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是鲁迅的代表作之一,也是高中语文的重点课文,为了使同学们更加了解这篇文章,以下是小编帮大家整理的鲁迅作品《药》原文赏读,欢迎阅读,希望大家能够喜欢。
原文:
秋天的后半夜,月亮下去了,太阳还没有出,只剩下一片乌蓝的天;除了夜游的东西,什么都睡着。华老栓忽然坐起身,擦着火柴,点上遍身油腻的灯盏,茶馆的两间屋子里,便弥满了青白的光。
“小栓的爹,你就去么?”是一个老女人的声音。里边的小屋子里,也发出一阵咳嗽。
“唔。”老栓一面听,一面应,一面扣上衣服;伸手过去说,“你给我罢”。
华大妈在枕头底下掏了半天,掏出一包洋钱,交给老栓,老栓接了,抖抖的装入衣袋,又在外面按了两下;便点上灯笼,吹熄灯盏,走向里屋子去了。那屋子里面,正在悉悉窣窣的响,接着便是一通咳嗽。老栓候他平静下去,才低低的叫道,“小栓……你不要起来。……店么?你娘会安排的”。
老栓听得儿子不再说话,料他安心睡了;便出了门,走到街上。街上黑沉沉的一无所有,只有一条灰白的路,看得分明。灯光照着他的两脚,一前一后的走。有时也遇到几只狗,可是一只也没有叫。天气比屋子里冷多了;老栓倒觉爽快,仿佛一旦变了少年,得了神通,有给人生命的本领似的,跨步格外高远。而且路也愈走愈分明,天也愈走愈亮了。
老栓正在专心走路,忽然吃了一惊,远远里看见一条丁字街,明明白白横着。他便退了几步,寻到一家关着门的铺子,蹩进檐下,靠门立住了。好一会,身上觉得有些发冷。
“哼,老头子”。
“倒高兴……”
老栓又吃一惊,睁眼看时,几个人从他面前过去了。一个还回头看他,样子不甚分明,但很像久饿的人见了食物一般,眼里闪出一种攫取的光。老栓看看灯笼,已经熄了。按一按衣袋,硬硬的还在。仰起头两面一望,只见许多古怪的人,三三两两,鬼似的在那里徘徊;定睛再看,却也看不出什么别的奇怪。
没有多久,又见几个兵,在那边走动;衣服前后的一个大白圆圈,远地里也看得清楚,走过面前的,并且看出号衣上暗红的镶边。--一阵脚步声响,一眨眼,已经拥过了一大簇人。那三三两两的人,也忽然合作一堆,潮一般向前进;将到丁字街口,便突然立住,簇成一个半圆。
老栓也向那边看,却只见一堆人的后背;颈项都伸得很长,仿佛许多鸭,被无形的手捏住了的,向上提着。静了一会,似乎有点声音,便又动摇起来,轰的一声,都向后退;一直散到老栓立着的地方,几乎将他挤倒了。
“喂!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一个浑身黑色的人,站在老栓面前,眼光正像两把刀,刺得老栓缩小了一半。那人一只大手,向他摊着;一只手却撮着一个鲜红的馒头,那红的还是一点一点的往下滴。
老栓慌忙摸出洋钱,抖抖的想交给他,却又不敢去接他的东西。那人便焦急起来,嚷道,“怕什么?怎的不拿!”老栓还踌躇着;黑的人便抢过灯笼,一把扯下纸罩,裹了馒头,塞与老栓;一手抓过洋钱,捏一捏,转身去了。嘴里哼着说,“这老东西……”
“这给谁治病的呀?”老栓也似乎听得有人问他,但他并不答应;他的精神,现在只在一个包上,仿佛抱着一个十世单传的婴儿,别的事情,都已置之度外了。他现在要将这包里的新的生命,移植到他家里,收获许多幸福。太阳也出来了;在他面前,显出一条大道,直到他家中,后面也照见丁字街头破匾上“古□亭口”这四个黯淡的金字。
二(小栓吃药)
老栓走到家,店面早经收拾干净,一排一排的茶桌,滑溜溜的发光。但是没有客人;只有小栓坐在里排的桌前吃饭,大粒的汗,从额上滚下,夹袄也帖住了脊心,两块肩胛骨高高凸出,印成一个阳文的“八”字。老栓见这样子,不免皱一皱展开的眉心。他的女人,从灶下急急走出,睁着眼睛,嘴唇有些发抖。
“得了么?”
