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柴的经典散文

2024-09-21 散文

  乡村的冬天是灰色的,田野间盖了厚厚的雪,房顶和小院四周的空地上旋着冷风,雪粒凄凉地飘荡。老榆树佝偻了身子,抱起袖管,浑身的枝叉都苦着脸,在鲜有阳光下沉默着。狗儿夹着尾巴躲在窝里闭上眼睛,挂起事不关已的帘子。有一只白色猪拱着槽子,棕毛上粘着冰碴,槽子被冰护着笨拙地固在地上,这会儿纹丝不动。

  严寒象一个巫婆给房子上空施了魔咒,令它不能喘息,无声地瞪着眼睛愤怒。一黑色老鸭嘎嘎叫着,背上似正坐着那个长牙干瘪面目狰狞的巫婆,盘飞着耀武扬威着,忽尔木头门哐当一声被撞开,一股猛烈的热气夹了蓝烟涌出来,门上的朔料膜凝了细细一层水珠咕嗒咕嗒地响动,母亲冲出屋子,躬下身子一阵咳嗽,眼泪喷出来,紧跟着跑出一群弟妹们,扎煞着小手,冻得团团转,母亲急忙吆喝孩子们进屋,却恋恋地往村边望了一眼,我和父亲正在河里打柴,也快回来了。

  母亲从灶堂里扒出一些楞头秸杆块,黑糊糊湿淋淋的,冷冬腊月,烧不着火,青烟不断地冒,做一顿饭食真不容易。此时,山坡下有两大垛柴草象蜗牛样正向上爬着,低低地,颤颤地,那些河蒲和苇子沙沙鸣响。父亲背了三十捆,我背二十捆,草叶尖尖地张着,毛毛躁躁地淹没了瘦小的我,想看看路时被扎得睁不开眼睛,只隐隐地瞧着父亲的兀拉草鞋沉重缓慢地移动,两道麻绳勒住肩膀,一阵阵灼热疼痛,估算着回家的步子还有多少,北风呼呼地刮过来,父亲的柴垛似乎抖了一下。我已经说不出话,脸憋得通红,头巾早就退到脖子根儿了。终于爬上了坡,沿着窄窄的院子小道前行,草叶刷刷乱叫分不清是风还是刮了墙壁,绕到自家房前,母亲早就等在那里了,想卸下柴禾,一股惯劲儿把自己掘得手脚朝天,仰在柴垛上。父亲大声地笑了,对母亲说:这丫头劲大着呢,不比男孩差!母亲一边码着柴捆一边努嘴嗔怪父亲:都是你对。

  每年到这时侯,村里人便自发地上冰面打柴禾。夏天时活泼烂漫的泥河睡着了,一片片水草让梦境熏醉了,黄黄的脸伏倒在冰面上,放眼眺望,无边无际。早听大人们念叨:河对岸是马家屯,有一座鱼骨庙,庙里常年住着河神,或妖媚或狰狞或慈眉善目,遥遥地保佑泥河边的人们风调雨顺。泥滩水洼伴着宽宽的河床缓缓地延伸着,湿地肥沃,鱼虾满塘,野鸭鸟雀嬉戏,稻米飘香。而此时天边尽是一抹抹雪和柴草的影子,那些能飞能跑能游的精灵们悄悄地隐匿了,留下静静的冰面和熟透的水草。本来大田地的庄稼秸杆都能取火做饭,遇到年头不好,玉米杆返青,搬到家里来不及晒干就冻住了,点不着火。谷草是牛马冬天的粮食,捆好码齐切段储藏了,还有苞米瓤子,用高粱杆扎结成圆栅栏,一筐筐装起来,不到大冷舍不得烧的。最廉价的便是舍出力气去河滩打水草了。

  有一年冬天,父亲外出做工,母亲一个人去打柴草,我在家哄着弟妹。炕上火盆里埋了土豆,等到晌午小弟饿了吃,小妹嘴急偷偷拨弄,不小心火星蹦到袄襟上了,我发现时已冒出青烟,急忙去脱衣服,胳膊烫伤了,哭声惊动了邻居,跑去河滩喊母亲,母亲听说后急忙往回赶,却晕倒在路上了,村里人用门板抬着母亲去镇里医院……晚上小屋里冷冰冰,弟妹们挤在我身旁,呜呜地哭到深夜……后来,父亲回来了,母亲也好了。

  那时,家家小园子都堆着柴草,草垛大的人家屋子就会暖和些,做饭也快。自己从不甘心落后,象个男孩一样把粗粗长长的绳子缠在腰上,抱着镰刀,意气风发,大步奔向冰面,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劲,穿过往昔的日子,凭着这股劲渐渐长大了。

  又回到儿时的村庄,家家柴垛依旧,只是没有几个人到冰面打柴了。站在坡上,泥河变得顺滑了,没有了零散的滩涂,一排排方方正正的越冬鱼池边上,小窝棚炊烟袅袅,稻秧茬整齐地分布,罩上一层轻盈的雪,如村姑身上印花布褂儿般秀气。一位曾是邻居的大叔背了几捆苇子走过来,唠唠家常,方知自家鱼塘生的,搂回去给牛儿搭棚。村村通暖气又建了沼气池,玉米秸杆等着热电厂来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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