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精华作品赏《野草》题辞

2024-12-05 鲁迅

  《野草》题辞是鲁迅在1927年7月为他的散文诗集《野草》所写的题辞。这篇题辞是鲁迅对自己内心世界的深刻剖析和对现实社会的抗争的表达下面是小编帮大家整理的鲁迅精华作品赏《野草》题辞,欢迎大家分享。

  《野草》题辞

  当我沉默着的时候,我觉得充实;我将开口,同时感到空虚。

  过去的生命已经死亡。我对于这死亡有大欢喜,因为我借此知道它曾经存活。死亡的生命已经朽腐。我对于这朽腐有大欢喜,因为我借此知道它还非空虚。

  生命的泥委弃在地面上,不生乔木,只生野草,这是我的罪过。

  野草,根本不深,花叶不美,然而吸取露,吸取水,吸取陈死人的血和肉,各各夺取它的生存。当生存时,还是将遭践踏,将遭删刈,直至于死亡而朽腐。

  但我坦然,欣然。我将大笑,我将歌唱。

  我自爱我的野草,但我憎恶这以野草作装饰的地面。

  地火在地下运行,奔突;熔岩一旦喷出,将烧尽一切野草,以及乔木,于是并且无可朽腐。

  但我坦然,欣然。我将大笑,我将歌唱。

  天地有如此静穆,我不能大笑而且歌唱。天地即不如此静穆,我或者也将不能。我以这一丛野草,在明与暗,生与死,过去与未来之际,献于友与仇,人与兽,爱者与不爱者之前作证。

  为我自己,为友与仇,人与兽,爱者与不爱者,我希望这野草的死亡与朽腐,火速到来。要不然,我先就未曾生存,这实在比死亡与朽腐更其不幸。

  去罢,野草,连着我的题辞!

  一九二七年四月二十六日,鲁迅记于广州之白云楼上。

  发表背景

  本篇文章最初发表于一九二七年七月二日北京《语丝》周刊第一三八期,在本书最初几次印刷时都曾印入;一九三一年五月上海北新书局印第七版时被国民党书报检查机关抽去,一九四一年上海鲁迅全集出版社出版《鲁迅三十年集》时才重新收入。本篇作于广州,当时正值蒋介石在上海发动“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和广州发生“四一五”反革命大屠杀后不久,它反映了作者在险恶环境下的悲愤心情和革命信念。

  这篇题辞是理解鲁迅《野草》全部作品的大纲: 《野草》是作者心情矛盾的产物:旧的思想死亡了,新的思想尚不十分清晰。 《野草》仍是战斗的作品,但却是“五四”退潮,新文化战线“布不成阵”后“荷戟独彷徨”的真实写照。 《野草》感知到了一个伟大力量的存在,预见到了一个新的光明的到来。 《野草》对自己进行了严格的解剖,孕育着新的思想变化。是对“旧”的总结,对“新”的开启。作者一开始就交待自己写作野草时的感受——自己未写作之时,觉得有许多话要说,但当真的下笔时,却又说不出什么来。这是一种矛盾的心理,同时也表明鲁迅的思维正处于一种变化的状态——旧的已舍弃,新的还不成熟。

  赏析

  思想内涵

  对旧我的告别与新生的期待:鲁迅在题辞中开篇提到“当我沉默着的时候,我觉得充实;我将开口,同时感到空虚”,这种矛盾的心理状态反映了他在时代巨变中的思想挣扎与转变。“过去的生命已经死亡”“我对于这死亡有大欢喜”,表明他告别过去的自己,旧的思想、观念和生活阶段已结束,他正走向新的生命历程,对未来充满期待与决心,从一个受进化论等思想影响的知识分子,逐渐向共产主义者转变。

  对社会现实的深刻洞察与批判:文中“我自爱我的野草,但我憎恶这以野草作装饰的地面”,“野草”象征着像鲁迅作品及他所代表的进步力量,虽不强大但有顽强生命力;“地面”则代表黑暗、腐朽的社会现实。鲁迅憎恶这黑暗的社会,它压抑、束缚着进步力量的发展,但同时,进步力量也在这恶劣环境中顽强生长,与之抗争。

