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父亲打来电话,说家里的房子开始搬了。仓房,杖子,还有攒了二十几年的拌子,卖了一些钱,数额高的有些意外。对于搬家,最难处置的还是一些旧物,从来不舍得扔,最后还是不得不扔。也许,东西在的时候,感情还在,东西没了,剩下的只是一片空荡荡的留恋和回忆。
房子保持得一直很好,没有裂缝,没有歪扭,归归整整,要不是政府征用,我想家里人是永远不会卖的。我6岁搬进去,20岁离开,父母04年搬了新家,然后姥姥,姥爷住了进去,一直到今。从我嫁到了外地之后,就平均一年也回不去一次。那个房子陪伴我度过了14年,最宝贵的14年,那里有着人生最纯真的友情,和最伟大的亲情。
门前有两块园子,前后有两个木质仓房,里面放置一些旧物,包括立柜,写字台,还有一个自行车。小时候,有一段时间格外喜欢在仓房里做功课,我觉得那里及其的宁静和安全。好似自己的另一片天空,甚至希望每天可以住在里面。但是,最终这些主观意想被经常出没的老鼠搅乱了。我天生惧怕老鼠,害怕看到它们黑乎乎的样子,窜动的身体,害怕听到它们在书柜里发出的哗啦哗啦的声响。甚至,看见暴尸街头的老鼠也会发出尖叫的吼声。
因为是林区,仓房里偶尔也会有松鼠造访。在那些年,我们都是在里面放一些松籽当诱饵,然后用拴着长绳的木棍支起一个铁盆,远远的看着。有松鼠来觅食就迅速的拽下绳子,盆子刚好把松鼠扣住。松鼠的警觉性很高,盆子只要抬起一点点的缝隙,它就会“嗖”的一下窜出去。有一次,我们几个孩子扣了一只松鼠,硬是没人敢揭开盆子,隔了一夜,第二天打开发现它早已从地板缝溜走了。
小学的时候,我在离家二三百米的学校就读,步行也就2,3分钟的时间。学校放学的时候,我就一个人跑过去,脚踩在石头上,用双手挡着光线,把脸贴在各个班级的玻璃窗上,看着空荡荡的教室,板报板上有着用彩色粉笔绘出的美丽图案。偶尔会在班级门口捡到一些粉笔头,都视之为珍宝,小心的放在兜里。
有一年,妈妈养了几只鹅,每天写完作业我就会把它们赶到校园里,在草坪上吃个够,看见脖子鼓起就把它们赶回家去。那个校园,一直有一个让我觉得可怕的地方,就是那个厕所,建在一个及其幽暗的角落里。我们女孩子从来不敢一个人去,听说那里经常会有傻子出现。所以,在学校没人的时候,我都是玩一会就急忙的跑回家去。
那些年,那个校园一直是我割舍不下的地方,从未入学,到小学毕业,心一直没离开过那里。后来上了中学,偶尔闲的时候也要到校园里游逛一番。看着儿时的老师,看着校园内排练着舞蹈,听着广播里熟悉的声音,有着一种亲切的归属感。后来学校为了方便管理,只留了一个大门,其它的几个入口被封堵。这也让我不能像以前那样随便的出入校园了。但是偶尔在梦里,我又回到了教室,看见了老师和同学们。
姥姥是个勤快人,后来他们住了那个房子。家里前后院有好多拌子,她从来不舍得用,赶上冬天就上附近的山上捡一些枝桠回来生火。75岁的高龄,依然每天流连在菜园子里,顶着日头,伴着霞光,不知疲惫,在我的印象中她始终是那样的硬朗。
有一年五月份我回去,那也是近些年印象最深的一次。我怀有5个月的身孕,肚子隆起,体态偏胖,但不臃肿,从后面看,走路的姿势发生了变化。女人在孕育生命的时候,心态是最放松,最安然的。有一个小生命在体内日渐长大,有心跳,会动,那是一种幸福的感觉,很踏实,很贴心。
我从一个长长的坡底一步一步向上移动,熟悉的街道,熟悉的人群,熟悉的角落,熟悉的气息,每一寸空气都带着温馨的味道,从外向内浸润着血液。
有一条狗,跟随姥姥好多年,它能辨别出来亲人的气味,以迎接的姿势跳跃着。我们在院子里聊着琐碎的生活,和煦的阳光温暖的照在身上,空气中散发着泥土的清香,狗随意的伸着四肢,懒散的躺在一边。姥姥,妈妈,我,一个新生命,这个老房子里溢满了四代人的温情。
父亲电话里说,家家都在拆杖子,昔日里袅袅的烟火气息瞬间成了废墟。我无法想象他们面对那个场景时,心里是怎样的一种悲凉,但我知道,他们比我更留恋那个地方。因为,那曾经是我们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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