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节,一场瑞雪如期降临,兴奋了大人娃娃的心情。
上午十点许,彤云密布的天空开始有雪花乱舞,时有时无,飘飘荡荡,欲落未落,有点害羞的样子。随着全球气候变暖,今日的冬天已经不是二三十年前的冬天了,想亲历一场大雪,都是一种奢求。大雪封门,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景象更是童年的记忆了。近十年的冬天,往往只是一两场薄薄的雪,地里的土疙瘩都隐藏不住,只能让小猫小狗印上几行淡淡的爪痕,娃娃们眼巴巴地盼望着一场大雪,可就是不能如愿。
庆幸的是,在快十二点的时候,天幕低垂,大片大片的雪花从天而降,天地一片苍茫、混沌。先是大片的雪花,后来又变成密集的雪沫,村子里人叫“箩面雪”的那种,那样的情形,必定是会降落一场厚雪的。不到一个小时,光秃秃的树枝突然间就臃肿了起来,黑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了。天黑也违了常规,比往日早一个多小时黑了下来,次第亮起的电灯,好像惺忪的睡眼,在漫天雪帘中萎靡不振。
我儿时的冬天,那才是真正的冬天啊,不仅有没过膝盖的大雪,还有垂在屋檐下一尺来长,晶莹剔透的冰吊,河面上自然形成的天然冰场……冬天,虽然每个人都冻得脸蛋红彤彤的,嘴唇上耷拉着两柱冰吊,但是在雪地里那种尽情地恣肆,谁不羡慕呢!年龄不同,玩雪的内容也各不相同。十岁以下的小不点主要就是溜滑了,他们通常会选择一处略陡的地形,先是用脚反复踩踏,把雪地变成坚硬的冰溜地之后,就会寻找一块木板或者烂铁锹头,两人一组,配合默契,你坐他推,他坐你推,乐此不疲。在那越溜越滑的地段,免不了翻跟头或者摔个仰面朝天,这都没有什么要紧,娃娃家身轻,又皮实,摔几跤根本不在乎,爬起来又继续了。如果那是一条村人的必经路段,路过的大人们虽然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仍然有运气不好的人被滑倒,甚至有担水的被摔飞了水桶,恼羞成怒的大人不禁暴跳如雷,一边诅咒一边追撵溜滑的娃娃们,可是人家哄笑着四散逃走了,哪一个都追不上,只好气咻咻地捡回水桶,诅咒着顽皮的娃娃再去挑水,只是诅咒声很快就被娃娃们的欢笑声淹没了。
略大一点的娃娃对溜滑兴趣不大,参与一阵之后就三五成群地忙他们的玩耍去了。娃娃头经过简短的明确的分工,堆雪的堆雪,造型的造型,打扮的打扮,用不了多少时间,一个憨态可掬的雪人就堆成了,木炭核是眼睛,嘴巴用去年写对联剩下的红纸涂抹得红红的,脸蛋也是红的红的,乱麻自然做了胡须,头上再戴一顶破草帽,嘴里还叼着一个旱烟锅,烟锅嘴子还是玛瑙的呢!正在他们为自己的创意兴高采烈、欢呼雀跃的时候,狗蛋的爷爷靸拉着两只棉窝窝,骂骂咧咧地找寻着来了,原来是狗蛋把爷爷的旱烟锅偷来做了雪人的道具。有时候几个童心未灭的大人也会参与到堆雪人的活动中,他们堆得雪人要高大威武的多,比真人还要高许多,会吸引不少的观众呢。也有人把雪堆成老虎或者狗的造型的,那肯定是村子里巧手王二哥的杰作。
罩麻雀是大雪之后最令大娃娃伙们热衷的活动了。在大雪欲停未停之际,十三四岁的娃娃伙就开始忙活了。清扫出筛子大的一块空地,撒上一些秕麦子或者燕麦,一根尺把长的木棍拴上绳子支起筛子,筛子上面压一块分量适中的石头,绳子的一端被牵进屋里,门留一道缝,背后是五六颗窥视的脑袋,眼巴巴地瞅着筛子下面。饥饿的麻雀经过三番五次地侦查,试探之后,终于抵不住筛子下面粮食的诱惑,飞快地落下,啄食几口之后,又倏然飞去,如此反复好多次,有经验的娃娃头就是不拽绳子,直到麻雀们放松了警惕,忘乎所以地吃起来,那绳子才突然被拉动,筛子随即落下,几只贪吃的麻雀就被罩在下面了。一群娃娃簇拥在筛子周围,有经验的娃娃头则用一条烂口袋围住筛子周围,或者用雪围住,慢慢地抬起筛子的一端,伸进去一只手,将罩住的麻雀一个一个捉将出来,递给几个要好的伙伴,有个娃娃的手冻僵了,麻雀在手里扑腾了几下,心里一紧张,手一松,厄运临头的麻雀扑棱棱飞走了,娃娃招来了一连串的呵斥,那孩子就看着落在树枝上的麻雀暗暗垂泪。有时候也能罩住比麻雀大得多的“老拐拐鸟”,只是那家伙力气大,多时候就顶开筛子逃走了,让娃娃们空欢喜一场,叹息几声。