“得了。”
两个人一齐走进灶下,商量了一会;华大妈便出去了,不多时,拿着一片老荷叶回来,摊在桌上。老栓也打开灯笼罩,用荷叶重新包了那红的馒头。小栓也吃完饭,他的母亲慌忙说:“小栓--你坐着,不要到这里来。”一面整顿了灶火,老栓便把一个碧绿的包,一个红红白白的破灯笼,一同塞在灶里;一阵红黑的火焰过去时,店屋里散满了一种奇怪的香味。
“好香!你们吃什么点心呀?”这是驼背五少爷到了。这人每天总在茶馆里过日,来得最早,去得最迟,此时恰恰蹩到临街的壁角的桌边,便坐下问话,然而没有人答应他。“炒米粥么?”仍然没有人应。老栓匆匆走出,给他泡上茶。
“小栓进来罢!”华大妈叫小栓进了里面的屋子,中间放好一条凳,小栓坐了。他的母亲端过一碟乌黑的圆东西,轻轻说:
“吃下去罢,--病便好了”。
小栓撮起这黑东西,看了一会,似乎拿着自己的性命一般,心里说不出的奇怪。十分小心的拗开了,焦皮里面窜出一道白气,白气散了,是两半个白面的馒头。--不多工夫,已经全在肚里了,却全忘了什么味;面前只剩下一张空盘。他的旁边,一面立着他的父亲,一面立着他的母亲,两人的眼光,都仿佛要在他身上注进什么又要取出什么似的;便禁不住心跳起来,按着胸膛,又是一阵咳嗽。
“睡一会罢,--便好了”。
小栓依他母亲的话,咳着睡了。华大妈候他喘气平静,才轻轻的给他盖上了满幅补钉的夹被。
三(茶客谈药)
店里坐着许多人,老栓也忙了,提着大铜壶,一趟一趟的给客人冲茶;两个眼眶,都围着一圈黑线。
“老栓,你有些不舒服么?--你生病么?”一个花白胡子的人说。
“没有。”
“没有?--我想笑嘻嘻的,原也不像……”花白胡子便取消了自己的话。
“老栓只是忙。要是他的儿子……”驼背五少爷话还未完,突然闯进了一个满脸横肉的人,披一件玄色布衫,散着纽扣,用很宽的玄色腰带,胡乱捆在腰间。刚进门,便对老栓嚷道:
“吃了么?好了么?老栓,就是运气了你!你运气,要不是我信息灵……”
老栓一手提了茶壶,一手恭恭敬敬的垂着;笑嘻嘻的听。满座的人,也都恭恭敬敬的听。华大妈也黑着眼眶,笑嘻嘻的送出茶碗茶叶来,加上一个橄榄,老栓便去冲了水。
“这是包好!这是与众不同的。你想,趁热的拿来,趁热的吃下。”横肉的人只是嚷。
“真的呢,要没有康大叔照顾,怎么会这样……”华大妈也很感激的谢他。
“包好,包好!这样的趁热吃下。这样的人血馒头,什么痨病都包好!”
华大妈听到“痨病”这两个字,变了一点脸色,似乎有些不高兴;但又立刻堆上笑,搭讪着走开了。这康大叔却没有觉察,仍然提高了喉咙只是嚷,嚷得里面睡着的小栓也合伙咳嗽起来。
“原来你家小栓碰到了这样的好运气了。这病自然一定全好;怪不得老栓整天的笑着呢。”花白胡子一面说,一面走到康大叔面前,低声下气的问道,“康大叔--听说今天结果的一个犯人,便是夏家的孩子,那是谁的孩子?究竟是什么事?”
“谁的?不就是夏四奶奶的儿子么?那个小家伙!”康大叔见众人都耸起耳朵听他,便格外高兴,横肉块块饱绽,越发大声说,“这小东西不要命,不要就是了。我可是这一回一点没有得到好处;连剥下来的衣服,都给管牢的红眼睛阿义拿去了。--第一要算我们栓叔运气;第二是夏三爷赏了二十五两雪白的银子,独自落腰包,一文不花。”
小栓慢慢的从小屋子里走出,两手按了胸口,不住的咳嗽;走到灶下,盛出一碗冷饭,泡上热水,坐下便吃。华大妈跟着他走,轻轻的问道,“小栓,你好些么?--你仍旧只是肚饿?……”
“包好,包好!”康大叔瞥了小栓一眼,仍然回过脸,对众人说,“夏三爷真是乖角儿,要是他不先告官,连他满门抄斩。现在怎样?银子!--这小东西也真不成东西!关在牢里,还要劝牢头造反。”
“阿呀,那还了得。”坐在后排的一个二十多岁的人,很现出气愤模样。
“你要晓得红眼睛阿义是去盘盘底细的,他却和他攀谈了。他说:这大清的天下是我们大家的。你想:这是人话么?红眼睛原知道他家里只有一个老娘,可是没有料到他竟会这么穷,榨不出一点油水,已经气破肚皮了。他还要老虎头上搔痒,便给他两个嘴巴!”
