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细分交情,林林总总,有知己之交、忘年之交、刎颈之交、莫逆之交、布衣之交、金兰之交、鱼水之交、管鲍之交、君子之交、小人之交、倾盖之交、点头之交、酒肉之交、势利之交,可谓名目繁多。
以势交者,势尽而交绝;以利交者,利尽而交疏;以色交者,色衰而爱驰;以道交者,既相濡以沫,又相忘于江湖。例外肯定是有的,但少之又少。因此从朋友交情的浓淡转变最能见出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据《史记》所载,汉人翟公居高位时,宾客盈门,贬官后,门可罗雀,于是他在大门上贴出通告,“一死一生,乃知交情;一贫一富,乃知交态;一贵一贱,交情乃见”,彻底揭穿了那些势利鬼的真面目。要做个明白人,就得走几回下坡路,此理不谬。
鲁迅曾抄录清代学者何瓦琴的联语赠瞿秋白,“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此举可佐证他们的交情已经登峰造极。在人世间,知音难觅,惟益友可寻。何谓益友?“友直,友谅,友多闻”,这是孔子定下的标准。我认为,再加上“友多才,友多艺,友多趣”,则更加完整。
我很幸运,益友多而损友少,开了博客后,益友的数量仍在逐年递增。我结识印家、画家、书家虢筱非,博客即是津梁。
筱非十七岁时,在校读书,某日,忽发奇想,决定只身去拜访金石书画家李立先生。想到就做,他找母亲要了一只生蛋的大母鸡,拎着它,从靖港赴省城,八十里路,又是坐船,又是乘车,费尽周折,他居然找着了长沙西园北里小巷,叩开了李立先生的家门。李立先生感其好学有诚,识其孺子可教,饭后即向他示范刀法,并且开出一纸学印书单,教他从秦印、汉印入手,还以白石老人当年的教诲转赠筱非,“始先必学古人或近代时贤,大入其室,然后必须自造门户,另具自家派别”。十六岁,筱非就取法乎上,少走了许多弯路。
后来,筱非又乘火车去北京拜访白石老人的贤嗣齐良迟先生,亲承謦欬,初知诀窍,对齐派金石书画舍纤巧求朴拙、舍工细求恣肆的心法、技法有了更直接的感性认识和理性认识。转学多师(均为古今名师),加上天分,积以精勤,如今筱非的篆刻艺术已自成面目,刀工生猛,刻技老辣,诚如古人所言,“通会之际,人书俱老”。筱非著《齐白石印艺》和《齐白石书艺》时,才不过三十岁左右,但对于齐派风格和白石老人的作品已了若指掌,如数家珍,确实令人刮目相看。
筱非曾在报社当了几年晚班编辑,专择午夜时分去李立先生家,屏息观摹恩师驱刀走石,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动作,每一次停顿,他都要认真揣摩。师徒二人的交流或有言,或无言。就这样夜复一夜,时间缓缓地变成碎屑,变成作品,化为心得,化为艺境。还有一事也能说明筱非的疯魔和痴迷,某年某月某日,他利用出差的机会,逛北京琉璃厂,淘到曹志清先生的拳术专著《形意拳理论研究》,不胜欢喜。小时候,他练过洪门拳、巫家拳,曾经梦想成为武术家,三十多岁时,这个梦想又回到了原点。日复一日,他将此书琢磨来,琢磨去,很多地方不太明白,而他凡事必求甚解。于是,他再次拿出百分之百的诚意,向曹志清先生拜师求教,还跑去形意拳的发源地山西祁县、太谷,与民间武术家切磋真功夫。意犹未尽,他又撰写了一部《形意传灯录--商式形意拳传承轶事与秘传功法》,将个人体悟融入书中。谚云,“不疯魔不成活”,诚然。
有强健的体魄,有富饶的天分,有丰沛的激情,勤勤恳恳,孜孜矻矻,这样的艺术家最能得到缪斯的青睐。我与筱非交往,稍稍沾润其才情,听他谈艺,即受益无穷。
蒙筱非厚谊,他为我镌刻了一枚名章和一枚闲章,皆古意盎然。名章刀法峻削,具力度。闲章刀法古朴,见精神。闲章的印文为“扪心犹在”,我已是奔五之人,经历了半个世纪的沧桑,扪“心”犹在,它尚未遗失,尚未废弃,理应感到欣慰。赋形易而传神难,筱非运用锋利的刻刀将我的心境崭崭然呈现在青田石上,确实令我一赞三叹,十分佩服。
筱非脱出凡格,专注于慧业,不骛虚声,不混圈子,正得其师祖爷白石老人的神髓,只低调,不高标,清操自见,长才自展。白石老人于艺精益求精,苦心孤诣,五十七岁后仍然勇于创新,那场衰年变法大功告成,因此由大匠蝶变为大师。筱非出自齐派门垣,在金石书画方面,艺境日臻于善,日臻于胜,将来必有不可限量的发展和成就。关于这一点,就算我不是预言家,也能够准确地预见到,而且乐观其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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