  对革命的坚定信念与热切期待:“地火在地下运行,奔突;熔岩一旦喷出,将烧尽一切野草,以及乔木,于是并且无可朽腐”,这里的“地火”象征着人民革命的力量,尽管当时社会黑 暗压抑,但鲁迅坚信革命的力量在地下不断积聚、涌动,终将爆发,摧毁旧的世界,迎来全新的、光明的社会,体现了他对革命胜利的坚定信念和热切期待。

  艺术特色

  象征手法的运用:题辞中大量运用象征手法,使作品寓意深刻、含蓄蕴藉。除了上述“野草”“地面”“地火”的象征意义外,整体来看,《野草》这部作品集也具有象征意味,它象征着鲁迅在特定时期的思想情感、精神状态以及对社会人生的探索与抗争,通过这种象征,将抽象的思想情感具象化,增强了作品的艺术感染力和表现力,引发读者丰富联想与深入思考。

  语言的凝练与张力:全文仅400多字,却内涵丰富、情感浓烈。如“生命的泥委弃在地面上,不生乔木,只生野草”,短短几句,既表达了鲁迅对自己创作的自谦,又体现了野草般平凡而顽强的生命力量;“我将大笑,我将歌唱”等语句,简洁有力地抒发了作者面对生死、面对新旧交替的坦然与豁达,以及对未来的坚定信念,展现出强大的语言张力,使作品具有震撼人心的力量。

  情感的复杂与深沉:题辞中蕴含着鲁迅复杂深沉的情感。既有对过去生命历程的感慨与反思,对旧思想、旧时代的否定与批判;又有对自己作品《野草》的珍爱与自豪,对其遭受践踏、删刈的悲愤与无奈;更有对未来革命的期待与向往,对光明必将到来的坚定信念。这些情感相互交织、层层递进,使作品具有丰富的情感层次和强烈的艺术感染力,让读者深刻感受到鲁迅在那个特定时代的内心世界与精神追求。

  注释

  〔1〕一九二七年九月二十三日,作者在广州作的《怎么写》(后收入《三闲集》)一文中,曾描绘过他的这种心情:“我靠了石栏远眺,听得自己的心音,四远还仿佛有无量悲哀,苦恼,零落,死灭,都杂入这寂静中,使它变成药酒,加色,加味,加香。这时,我曾经想要写,但是不能写,无从写。这也就是我所谓‘当我沉默着的时候,我觉得充实,我将开口,同时感到空虚。”

  〔2〕大欢喜佛家语,指达到目的而感到极度满足的一种境界。

  〔3〕陈死人指死去很久的人。见《古诗十九首·驱车上东门》:“驱车上东门,遥望郭北塞。……下有陈死人,杳杳即长暮。……”

  〔4〕地面比喻黑暗的旧社会。作者曾说,《野草》中的作品“大半是废弛的地狱边沿的惨白色小花”。(《(野草)英文译本序》)

  〔5〕白云楼在广州东堤白云路。据《鲁迅日记》,一九二七年三月二十九日,作者由中山大学“移居白云路白云楼二十六号二楼”。

  作者信息

  鲁迅于清朝光绪七年辛巳年八月初三(1881年9月25日) 生于浙江绍兴府会稽县东昌坊口新台门周家,鲁迅原名周樟寿,后来在南京求学时才改名为“周树人”,字豫山、豫亭、豫才。至三十八岁,使用鲁迅为笔名。二弟周作人,三弟周建人,合称为“周氏三兄弟”。鲁迅青年时代曾受进化论、尼采超人哲学和托尔斯泰博爱思想的影响。1902年考取留日官费生,赴日本进东京的弘文学院学习。1904年初,入仙台医科专门学医,后弃医从文(详见《藤野先生》一文),回国从事文艺工作,希望用以改变国民精神。1905—1907年,参加革命党人的活动,发表了《摩罗诗力说》《文化偏至论》等论文。期间曾奉母命回国结婚,夫人朱安。1909年,与其弟周作人一起合译《域外小说集》,介绍外国文学,同年回国,先后在杭州、绍兴等地担任教师。

  辛亥革命后,鲁迅曾任南京临时政府和北京政府教育部部员、佥事等职,兼在北京大学、女子师范大学等校授课。1918年5月,首次用“鲁迅”作笔名,发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第一篇白话文小说《狂人日记》,奠定了新文学运动的基石。五四运动前后,参加《新青年》杂志工作,成为“五四”新文化运动的主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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