“义哥是一手好拳棒,这两下,一定够他受用了。”壁角的驼背忽然高兴起来。
“他这贱骨头打不怕,还要说可怜可怜哩。”
花白胡子的人说,“打了这种东西,有什么可怜呢?”
康大叔显出看他不上的样子,冷笑着说,“你没有听清我的话;看他神气,是说阿义可怜哩!”
听着的人的眼光,忽然有些板滞;话也停顿了。小栓已经吃完饭,吃得满头流汗,头上都冒出蒸气来。
“阿义可怜--疯话,简直是发了疯了。”花白胡子恍然大悟似的说。
“发了疯了。”二十多岁的人也恍然大悟的说。
店里的坐客,便又现出活气,谈笑起来。小栓也趁着热闹,拚命咳嗽;康大叔走上前,拍他肩膀说:
“包好!小栓--你不要这么咳。包好!”
“疯了!”驼背五少爷点着头说。
四(老妇上坟)
西关外靠着城根的地面,本是一块官地;中间歪歪斜斜一条细路,是贪走便道的人,用鞋底造成的,但却成了自然的界限。路的左边,都埋着死刑和瘐毙的人,右边是穷人的丛冢。两面都已埋到层层叠叠,宛然阔人家里祝寿时的馒头。
这一年的清明,分外寒冷;杨柳才吐出半粒米大的新芽。天明未久,华大妈已在右边的一坐新坟前面,排出四碟菜,一碗饭,哭了一场。化过纸,呆呆的坐在地上;仿佛等候什么似的,但自己也说不出等候什么。微风起来,吹动他短发,确乎比去年白得多了。
小路上又来了一个女人,也是半白头发,褴褛的衣裙;提一个破旧的朱漆圆篮,挂一串纸锭,三步一歇的走。忽然见华大妈坐在地上看她,便有些踌躇,惨白的脸上,现出些羞愧的颜色;但终于硬着头皮,走到左边的一坐坟前,放下了篮子。
那坟与小栓的坟,一字儿排着,中间只隔一条小路。华大妈看他排好四碟菜,一碗饭,立着哭了一通,化过纸锭;心里暗暗地想,“这坟里的也是儿子了。”那老女人徘徊观望了一回,忽然手脚有些发抖,跄跄踉踉退下几步,瞪着眼只是发怔。
华大妈见这样子,生怕他伤心到快要发狂了;便忍不住立起身,跨过小路,低声对他说,“你这位老奶奶不要伤心了,--我们还是回去罢。”
那人点一点头,眼睛仍然向上瞪着;也低声吃吃的说道,“你看,--看这是什么呢?”
华大妈跟了他指头看去,眼光便到了前面的坟,这坟上草根还没有全合,露出一块一块的黄土,煞是难看。再往上仔细看时,却不觉也吃一惊;--分明有一圈红白的花,围着那尖圆的坟顶。
他们的眼睛都已老花多年了,但望这红白的花,却还能明白看见。花也不很多,圆圆的排成一个圈,不很精神,倒也整齐。华大妈忙看他儿子和别人的坟,却只有不怕冷的几点青白小花,零星开着;便觉得心里忽然感到一种不足和空虚,不愿意根究。那老女人又走近几步,细看了一遍,自言自语的说,“这没有根,不像自己开的。--这地方有谁来呢?孩子不会来玩;--亲戚本家早不来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呢?”他想了又想,忽又流下泪来,大声说道:
“瑜儿,他们都冤枉了你,你还是忘不了,伤心不过,今天特意显点灵,要我知道么?”他四面一看,只见一只乌鸦,站在一株没有叶的树上,便接着说,“我知道了。--瑜儿,可怜他们坑了你,他们将来总有报应,天都知道;你闭了眼睛就是了。--你如果真在这里,听到我的话,--便教这乌鸦飞上你的坟顶,给我看罢。”
微风早经停息了;枯草支支直立,有如铜丝。一丝发抖的声音,在空气中愈颤愈细,细到没有,周围便都是死一般静。两人站在枯草丛里,仰面看那乌鸦;那乌鸦也在笔直的树枝间,缩着头,铁铸一般站着。
许多的工夫过去了;上坟的人渐渐增多,几个老的小的,在土坟间出没。
华大妈不知怎的,似乎卸下了一挑重担,便想到要走;一面劝着说,“我们还是回去罢。”
