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远久的记忆的散文

2020-07-12 散文

  往年的正月初一,我们兄弟俩会拿着蜡烛、鞭炮以及一些小件客货去大舅家里。表哥良福为我们点上蜡烛,插在外公与外婆的遗像面前,我则拿着三支香,跪下磕头,口里还必须念着“外公外婆,给您们拜年了”之类的话。之后良福放响爆竹就算礼毕,我们就兴高采烈地各玩各的。

  记忆里的外公,他总是戴着一顶军帽坐在小舅的那栋老屋里的长条凳上,笑眯眯的。我兴奋地叫他。他则微笑着答道:“青青(我的小名)来了。”然后他就那么安静祥和地坐着,脸挂笑容。那神情就跟大舅墙壁上挂着的他的遗像一模一样。据母亲说,外公最喜欢听传奇故事,像杜十娘怒沉百宝箱、卖油郎独占花魁之类的,再比如隋唐演义、野史之类的故事。只要故事一听起来,外公围着炉子喝着热茶能坐着听一宿。

  外公死后的一个晚上,站在窗前凝眸了许久许久的外婆突然问我,“青青,你是不是看到了外头有人——好像是你外公吧。”

  儿少的我疑惑道:“没看见什么啊。”

  外婆又道:“那是你没认真看,再看看。”

  我看了看一脸褶皱的外婆,又踮着脚望了望窗外,“外婆,我只感到有声响,从一头往另一头蹿,好像是风的影子。”

  之后外婆沉默不语,陷入沉思。至今我也不知道外婆为什么会有那样子的凝眸与问话,只是隐约听见大人们说些外公想念外婆之类的后话,弄得我像沐浴于雾霭一般,呆头呆脑。

  印象里,外婆睡在床上听见我的声音,就心疼地埋怨道:“青青啊,你又来了,你妈又要生气的,偷着来的吧。”我似答非答地含混着应了一声之后一溜烟似地跑了。晚上睡觉,外婆的双腿像铁钳一般夹着我动弹不得。据外婆讲,不安分的我会踢得她老人家肚子疼。早晨吃萝卜稀饭,在外婆的鼓动下,我们表兄弟表姐妹们都比赛,看谁吃得快。一个上午的桃花树下,外婆都唱着童谣摇着坐桶里的表弟良安。这些画面时常会在我的脑海里浮现。为此我还写了一段精致的文字——《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

  “在我的心中,有一个轻梦。梦中那个河堤旁的小山村里,桃花盛开,姹紫嫣红。桃花开处蜂儿闹,我则穿梭于村间小道,与伙伴们嬉戏玩闹。

  在我的心中,有一个轻梦。梦中那个河堤旁的小山村里,居住着我亲爱的外婆。外婆迎着朝霞,坐在盛满桃花的树下,正轻哼着童谣,摇晃着坐桶。桶中安然地轻睡着我的表弟良安。

  在我的心中,有一个轻梦。梦中那个河堤旁的小山村里,舅舅扛着锄头,行走在草长夕露的狭道上。我则骑着牛儿与他在村头相遇。

  在我的心中,有一个轻梦。梦中那个河堤旁的小山村里,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

  在我的心中,有一个轻梦。梦中那个河堤旁的小山村里,留下了我童年的足迹。那儿时的欢笑与哭声,那儿时的天真烂漫,都沉淀在那年复一年的桃花盛开处。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有我的'童年!”

  之后我清晰地记得,那是二舅家里,外头的天空阴沉沉的,墙壁上的烛光被二舅点燃,外公的画像依然面带微笑,只是一旁多了一幅外婆的画像而已。我像往年一样磕完头,站起来的时候却意外地看到了有一只手伸向了烛火。眼尖的我用手指着惊叫道:“手。”紧跟着听见“啪”的一声响,香案倒下了,什么也没有了。二舅赶忙上前去整理,又重新将香插好香案放好,谨慎地道:“神头神脑,哪有东西嘛。”我强辩的时候,在座的大家都吃惊不已,二舅则脸露愠色了,叫我不要说了。至今,我也想不明白这现象是什么征兆,为什么唯独我能看到呢?

  当墙壁上多了一尊英年早逝的三舅的画像时,我的心里不是滋味。三舅是一位老实本分的庄稼汉。据人分析,三舅是因为心疼一身长着痱子的小孙子而去抓蟾蜍蒸汤给孙子吃而中毒的。孙子没喝那汤水,倒让三舅全喝了。三舅在死前,只说肚子疼得厉害,并没有理会其他。这恰恰要了他的性命,听得我心痛的厉害。

  我时常能看见三舅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从老远的集市赶回来的情景,不过那已是下午的三四点钟了。我心疼三舅,对着三舅续弦的舅妈道:“三舅可是家里的唯一经济支柱,您得照顾好他的起居饮食,像汤汤水水的得拿稳端好了。”三舅妈只是嘿嘿地笑,“读了书的人就是不一样。”

  在我的记忆里,总感觉三舅很艰难。三舅去逝之后,我却发出了这样痛苦的感叹——好吧,三舅许是累了,只是歇息去了。

  而旁人却说,三舅与结发妻子再续三生之缘去了。

  我记得在三舅的人生里的一件大事,是将二舅留在乡下的一栋二层楼房买下来。为此,手头拮据的三舅把宝都压在了后山的一个大的承包的养了鱼的水塘里。还记得在我去读大中专之前,因人手不够,我被三舅叫来帮着守夜,住在水塘旁临时搭建的一个草棚里。说是守夜,其实是跟三舅作伴。因水塘旁就是一座山坟,三舅怕我害怕,就叫我睡在草棚里别出来。也就是在这个临时搭建的草棚里,我读懂了三舅的憨厚、善良以及他的举步维艰,并感受到了他内心的苦闷(三舅的原配很早就去逝了,很久之后才续弦,且续弦的三舅妈有先天的遗传性疾病)。他说,自己作梦都没想过自己能有一栋楼房;又说,自己最担心的是那个有点傻里傻气的大侄女小红,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总是先顾着;还说凤英与娇娇会时常买些衣服之类的给自己,而自己会拿些地里产出的菜之类的给她们送去,权且礼尚往来。只是燕燕误以为作叔叔的偏心……

  在还说里,我的外公外婆以及三舅都与我远了,远到阴阳相隔,又远到咫尺天涯,仿佛就在昨日。三舅的原配,我只记得她在灶前烧火的模糊画面。所幸是她为三舅留下了一位亲子,也就是我的表弟良孩。我对良孩说:“你要善待你的继母,最起码她会默默无闻地任劳任怨地照顾你的起居,比如洗衣服做饭。”良孩也做到了,像自己的亲生母亲一样对待三舅妈至今。三舅妈总是感慨:要感谢你三舅舅,也托了良孩的福,让我能住进城里,能住上这么大这么好的房子。

  只是,长大成家的我,不能像往年一样去乡下上香。唯有仰天长叹,并祝愿天国的外公外婆以及三舅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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