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孙女》散文

2024-06-05 散文

  我的外孙女,名叫:语瑶,因为酷爱吃土豆,又名:土豆公主。她今年9岁了,是一个偏爱粉色的小可爱。

  在她三岁那年被检查出了弱视,从此她不得不带上一副800度的眼镜。自从带上那副眼镜之后,这个小少女的心智也渐渐随着时间的演变越发像个少年老成的 ‘小老头’。

  初见她的时候,是在她出生的第26天。连夜从湖南赶往深圳的我一看到她那粉嫩的小脸蛋,就爱上了她。看着她嘴巴微张的腻在姐姐疲累的臂弯里憨息微微的样子,我莫名的鼻子一酸,说不出是欢喜,还是感动,总之我不忍惊扰她的美梦。

  妈妈看着我身上来不及放下的行囊,一脸好笑的对着我吆喝着说:哟,姨妈妈来了,以后有人接班洗尿布了。妈妈的话让我不由得脸红,可是我还来不及回嘴,姐姐疲累的睁开眼看着我问道:几点到的?

  我没说话,只是微笑着放下书包说:她很像你!

  姐姐疲累的看着臂弯上的孩子,哽咽着说:还是不要像我,像我没出息!我没有再接话,因为实在想不到用什么话来安慰初为人母的姐姐。我比谁都清楚,如果不是因为有了语瑶,姐姐会是一个漂亮迷人的青春女孩,她可以有更自由的生活和不可预知的未来。可是,20岁的她,意外的做了妈妈,她和她命运也是从脐带剪断的那一瞬间被真正的绑定在了一起。

  其实姐姐的恋情一直不被我看好,直到语瑶的诞生,我依旧没有喊过那个男人一句:姐夫!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喊不出口,我宁愿戏谑的给他一天来一个尊称,而不是娴熟的叫他一声姐夫。因为在我心里,是他用孩子捆绑了姐姐的一生,是他的出现抢走了我在姐姐心里最亲爱的地位,所以我不喜欢他,到现在,也不喜欢,但是我却很爱他的女儿,胜过爱姐姐。

  语瑶是一个很特别的女孩,她比预产期晚了10天,就在姐姐做好了剖腹产的准备的时候,她却又调皮的变回了顺产儿。听妈妈说她刚出生的啼哭声撼动了整个医院,后来医生戏称:未来的民歌天后。在无菌房里,护士给她第一次洗澡的时候,这个小淘气居然微微的把头抬起,好奇的看着玻璃房外的围观人员,这个奇怪举动不仅引来了别人的啧啧称奇也再次弄哭了妈妈。其实姐姐比我更清楚,如果不是因为语瑶,她跟那个大他十岁的男人的爱情,会开花,却不一定会结果。

  我就在我决心一一细数姐姐的感情里纠葛时,语瑶却突然睁开眼睛,好奇的眨巴着明媚的眼睛看着我。我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收紧了自己任性的嘴巴,浅笑着迎上她单纯的眼神,她却嘴角微皱的看着,像极了咧嘴微笑。

  “快看,瑶瑶会笑了!果然是姨妈妈来了,你就欢喜了!”妈妈兴奋的放下手里的东西,凑过来逗她,爸爸乌青的脸色也微微带了一丝笑意,看着姐姐眼眶微红的样子,我才错愕的意识到这是语瑶的第一个微笑。

  “看来,她是真的喜欢你,否则,她怎么会突然醒来就会笑了!”姐姐幸福的把襁褓里的她递给我,我小心翼翼的接过来继续嘚瑟道:“因为,你是我的崽崽,我才是你的妈妈,对不对?”原本我只是想逗她一下,没想到我语音未落,语瑶居然对着我又笑了,也许是从那一刻开始,我发誓,未来的日子里,我一定会拿她当自己的亲生孩子来看待,那一年我虚岁19。

  我从不怀疑语瑶是一个特别的孩子,在她第40天的时候,我逗她,教她喊:恩满!(方言:妈妈)没想到,咿咿学语的她还真的跟着我喊了一句。一开始,姐姐也不信这么小的孩子会喊妈妈,可是当我再次逗她开口的时候,她准确无误的学了一句:恩满!这句话再次弄哭了姐姐。