那老女人叹一口气,无精打采的收起饭菜;又迟疑了一刻,终于慢慢地走了。嘴里自言自语的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他们走不上二三十步远,忽听得背后“哑--”的一声大叫;两个人都悚然的回过头,只见那乌鸦张开两翅,一挫身,直向着远处的天空,箭也似的飞去了。
一九一九年四月二十五日[1]
注释
(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一九年五月《新青年》第六卷第五号,选自小说集《呐喊》。按:篇中人物夏瑜隐喻清末女革命党人秋瑾。秋瑾在徐锡麟被害后不久,也于一九○七年七月十五日遭清政府杀害,就义。
(2)洋钱:指银元。银元最初是从外国流入我国的,所以俗称洋钱;我国自清代后期开始自铸银元,但民间仍沿用这个旧称。
(3)号衣:指清朝士兵的军衣,前后胸都缀有一块圆形白布,上有“兵”或“勇”字样。
(4)鲜红的馒头:即蘸有人血的馒头。旧时迷信,以为人血可以医治肺痨,刽子手便借此骗取钱财。
(5)阳文:刻在器物上的文字,笔画凸起的叫阳文,笔画凹下的叫阴文。
(6)瘐毙:旧时关在牢狱里的人因受刑或饥寒、疾病而死亡。
(7)丛冢:乱坟堆。冢,坟墓。
(8)化过纸:纸指纸钱,一种迷信用品,旧俗认为把它火化后可供死者在“阴间”使用。下文说的纸锭,是用纸或锡箔折成的元宝。
创作背景
鲁迅先生的《药》写于1919年4月25日,脱稿于“五四运动”时期,发表于1919年5月《新青年》六卷第五号。从作品所处理的题材来看,作品中人物所处的时代是在辛亥革命前后期间,也就是中国民主革命运动先驱者之一秋瑾烈士1907年就义那个时候,秋瑾烈士就义后四年即1911年,爆发了辛亥革命。
辛亥革命推翻了清朝建立了民国,但由于资产阶级领导革命的软弱性,未能完成民主主义的革命任务,帝国主义和封建势力仍然统治着中国,中国仍停留在半封建半殖民地的地位。当时领导辛亥革命的资产阶级同封建势力和帝国主义的妥协,脱离群众,空想依靠少数人的力量(包括使用恐怖手段)代替群众的革命运动。1907年7月6日,徐锡麟刺杀安徽巡抚恩铭,失败后被恩铭的亲兵残酷地挖出心肝炒食。秋瑾也因此被告发而入狱,7月15日在绍兴轩亭口英勇就义。
鲁迅早在日本留学期间,就十分关心中国的革命问题。在仙台学医时,他看了日本人杀中国人而另一大群中国人却来 “鉴赏” 杀人 “壮举” 的电影以后,深切感到 “凡是愚弱的国民,即使体格如何健全、茁壮,也只能做毫无意义的示众的材料和看客”。由此他得出结论:革命的“第一要著是在改变他们的精神”。秋瑾烈士的被害,他更感到“揭出病苦,引起疗救的注意”的必要。正是在这样的思考下,他创作了《药》。
人物形象
1、华老栓夫妇
华老栓夫妇是没有觉悟的劳动群众。
华老栓具有勤劳、善良、俭朴的品格,整天总是勤勤恳恳地劳动,即使熬了夜,也不肯休息。他爱儿子,为了给儿子看病,省吃俭用,拿出积累下来的一包洋钱给儿子买药。而当看到滴着人血的“药”时,他却又不敢去接,体现了他的胆怯和善良及矛盾心情。这是他性格中的主要方面。
他又十分愚昧落后,深信人血馒头能治病的迷信邪说,他为能买到这种药感到爽快、幸福。他只关心儿子,对革命既不关心更不理解,对革命者的牺牲,他无动于衷。这又表现了他愚昧、麻木、无知的一面。他的愚昧落后,是封建统治者长期统治和毒害所造成的,所以作者既同情他的不幸遭遇,又批判他的愚昧落后。
华老栓的妻子华大妈是华老栓性格的补充。
2、夏瑜