那时候的冬天是多么美好啊,种种美好的情景深深根植在记忆深处,每每回想起来,心里都是满满的温馨。
第二天起床开门,雪早已经停了,地上铺了大约三寸多厚的雪,这是近几年落得最厚的一场雪了。大地静谧,空气清冽,不由人突然间接连打了几个响亮的喷嚏。
随着“咯吱咯吱”的脆响,学生陆续到校了,人人脸上写满了欢喜。校园里的积雪是要清除掉的,用了一节课的时间,校园主要通道和活动区域的积雪很快被清除掉了,依然是水泥枯燥的灰色。
上午十点多钟,太阳出来了,阳光下的雪地,千万颗金星在跳跃,美丽异常。刚好我有一节活动课,按照以往的惯例,学校为了安全起见,下雪之后的活动课会改上语文或者数学课的。在以校园安全为先的前提下,学校里瞻前顾后,学生的不少正常活动都被取消了,现在的孩子消薄得很,稍有碰撞就会惹来麻烦,谁愿意惹火烧身呢,明明知道有些做法过了头,可是安全的责任谁也不愿意承担,宁肯过就过了吧。大多的家长也是如此,下雪天禁止孩子出去玩雪,怕冻着、怕摔着……那些渴盼玩雪的小脸只能贴在玻璃后面,羡慕着银色的世界。当我走进教室,准备宣布取消活动课时,发现学生们都眼巴巴地瞅着窗外,眼睛里是满满的渴盼,这时候我突然间又想起了我童年的冬天。我稍稍犹豫了片刻,最终宣布活动课照常进行,我要带孩子们到雪地里放纵一下。
操场的东面是一块荒地,原本就有一层厚厚的绵绵草,现在又落了雪,踏上去更加蓬松,有了弹性,在这样的雪野就是摔倒也无妨的。我把学生带到操场东面的那块荒地,做了一番强调之后,分成两组开始打雪仗。许是长时间的约束限制,孩子们刚到雪地里虽然兴致很高,但是打雪仗却迟迟不开始。短暂的冷场之后,几个顽皮的男生打破了僵局,率先发动了进攻,霎时间,雪球纷飞,男生女生的身上落满了雪,黄色的、红色的、蓝色的羽绒服上沾上雪竟然更加鲜艳,几个女生的头上也落了不少的雪。就在我专注他们嬉闹的的时候,不晓得是哪个调皮鬼,一个雪球竟然不偏不斜正中我的脸面,刹那间一阵冰凉爽身,视线模糊。几个孩子怔怔地看着我,我抹了一把脸,笑着抓起一把雪向他们投掷过去,雪野里的欢笑声更加响亮了。不知什么时候,男生和女生分成了两个阵营,顽皮爱闹的男生却不是女生的对手,很快就节节败退,纷纷躲在我的身后,女生却不依不挠,围住两个男生一阵猛攻,直到把他们弄成了“白头翁”才罢手。
雪仗打累了,我们就开始堆雪人。女生设计,男生施工,经过多次的堆砌,修改,完善,最终制造出了一个现代版的白雪公主:窈窕的身材,用棕色吹塑纸剪出的秀发,椭圆形脸蛋上镶嵌着两颗炭核做眼睛,黑色的记号笔画出两道柳叶弯眉,红色记号笔涂抹出猩红的嘴唇,不晓得哪个女生还把自己的红围巾给围上了,美丽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其他的老师和同学们都被吸引过来了,原来一节课在不知不觉间已经结束了,大家在白雪公主前面纷纷拍照留影,掀起了又一个高潮。孩子们的脸红彤彤的可爱,我知道这不仅仅是因为寒冷,更多的是缘于兴奋,他们的压抑得到了释放,他们的本真得到表现。
人与自然本来是密不可分,感受四季不同的特点、美丽更是一种美的享受,只是现在的孩子们距离自然越来越远,本该熟悉的都已经逐渐陌生。三十多年后的一次雪野狂欢,虽然短促,却美好难忘。我相信,在以后的岁月里,无论我的学生从事了什么职业,今天的雪野狂欢,必将给他们留下一个不会淡忘的印象,在他们日后的记忆里,肯定有一个温馨的冬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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