  三个月零六天的时候,姐姐带她回了湖南。午夜时分,突然下起了滂沱大雨,马路上的水都漫过了膝盖。我撑着雨伞下楼接她,雨太大了,最后还是把她淋湿。为了宣泄愤慨,这个功力深厚的小家伙,就凭那哇的一生啼哭,愣是把整个五层楼通道里的声控灯一一点亮。

  回到家里,我连忙打开DVD随意的放了一张流行唱碟,来压制她的内功深厚的啼哭声,可是这丫头倒好,她非但不哭了,反而目不转睛的坐在那里看着电视听起歌来。也是从那天开始,只要她哭了,我就给她放陈慧琳:什么《不得了》《花花宇宙》《不如跳舞》……后来还给她买了很多李宇春的光碟。久而久之姐姐也习惯了用放碟来抑制她哭,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总能在大半夜里听到循环播放的音乐。时间久了,语瑶也开始咿呀学语,两三岁的时候已经能唱上百首儿歌,还学会了唐诗三百首和三字经。也是因为这样,在她三岁的时候带上了800度的弱视的眼镜,医生的病例书上赫然写着:长期半夜看电视导致的后天弱视……

  5岁的那年暑假,一场突发车祸惊扰了她的幸福童年。当我赶到医院的时候,妈妈哭哑了嗓子陪在语瑶身边,看到我出现,语瑶努力的挤出一份安慰的微笑对着我说:姨姨,你让外婆不要哭了,她嗓子都哑了……

  妈妈听了这话,哭得更凶了,嘴里沙哑着继续说:造孽啊,我要是不带她跟他弟弟出门就好了,怪我推着她弟弟忽略了她,早知道就该不带她们出去了……

  “这小孩太懂事了,被车撞了,还在喊我们帮忙照顾好她的弟弟,不要让弟弟也被撞了……”陌生人的话,仿佛把我带回了事故现场。我看到小小的她面色苍白的躺在那里,对着围观的群众指着马路边手推车里的小孩说:求求你们,救救我弟弟,不然我弟弟也会被车撞到的……

  我哪里还记得别人说了什么,眼泪没来由的滑落了,就在我伤心难过的时候却听到她虚弱而又认真的问我:姨姨,我是不是马上就要死了……

  语瑶的话,让我浑身一震,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让我擦干眼泪,我认真的告诉她:你不会死,你只是受伤了,需要做一个小手术就会好了。

  语瑶:姨姨,我的腿断了是吗?我是不是以后再也不能跳舞了?

  “不,你能跳舞,你一定会站起来的……”这是我第一次毫不犹豫的对她说谎,毕竟,还没有经过医生的确诊,我没法肯定她真的像我说的那样,伤得很轻。

  唯一幸运的是,最后她真的站起来了。

  这次车祸,不仅导致了她盆骨分离和左腿大腿骨折,右腿的脚背还有一个巴掌大的皮肤坏死需要植新皮,后背也有50%表皮磨损。而那块新皮最后还是在医生的坚持下,摘了她右腿的大腿上的一块皮肤进行移植……

  那段时间,我在医院里照顾了她整整两个月,短暂的两个月让我在她的身上学到了很多大人们都遗失的单纯和善良。也是自从那次听到了我的肯定回答以后,她再也没有担心过自己的伤势,即使在那两个月里,就连大小便她都只能在床上解决。但是我却兑现了自己的承诺,果断的做了一回只有真正的妈妈才会为她做的事情。全天24小时,寸步不离的照顾她的吃喝拉撒!以至于不知情的医生和护士都曾怀疑,我才是她的亲妈妈,而我的姐姐更像一个是一个时常过来看望的阿姨。

  后来姐姐还为这事介怀过,为了堵住别人的非议,姐姐要求跟我换过来,她去医院照顾语瑶,我来带她那个11个月大的儿子。可是换位还没有超过24小时,我就被她那个还在哺乳期的儿子给弄疯了。说实话,我没办法像照顾语瑶一样小心翼翼的去伺候那个才11个月的调皮小男孩。而医院那边语瑶也一直抱怨她妈妈不够体贴,仅仅一天就害的她尿了三次床了……时隔几年,在医院里那段并不和谐的记忆却承载了我跟她最美好的回忆。

  后来的很多日子里,她时常会好奇的问她妈妈,究竟谁才是她真正的妈妈?