夏瑜是资产阶级民主革命者。他家境贫寒,以致使贪婪的牢头从他身上“榨不出一点油水”。他对资产阶级民主革命有明确认识,推翻清朝统治,建立“我们大家”的天下是他的斗争目标。为了实现这一目标,他意志坚定,在狱中仍坚持宣传革命道理,甚至劝“牢头造反”,对革命矢志不渝,毫不动摇;在对敌斗争中,“不要命”,“不怕”打,不畏惧,不退缩反而觉得打他的阿义“可怜”,终于在敌人的屠刀下英勇就义。他表现出革命者英勇无畏、大义凛然的英雄气概。
夏瑜的生活原型是鉴湖女侠秋瑾。从名字上联系,人们普遍的解释为:“夏”“秋”相对,“瑜”“瑾”互映,“瑜”“瑾”皆从“玉”,在中国人名中往往取其颂美之意。也有人认为鲁迅先生对这两个名字的寓意很直接,“夏瑜”谐音“夏逾”,“秋瑾”语拼“秋近”,夏天过了,秋天临近,所以“夏瑜”即为“秋瑾”。
3、夏四奶奶
夏四奶奶是一个生活在辛亥革命前江南某城镇的贫苦妇女形象。她家境贫寒,年老体衰。她深爱相依为命的儿子,因失去他而痛苦悲伤;又因儿子是旧制度的叛逆者而蒙冤受辱,自觉脸上不光彩。她想早早上坟不见人,却又偏偏碰上了华大妈,所以她“踌躇”“羞愧”。她愚昧、迷信、守旧,是一个尚未觉醒的社会最底层的妇女。
4、康大叔
康大叔的职业身份是一职业刽子手。他凶暴、残忍、无耻。他与小说中其他人物一样同属于社会最底层,他信息灵,了解牢狱内情,会卖人血馒头,赚得“泯灭良知”的钱,而这一点与华老拴买人血馒头在实质上是一样的,都是麻木无知愚昧残忍的体现。他会嫉妒管牢的红眼睛阿义把剥下来的衣服拿去,感叹这一回一点没有得到好处。有人认为康大叔与行刑的刽子手并不是同一人,也就是他并不是卖人血馒头给华老栓的那个黑衣人,因为黑衣人对待华老栓的态度与康大叔在茶馆里对华老栓的态度很不一样。
5、花白胡子
花白胡子是茶馆中的常客,年岁已高却不作老态,喜欢说笑,混得挺熟。他善于察言观色,熟谙人情世故,爱打听喜猎奇,既对老栓家情况的了如指掌,又“低声下气”向康大叔探听内幕消息。花白胡子开始问康大叔时对夏瑜的称呼是“孩子”,后来配合着康大叔的愤怒,对夏瑜的称呼十分灵活地变成“这种东西”,显示自己立场与康大叔一致。但康大叔对他的表态并不欣赏,反而冷笑着回敬了他句话:“你没有听清我的话。”其实花白胡子听清了,反而是康大叔没说明白。对此,花白胡子不敢也不会介意。他自以为见多识广、比别人聪明。在众茶客都不明白夏瑜为什么说阿义可怜时,他首先断定是夏瑜疯了,赢得一片附和而洋洋自得。可正是“恍然大悟”,更展现了他贫乏近乎无知、空虚近乎病态的精神世界。
6、驼背五少爷
驼背五少爷是茶客中最先出场的。他既叫五少爷,又整天游手好闲,足见他是一个大清国的遗老。而大清已走到了尽头,所以他的言行举止都有着日暮穷途、混日子的味道。他有一点儿活命钱,但不多,就没有地位和身份。华老栓夫妇也不很待见他。他总是透着遗老的委靡味儿,他的话沉闷压抑,弥漫着哀愁。他在茶馆中只顾闷头喝茶,或看街景,一般不与人说笑。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也居然“忽然高兴起来”,那是在他听了康大叔说夏瑜被红眼睛阿义打了两个嘴巴之后,因为夏瑜说了一句“这大清的天下是我们大家的”,驼背五少爷当然不愿意听。夏瑜被打,他由衷地高兴。这个描写可见他的遗老气味和皇权意识。他是万事与我无关的一类人的代表,虽然家道破败,但本能地反对革命。
7、二十多岁的人
