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的爱
他是个不善于表达爱的人。
母亲曾说他很冷血,说他从来不关心我,不关心她。所以每次我一生病,母亲总是最辛苦的那个。眉头紧锁,到处打电话问哪里有好医生。她不喜欢去医院,因为她说她去医院会不知所措。他呢,不闻不问,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时间一到,甩门上班去了。
我曾经是那么羡慕同学有一个每天接送她的爸爸,我曾经是那么羡慕邻居小妹妹有一个会陪他玩儿的爸爸,我曾经是那么希望他不是我爸爸。我也曾在他面前说过:“我多么希望**是我爸爸!”我不知道那时他的心是否会痛。但那时,我是真的讨厌他,讨厌他对我的漠不关心。
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了十几年。其间我们很少说话,我一有什么委屈就跟母亲说,因为我一度认为他不会懂我。但我从来不知道,他是那样爱我……
那天正是我去学校拿成绩单的日子。我没有考出理想的成绩,情绪低落。回到家后便一言不发,晚饭也没心情吃。面对与估计的分数相差30多分的成绩单,我感觉我的天都塌了。母亲摇摇头,对我说:“没关系,大不了以后多花点钱出去补习,把失去的补回来。”可我知道,那没有用,一步错,步步错。
房门被打开了,他突然端着一碗蛋汤进来。放下汤后,他没有要走的意思,而是坐在了我的床上。他说:“先把汤喝了,以后才有更多力气去找回失去的。”我摇摇头,对他说:“我不想听!”他没有停,继续说:“我知道你怨我没有花钱给你买进更好的学校,但是买进去了又怎么样?人要学会面对失败,而不是逃避失败。钱解决不了问题,人要学会爬起来。就算现在我们帮你达成愿望了,以后呢?以后我和你妈不在了,当你面对更大的失败时,也要像现在这样一蹶不振么?”说完这番话,他便出去了,而我,泪如雨下……
从那天起,他似乎改变了很多。他会在周末我一个人在家时打电话问我吃饭了没有,他会在我酸奶喝完时及时买一箱回来,他会在周末的中午从公司赶回来为我做饭吃,他会在无论回家多晚的情况下都给我带夜宵。每天早上他都会开车去肯德基给我买早餐,因为他知道我不喜欢吃馒头,而他自己只吃比我的早餐便宜简单许多的馒头。他会主动要求帮我洗头,我拒绝他说这么大了自己可以洗,可他却说趁着洗头的时间我可以闭眼休息一下,我拗不过。他的动作是那样轻柔,仿佛一不小心就会伤到我。我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学会的按摩,竟能让我紧绷的大脑一下子放松了许多。他给我洗头时水从来不会溅到我的衣服,但每次他的衣服都会被水溅湿一大块。
每当我生病时,母亲犹豫着要不要带我去医院,他会果断从公司请假赶回来,送我去医院。排队,挂号,找科室,他总是跑在最前头,连一直去医院不知所措的母亲也跟着他变得利落起来。挂完盐水回家,已经晚上8点多了,他说他要先去吃完面,我这才知道他还没有吃饭。
去年父亲节,我给他买了一条短裤,他收到礼物时的`表情我至今记忆犹新。他分明是很喜欢这件裤子的,他分明是很高兴的,但还是故作镇定,叠好放在一旁,可他嘴角微微上扬的一幕被我尽收眼底。他虽然没有在我面前表现出来有多喜欢,但母亲告诉我他在家时总会穿这件裤子,有时候脏了,得洗了,也不舍得换下来。有时候还没干透就又拿起来穿了。
高一结束时,他突然对我说他很后悔,后悔当初反对我出去补习。他说要是早知道就让我像他老板的儿子一样,在最后一个月出去冲刺,哪怕一个小时要花100元。他说只要现在我想学,不管多贵,他都不会阻止我,但我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前段时间,我身体不适要吃中药。他就每天5点起来煎药,煎好后放在保暖瓶里。到了6点去买早餐,买来后放在锅里保暖,自己啃着馒头上班去了。到了6点30分又准时打电话叫我起床。从未间断过。我分明记得,他是那么爱睡觉的一个人。
时间能带走很多东西。他的头发不再乌黑发亮了,渐渐稀疏,终于还是秃了一块。或许是我长大了,懂事了,竟发现他的爱其实一直都在,而且,一天比一天深。他的爱是无声的。我不再厌恶他的呼噜声了,相反,我希望这呼噜声可以一直延续一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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