  随着时间的流逝,语瑶也渐渐长大。在姐姐的眼里看来,语瑶是越发叛逆起来了,我却觉得语瑶是越发懂事起来了,而我也陪着她一起长大了。

  是在语瑶车祸那年,父亲和母亲彻底分居了,看似貌合神离的家,在无法修补的裂缝面前彻底洒脱的卸下了虚伪的家庭束缚。我们谁也没有去在意散掉的家,反倒觉得正常无比。

  后来,妈妈和大弟弟依旧留在深圳,父亲常年在家赋闲,小弟弟去了贵州打工,姐姐则在家做全职主妇。毕业后,我去了北京,随着工作压力的增大,我给家里打电话的次数也越来越少,能跟语瑶说话的时间更加少之又少,以至于现在的我,时常会接到姐姐打来的责备电话。

  偶尔我也会跟语瑶视频,就在前两天视频的时候她听到了我咳嗽了几声,就问我为什么不去买药吃。我逗她说:姨姨穷没钱买药吃,再过几天就得去大街上要饭了。可是,言者无意听者有心,谁知道,她居然果断的关了视频去给姐姐打工:洗碗,扫地……一个小时过后,姐姐幸福的告诉我说,她的女儿长大了,第一次问着她要家务做,可是当她听到她女儿在跟她爸爸借钱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她刚刚挣得那几块家务工作的钱是存起来准备寄给我买药的!

  听到姐姐的抱怨我心里暖烘烘的,拖了半个月的感冒也早就不见所踪了。更多的是让我感到莫名的欣慰,但欣慰的同时却莫名其妙的滋生了心酸的情愫,突如其来的失落突然将我带回了遥远的童年……

  只是不知道:多年以前,还未出嫁的小姨,曾经带着我去过的电影放映室里看过的《小兵张嘎》的底片还在吗?那年,未来姨父买给我的那种彩虹豆,现在还有人在卖吗?记忆里的味道,在后来的日子里我不曾再尝过。

  而现在,就连小姨的儿子都19岁了,二姨的孩子也开始忙碌谈婚论嫁的事。舅舅依旧不苟言笑,而我家,就连小弟都已经24岁了。远嫁广东的三姨,也已经是四个孩子的母亲了。自从她远嫁之后,我很少见到她。外公的葬礼上她回来过一回,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再关心我,我也忘记了思念她。

  年初,在外婆的葬礼上,我再次看到时隔十几年未见得三姨。不经意的岁月在她蜡黄的脸上烙下淡漠的痕迹,见面时,我们只是客套的彼此呼唤了一声。除了这句客套的喊话,就连拥抱都变成了奢望的施舍。至于还能依稀记得的那段岁月,那个每天背着我山上下山的人,那个每天哄我睡觉的臂膀,那个温暖的胸膛……可是,谁也没有想要主动的温习这段被岁月清洗过的记忆碎片。

  再次见到三姨的那一瞬间,我真的很难把那个多年以前曾视我为唯一的她,跟眼前这个眼里关心女儿和她远在广东的亲人的那个淡漠的女人重叠在一起。

  那段记忆里,有太多被人遗忘的碎片,支离破碎的碎片里有小姨的彩虹糖,三姨织的围巾,二姨炒的菜,还有舅舅不苟言的表情。在那段碎片的记忆里,我曾经是很多人的外孙女,我毫不客气的汲取她们对我的爱,就像现在的我想要给语瑶的一样……

  我不敢假设我和语瑶的未来,但是眼里浮现的却是我和三姨渐行渐远的背影……

  也许时光就是这样,在岁月游走间,很多事,就会奢侈得很少人还愿意去记起。

  每当我杞人忧天的悲伤思秋时,现在的我就会对曾经的自己说:与其在回忆里等待漫天的灰迹和重生的杂草来吞噬爱的期望,为什么不去竭尽所能的珍惜眼前呢?

  在岁月的轮回里,谁又能逃脱命运里的角色扮演。

  今天正在扮演我的人,同样也会在未来扮演我觉得陌生的三姨,总有一天语瑶也会变今天的我,那一天我也许会远离她,变成另一个陌生的三姨。

  在轮回不息的生命里,爱,亦在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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