小说两次写到一个“二十多岁的人”。第一次,康大叔说到夏瑜劝牢头造反,第一个反应的就是“阿呀,那还了得”,现出了很气愤的模样。第二次,当众人听明白夏瑜骂阿义可怜时,他又跟着花白胡子省悟,也恍然大悟地说:“发了疯了。”作为与夏瑜同是二十多岁的青年,应该对世界自然有一份较为清醒的认识,比较容易接受新的民主与科学的思想。可是他也不能理解夏瑜的革命宣传,快速反应过来,不为别的,只是很气愤。反应越快,就越显示愚昧。在茶馆这场“群聊”中,他最后附和,“也恍然大悟”,说夏瑜是发了疯了,这种总结更是“青年”的悲哀了。
8、丁字街青年
当时那个社会真的“病”得不轻,不只这一个青年如此。华老栓去丁字街头给儿子买人血馒头时,就被清一色的青年人笑话。冷清的秋天,大黑早里,到街上来赶闹热的看客,忽然发现杂了一个“老头子”,便觉得稀奇古怪,似乎这“老头子”穷开心,也来凑闹热,似乎这纯粹是“我们”年青人的专利。这样的青年是如此之多,“一眨眼,已经拥过一大簇人。那三三两两的人,也忽然合作一堆,潮一般向前赶”。“三三两两”本不孤零,“合作一堆”更见量大,“一眨眼”可见时间之短暂,“拥过”“潮一般”更见阵势之汹涌。青年的青春热情,如此而已,看看杀人寻热闹。
思想内容
《药》反映了辛亥革命前后直到五四运动初期这一历史时期的中国社会面貌,歌颂了为民族民主革命献身的烈士,揭露和斥责了封建统治的罪恶和黑暗,也批判了当时革命党人脱离群众的缺点和群众的愚昧无知、麻木落后的状态。
小说中的重要人物是民族民主主义革命者夏瑜,作者是通过侧面描写来表现的,但他的形象仍然很鲜明。夏瑜是一个青年革命者,有着崇高的理想和坚强的斗争意志,热爱真理,对革命事业表现出无限的忠诚。在革命遭受挫折,他被投入监牢时,他仍然对胜利充满信心,表现出乐观精神。在敌人监牢里,他坚持斗争,进行革命宣传,“劝牢头造反”。牢头向他“盘盘底细”时,他侃侃“攀谈”开了,说出“这大清的天下是我们大家的”这样响亮而有力的话。红眼睛阿义狠狠“给他两个嘴巴”,他却“打不怕,还要说可怜可怜哩”,可怜阿义的不觉悟。最后,他终于为革命事业献出年轻的生命。这表现出革命者英勇无畏、大义凛然的英雄气概。
这篇小说通过对封建统治爪牙的刻画,揭了封建统治的罪恶和黑暗。康大叔、夏三爷、红眼睛阿义等人的形象,则集中表现了封建统治阶级阴险、狠毒、贪婪、卑鄙的反动本质。康大叔是个刽子手,他凶残狠毒,卑鄙诡诈。他一出场便使人感到憎恶。他替主子杀害革命者,公开宣扬革命有罪,告密有功,殴打革命者合理;他诈骗群众,把革命者的鲜血当“药”高价卖出;他宣传人血馒头是治病的良药。作者满怀憎恶的感情,集中刻画了他丑恶的外貌、野蛮的行动和卑劣的灵魂。作者对杀人刽子手的描写,深刻地揭露了封建统治阶级的罪恶,爪牙、帮凶尚且如此,主子必然更加凶残狡诈。夏三爷是个卑鄙的人,他极端自私,为了保全自身和获得钱财,竟不惜丧心病狂地告发夏瑜,出卖自己的侄儿。红眼睛阿义是监牢的牢头,在他看来,牢头榨取“犯人”的“油水”天经地义。他去盘问夏瑜“底细”,结果夏瑜太穷,没有“油水”可“榨”,他“气破了肚皮”。听了夏瑜的宣传,他不但毫不感动,反而狠狠地打了夏瑜两个嘴巴。夏瑜牺牲以后,他非但没有丝毫同情,而且拿走“剥下来的衣服”。他们实际上都是在维护罪恶的封建统治。
小说也在一定程度上批判了当时革命党人脱离群众的缺点。革命者的牺牲是壮烈的、可歌可泣的,但是他所从的正义事业并不为一般群众所理解。他的牺牲在一般群众间没有得到应有的同情,反而有人说他“发了疯”,说他“真不成东西”,根本不知道他的死亡究竟是为了什么。他被杀的时候,周围站着许多群众看热闹。他所流的鲜血,被华老栓买来当治痨病的药。就是他的母亲夏四奶奶,除了母性的爱怜外,也没有认识到儿子所从事的事业的真正意义。她没有因为这样的儿子而自豪,反而在上坟时见到华大妈,脸上“现出些羞愧的颜色”。连作母亲的夏四奶奶也不能理解儿子,竟然感到不好见人,让人深思。她发现坟顶的花圈,不能理解它的崇高意义,只能当做迷信的解释,认为儿子“今天特意显点灵”。在这种情况下,夏瑜的牺牲就显得寂寞了。通过这些描写,作品反映了辛亥革命本身存在着很大的弱点,那就是革命党人严重地脱离群众。他们非但没有发动群众参加革命斗争,而且也没有让群众充分认识革命事业的真正意义。群众不了解他们为什么革命,当然也谈不到对革命党人的同情和支持。
