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起端午时节散文

2024-09-23 散文

  很多事情,真的记不起来了,早年的,近期的,一度怀疑自已患上了失忆症。朋友说,并不是所有的过往都能忆起,忆不起,是因为它不足以影响你,忆起的,于外人,可能是微不足道,但于自己,一定是最珍贵的,且只有你自己能够度量它,在你人生路上占有的份量。

  的确,往事如烟,却总有那么几丝几缕让你难以忘记。而这样的记忆,回到属于它们的时空,或者是一脸稚气,抬头仰望着,不能逾越的鸿沟,或是静静旁观,弄不懂的人间冷暖……

  (一)

  小时候,极不喜欢平原上的四月,因为每到这个时节,风便狂躁的要命。干干的,吹在人的脸上,像是要吸干脸上仅有的那点水份,脸上皱皱的感觉,让你擦多少郁美净都认为是徒劳。好在这时是一年之初花开的季节,有色彩装点,便也就少去计较这些了。

  盼着四月赶快过去,倒不是因为干燥的天气。因为进入五月后,世界也在消无声息的变化着,街上,卖杂货的老伯感觉是天一亮就开始吆喝上。其实,入夏时节,那时已是日上三竿,只不过小孩子们都还在梦乡罢了。有时候听到嘎吱嘎吱的两轮车在后窗走过,也便没了睡意,糊乱穿上单衣,跑到街上,还能赶上母亲正在车前称着什么东西。

  有时,总是特定的一段时间里,老伯的车子上装满了黄的,白的米,红的,白的豆,还有干干的红枣。那些米是从不上心的,最上心的是馋人的红枣。村子里只有老街上有一人家种了一颗枣树,每年秋天打枣的时候,总会站在人家的院门外看上老半天,赶上人家手大方,会塞上几颗,现在想想,那才是囫囵吞枣,几口便下肚了。

  枣子放到来年五月,那又是另一个味道,那个甜,是甜到心里的。但每次母亲只会称上小半斤的样子,而且是一粒都不能让我碰的。母亲说这枣是用来包粽子的,端午要到了。

  不知道端午是个什么节日,只知道有粽子吃便是了。大了自是不必说,书上对这个节日的由来讲的清楚。

  似乎从那天开始,家里突然变得有些拥挤起来,地上,桌上,放着一个个装满水和米的盆子。这个从小就懂,母亲是开始张罗包粽子了。

  感觉包粽子是急不得的,因为母亲每次备料的过程都是不急不缓的,赶一趟集,家里多了一大捆苇叶子,泡在水里,然后就不再过问盆子里的米,倒像是在等着什么,时间,还是缺少啥。

  虽然很期待粽子出锅时的那抹香,但孩子性情是不会等待的,母亲能等,我却不能眼吧吧的看着。每年端午前后,村西大坑边上的桑葚正慢慢变着颜色,这也是期待五月到来的另一个原因。拿着一个小杯子便去了,杯子口被紧紧地盖着,是不能给人看的,因为,里面安然地睡着两个蚕宝宝。摘桑葚的时候,也是躲着村里的其它小孩,嘴里吃的紫了呼啦的,再往小杯子里塞上几片叶子,便往大妈家走去。

  和哥哥的蚕放一起,才发现,自已的真真是太弱小了,像是发育不良一样,磨着哥哥换两个大的,也总会是满意而归。五月,因为期待粽子,更因为这两个可爱的小家伙,所以并不觉得寂寞。

  这样的日子过得很快,都没有注意过窗前的马兰花在阳光下开的旺旺的,长长的叶子像一只只利剑,指向天空,这时,你要想采一根,是非常困难的。这丛马兰花是属于母亲的,每年夏末,母亲都会用剪刀剪下这些叶子,阴干后吊在厢房的墙壁上。来年五月的时候,再拿下来,和那些米一样泡在水里,然后与那些苇叶一起在开水里煮上些时辰。母亲说,这是用来做捆粽子的绳子,也问过母亲,为什么不用线绳,做鞋用的绳子不更结实。母亲只回答它有韧性,我想,也许这是传下来的习俗。

  后来想,马兰花的叶子为何如此有韧性,或者缘于那个美丽的传说吧。小时候,不懂事,也希望有一朵马兰花能实现自已的愿望,长大了,才懂得,这个故事,告诉人们的是,只有通过自已的勤劳,才能实现自已的愿望。而人们习惯用它来捆粽子,是不是也因了这个传说赋予的精神力量,让本就美味的粽子,多一抹马兰花的清香,便会让人想着,勤劳的手,才能创造美好的生活。

  (二)

  终于等到可以包粽子的时候。后来,才知道那是五月初五端午节的前一天。

  母亲的粽子总是从天亮一直包到天黑,再用大锅煮上两三个小时。母亲说:煮粽子,就是熬时间,时间不到,粽子不香。所以,有时候午夜了,锅里还咕嘟咕嘟的煮着粽子,睡在隔壁炕上的人,是受不了这一天的蒸煮的,被子移到了炕脚,还是会像翻烙饼一样,不过,炕虽热的不行,梦里却是飘着粽子香的。

