有归田园之想，使夫静一之性，就畦苑，乐闲旷。
归则获乐于斯，息有高柳之繁荫，籍有茂草之幽香。可以寄心松竹，取乐鱼鸟。化奔竞为淡泊，易苦恼为希夷。其于适意，亦已至矣。予将抽讨物外之闲身，偃仰园巷，自适于田园觞咏间，陶然为一锄瓜士终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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