群众的愚昧无知、麻木落后的状态在小说中也有体现。华老栓是当时社会中一部分没有觉悟的劳动群众的代表。他勤劳善良而又十分愚昧。他经营小茶馆,借以维持一家三口的生活。他疼爱儿子,为了给儿子治病,不惜拿出长期辛勤积攒的钱。但到了买“药”市场刑场,他却“吃了一惊”,不敢走近,退到一家铺子屋檐下“发冷”,在他眼里,看杀头的闲人像“鬼似的”,当刽子手递给他想要买的良“药”——人血馒头时,他却不敢去接。在这些地方,作者着力写出了他性格中质的一面——勤劳和善良。在华老栓的性格中,还有很重要的一个方面,就是愚昧。用人血馒头治病,是一种迷信,而他却深信不疑,为有机会买到这种“药”而“感到爽快”;买到“药”后,他无比兴奋,小心地煎“药”,充满希望地看着儿子吃“药”。他关心的只是他的儿子。他完全不了解什么是革命,也就对革命者的死无动于衷,而对刽子手毕恭毕敬,显得十分愚昧、麻木。
除华老栓夫妇外,丁字街青年和茶馆的茶客等无聊的看客,也是愚昧麻木的群众。鲁迅不止一次在作品中提到,如“凡是愚弱的国民,即使体格如何健全,如何茁壮,也只能做毫无意义的示众的材料和看客”。(《呐喊》自序)他们集体愚昧,以至于偶尔有些清醒些的革命先驱者(如夏瑜)的呼唤,仍然不能为他们所理解,所接受。
不过,这篇小说主题也不是完全悲观。作者暗示了革命仍有前途。作品结尾处,写到夏奶奶上坟的时候,忽然在夏瑜的坟顶上发现了一个花圈。在寂寞荒凉的荒野,这花圈发出异彩,暗示出夏瑜并不是完全孤寂的,而是有无数革命者从他的牺牲受到教育和鼓舞,踏着他的血迹前进。它表明了尽管反动统治阶级对革命者实施残酷的屠杀,却无法扑灭革命的火焰。在这里,夏瑜为革命而壮烈牺牲,精神是永垂不朽的,革命仍然是有前途的。
鲁迅自己对《药》是这样解释的:“《药》描写了群众的愚昧,和革命者的悲哀;或者说,因群众的愚昧而来的革命者的悲哀;更直接地说,革命者为了愚昧的群众奋斗而牺牲了,愚昧的群众并不知道这牺牲为的是谁,却还要因了愚昧的见解,以为这牺牲可以享用,增加群众中的某一私人的福利。”(《谈〈药〉》)
艺术成就
《药》这篇小说故事集中,结构严谨,艺术构思非常精巧。在结构线索安排上,《药》有一明一暗两条线索,明线是华老栓一家,暗线是夏瑜一家。
明线:(一)一个秋天的后半夜,华老栓到刑场买“药”→(二)当天早上,小栓在茶馆吃“药”→(三)当天上午,茶客在华家茶馆谈“药”→(四)第二年清明,华大妈为小栓上坟。暗线:(一)夏瑜在刑场就义→(二)夏瑜的血在茶馆被吃→(三)茶客在茶馆谈夏瑜→(四)夏四奶奶上坟。
明线是主线,突出群众的愚昧麻木;暗线是次线,揭示革命者的悲哀。两条线从并行到融合,突出因群众的冷漠而带来的革命者的悲哀。对《药》明暗两条线索的主次地位有不同理解。有人说“暗线是矛盾的主要方面”,是《药》的主线,夏瑜的主人公的地位是“摆好了的,确定了的”。也有人说,《药》描写了“两个主人公”,又有人说《药》“是一篇没有主人公的小说”,明暗两条线也就没有主次之分了。