  那时候,只有殷实的人家,才会包这么多的粽子。糯米的,黄米的,还有两掺的,里面有放豆的,有放花生的,还有放红枣的。最喜欢吃红枣的,不用蘸糖就已经是甜甜的。

  早上醒来,也一定是在粽子香里醒来。母亲早早熬了清粥,剥好了几个粽子在盘子里。顾不得穿衣服,就上了炕桌,一只筷子插上一个粽子,蘸下白糖,咬一口,那滋味,不是一个美字了得。

  母亲总是在我享受的时候,催促我,快点去给北街的奶奶送粽子。一听这话,头摇得像拨楞鼓一样。不去!一边略带恐惧往炕里挪。

  小时候,通往奶奶家的路在幼小的心里,是一条极恐惧的路,只因为那条街上,居住着一个本家的哑巴奶奶,每天她都会坐在门前的石阶上,看着人来人往,那个眼神,孤独里还有些哀怨,她从来不予人打招呼,偶尔有人向她说话,她也只是浅浅一笑,但这样的时候,是极少的,因为,每次看见她,她总是定定地看着远方。不知为什么,就是十分害怕她,可能是因为她不会说话,也可能是她那个哀怨的眼神。

  听别人说,在哑巴面前往地上吐痰,代表是骂他的意思。知道了这些以后,远远的看见哑巴奶奶,就用手堵住嘴巴,生怕不注意,哈拉子流下来,也让她误会是骂她。

  母亲说不通我,只好让我帮她提着些,一起去给奶奶送粽子。途经哑巴奶奶门口,母亲照例停下来,从篮子里取几个粽子,放在哑巴奶奶手里。这时的哑巴奶奶的脸上总是笑容满面,啊啊的指指我,又指指母亲,母亲会意,比划着告诉哑巴奶奶,这是我家二姑娘。而躲在母亲身后的我,却依旧害怕的躲着。

  总算是离开哑巴奶奶家。一路上,不断有人在打招呼,水井旁正在洗衣服的女人们,停下手里的活计,冲母亲说:“今年又包多少粽子,你这一路人情的送,也给我们解解馋”。母亲随手拿出几个,马上招来几人的哄抢。

  母亲似乎很热衷送粽子这件事,而我站在一旁却心疼的很,这不仅因为是母亲多天来的辛苦,也因为家里会少很多粽子吃。有时候,会怪母亲手太大方,完全不像她平日里的节俭的行为。母亲却只笑笑说:乡里乡亲的,相互间总会有个穿换。我不懂,这个穿换能换回什么,因为总是看到母亲再送。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人,母亲一定是要留下几个粽子的。我们到二老太太院子时,这个本家最年长的老人正在炕前为猪准备备吃食。佝偻的身子,都要倾到锅里了。

  母亲挑了几个甜枣的粽子,放到锅台上。二老太太咧着没有牙的嘴,手里推着:“给你婆婆拿去,我这没牙少口的,吃不吃咋的。”

  直到母亲拉过我手中的篮子,让老太太看这里还有很多,二老太太才收下,嘴里不住的说:“还惦着我,还惦着我。”

  (三)

  小时候,总是不明就理的吃着粽子,看着母亲乐此不疲的往奶奶家送粽子,却总是送给些不相干的人。也会有些迷茫,这个节日到底是过给谁的,过给自已?过给屈死的屈原?还是过给那些乡里乡亲?

  长大了,才渐渐懂得,节日不管过给谁,都是过日子,过日子,就是过个希望,希望自已平平安安,希望老人健健康康,希望乡里乡邻和和睦睦。母亲把这些希望包在小小的粽子里,用心蒸煮,真诚送出,不求回报,只求心安。

  如今,冀东平原上的端午,依然是飘香千年的粽子维系着这个隆重节日,虽与南方赛龙舟,佩香囊等各各式各样的欢庆活动相较,有些单一,但是,这里的人们依旧沉浸在包粽子的热情里。

  母亲也一样,热情不减当年。有时候,我们劝她:年纪大了,还是别自已包了,市场上买几个吃算了。每次母亲都会说,自已包的有自已想要的味道,那是用钱买不来的。

  其实,我们还是最爱母亲的粽子,的确是另一种味道,那里不仅有蜜枣的甜,还有这么多年母亲的付出。而且吃着母亲用心蒸煮的粽子,总会想起那些年跟随母亲送粽子的情景。

  现在,再也不会去给奶奶送棕子了,因为,哑巴奶奶走了,奶奶走了,二老太太走了,他们老的没有精力熬时间了。村里家家都富裕的早不把吃个粽子当难事,村中心的老井也拆的连个废墟都寻不到。自来水引入到院子里,家家的围墙再不是那些柴禾栅栏编成,高墙外的大门上,也不会有哑巴奶奶这样的人坐成老街一景。

  有时候,看见母亲面对煮好的一盆粽子无语中沉思。我想,母亲是不是也在回味乡下的日子,怀念逝去的亲人。

  是啊,不管过什么节日,不管为了纪念谁,不就是借此一家团圆,希望亲朋好友平安幸福吗。

  粽子吃到嘴里,让人不忘过去,让人憧憬未来,它已经不是端午节一个简单的习俗,小小的粽子,因为五月五这个特别的日子,岁月赋予了它更深刻的意义。

  它寄托了天下母亲的一腔希望,希望孩子们美满幸福,同时,也寄托着儿女们的希望,希望老人们能平安健康,希望在每个粽子飘香的五月,每个家庭都团团圆圆,笑语一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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