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扩建,老院子里的三株雪梨树,被二弟砍掉了,我心里有些难受。
一九八三年,我们家拆了老四合院的南厢房,木料柱石和旧瓦,都拿来现在的老院子建盖新房。虽然是新建,其实由于刚刚包产到户,家里经济还不宽裕,只能拆旧翻新,所以那时候还是建盖瓦房。两层的瓦房,依山而建,坐东向西,柱脚石,是从老宅南厢房拆来的,巨大的石头,像一个大鼓,柱子也是从老宅南厢房拆来的,劈削推刨掉一层,依然很粗壮。从老房子拆来的镂花雕花窗棂,父亲很珍惜,都嵌入了新房子的门两边。老四合院南厢房里搬来的一张镂花供桌,一张镂花八仙桌,两条镂花春凳,都是梨木、土漆的,全都放在新建的瓦房堂屋里。老四合院里栽种有几株石榴树,这些木家具上,也碉楼了栩栩如生的石榴、梅花和喜鹊。
老四合院被拆除了。不到三十年,一九八三年建盖的新房子,也成了老房子,也已经被二弟在去年拆除,在老院子里,二弟建盖了砖瓦结构的新房子。刚刚拆除了一九八三年建盖的老瓦房的时候,我心中有些疼,但是所幸院墙和院子西边的三株梨树还在。
现在二弟又拆除了那时候砌的老院墙,砍掉了那时候栽种的雪梨树,那时候的老瓦房的踪影,就全都没有了。
三株雪梨树,连着我的一大段人生经历和许多记忆。砍掉了雪梨树,拆除了老院墙,其实是伤着了我的一段经历和一段长长的记忆。我担心,随着三株雪梨树和老院墙的消逝,不久之后,我的那一段经历和记忆必将越来越模糊,直到我完全想不起来,也无人再记得。
建盖这一院老瓦房的时候,我还是个十二岁多的乡村少年,我还在乡中学读书,那时候,乡中学一带也还是离城很远的乡村,我还在想方设法跳农门,还在为跳农门而勤苦读书,深夜里还在点着木柴火把刨山头,改造校园,改造球场,还在点着蜡烛苦读,我们村,也还是远离城市的农村,现在乡中学一带早已经变成了城市的繁华热闹部分,我们村也变成了城中村。
那一年端午节前后,我、二弟跟父亲一起进山,去朱瓜冲村梨园挖梨树回来栽,就挖回来这三株雪梨树。雪梨甜,肉质细腻如雪,楚雄人家都喜欢栽种雪梨树。楚雄人栽种果树,都兴在端午节前后栽种,据说此时栽种果树,容易成活。
这三棵雪梨树,栽种在进大门处的那一棵,就是北边的那一棵,是我亲自从朱瓜冲梨园抬扛回来的。这棵梨树,当时就很粗壮高大,为了让我抬得动,砍掉了枝叶,还砍掉了很大一截主干,根须也被砍得很伤,砍得所剩不多,从根部到被砍断处,基本只剩下了一米多高。但是,那时候我抬扛回来,还是很不容易,因为当时我只是十三岁左右的孩子,朱瓜冲梨园又在深山里,离我们村有两三公里远呢。
从那时到九十年代头几年,我们家每年都要栽种好几亩烤烟,所以盖了这一院子新瓦房以后,很快就在大门口盖了一个烘烤烟叶的烤烟棚。因为靠近烘烤烟叶的炉子,也靠近大门口,几面又都被水泥地板箍住,雨水难以浸入根下,这一株雪梨树,挖回来时候又被我们砍得很伤,根须保留不多,根部基本只剩下个光秃秃的桩,所以栽种了那么些年,生长情况一直不好,每年结雪梨也不多,比起另外两棵差远了。我很为此遗憾。
进大门来的第二棵雪梨树,当年是二弟从朱瓜冲梨园抬扛回来栽种的。这一棵雪梨树,当年挖的时候,比起另外两棵小一些,二弟比我还小两岁,就让他抬扛回来。栽种这棵梨树的地方,地势略微低洼一点,是院子雨水汇聚处,这个梨树发芽生长情况,就比我栽种的那一棵要好得多。
栽在院子最靠西南边的这一株雪梨树,当年挖回来的时候,就最粗壮高大,是父亲挖和抬扛回来的,他力气大,枝干也就砍得不多,根须挖断的也不多,树根树干都保留得比较完好,又刚好栽种在最靠院子西南角落的低洼处,雨季里,整个大院子里的雨水都汇流到了这株雪梨树下,从树下流过,经这株雪梨树南边的院墙洞里流出,所以栽种下去以后,这株梨树发芽生长情况很好。
老院子里,每一年初春,都开满三树花瓣很大的、雪白、轻盈、美丽的雪梨花。春风一吹,雪花一般美丽的、大片大朵的雪梨花飘飘洒洒,院子里就溢满雪梨花香,地面上就落满一地的温柔轻盈灵动,像有满地雪白轻盈的小蝴蝶在跳舞。紧接着满树挂上了嫩秧秧、黄绿绿的梨叶。二月里,青绿可爱的雪梨就挂满了枝头,越来越大。密密麻麻的小雪梨,也会被春风吹落无数,铺满地面,看着叫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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