小说写两个家庭的悲剧,有着深刻的寓意:一个家庭的儿子死于愚昧,而造成愚昧的是反动统治阶级,说明这不是一般的药所能奏效的,急需寻找新“药”;另一个家庭的儿子为革命而死,他的牺牲也不是救治社会的“药”,要使中国新生,还需要寻找新“药”。两家的姓定为“华”“夏”,意在表明这正是华夏民族的悲剧,中国社会的悲剧,当时革命者急需寻找救治中国的新“药”。小说虽然还不能写明这新“药”是什么,但显然为即将到来的一场新的革命提供了借鉴的材料。
在人物描写方法上,作者善于运用白描手法,往往通过人物动作的描写来表现人物的心理。华老栓买人血馒头以前从华大妈那里接过“一包洋钱”,“抖抖的装入衣袋,又在外面按了两下”;写他到丁字街站在人家屋檐下,看到有几个人“从他面前走过去”,又“按一按口袋”。这些动作,反出这个穷苦的小茶馆主人对血汗钱特别珍惜。华老栓出门后“跨步格外高远”,表现了他的兴奋和满怀希望;写华老栓向康大叔买人血馒头时,“慌忙摸出洋钱,抖抖的想交给他,却又不敢去接他的东西”,表现了他的惊讶和恐惧。
这篇小说的环境描写也很出色。小说描写环境的地方不多,但这不多的几笔,有力地渲染了气氛,完全为刻画人物、表现主题服务。开头部分写华老栓去刑场买药:“秋天的后半夜……除了夜游的东西,什么都睡着”,“街上黑沉沉的一无所有,只有一条灰白的路……有时也遇到几只狗,可是一只也没有叫”。真是死一般寂静。到刑场后华老栓只看到“几个人从他面前过去了。一个还回头看他,样子不甚分明,但很像久饿的人见了食物一般,眼里闪出一种攫取的光”。“只见许多古怪的人,三三两两,鬼似的在那里徘徊”。杀人的刑场是如此阴森,可见革命者死得异常寂寞。结尾部分的坟场也写得十分悲凉:“四面一看,只见一只乌鸦,站在一株没有叶的树上”,“微风早经停息了;枯草支支直立,有如铜丝。一丝发抖的声音,在空气中愈颤愈细,细到没有,周围便都是死一般静。两人站在枯草丛里,仰面看那乌鸦;那乌鸦也在笔直的树枝间,缩着头,铁铸一般站着”。这样的气氛促使读者联想起整个社会的沉闷,为整个故事渲染了阴冷的气氛。
小说用一个人血馒头将两个家庭连接起来。这样,围绕人血馒头描写广阔的社会背景,刻画各阶层的人,如“看客”“茶客”“刽子手”“帮凶”等等,从中揭示出一个严重的问题:革命与群众的关系问题。这是独具匠心的。小说以茶馆为背景,也是精心选择的。茶馆是各阶层群众聚集的场所,便于表现社会面貌,实际上成了整个社会的缩影。
后世影响
鲁迅小说《药》自1919年5月发表以来,曾长期作为教材被选入各种版本的中学语文课本。1979年长春电影制片厂电影工作者肖尹宪、吕绍连将小说《药》改编成电影文学剧本,初发表于1981年5月号《电影文学》。剧本分序幕、正戏、尾声三部分,对原著进行了充实加工。1981年,长春电影制片厂将《药》摄制成故事片。导演吕绍连,摄影韩涵侠,陈国军扮演夏瑜,梁音、陈奇、白穆分别扮演华老栓、夏四奶奶、夏三爷。电影《药》于1981年9月下旬起在全国放映,获得了较好的社会反响,也引起了电影界的一些争鸣。同年年底,被日本“纪念鲁迅诞辰一百周年中国电影特别展览”选为映出影片之一,吕绍连随中国电影代表团访日,受到日本电影界同行和日本民众的热烈欢迎。
作者简介
鲁迅(1881—1936),中国现代文学家、思想家、革命家和教育家,中国现代文学奠基人。浙江绍兴人。原名周樟寿、周树人,字豫山、豫亭、豫才、秉臣。从1918年5月发表第一篇白话小说《狂人日记》时,始以“鲁迅”为笔名。除鲁迅外,还有邓江、唐俟、邓当世、晓角等笔名。其著作主要以小说、杂文为主。代表作有:小说集《呐喊》《彷徨》《故事新编》等,散文集《朝花夕拾》(原名《旧事重提》),散文诗集《野草》,杂文集《坟》《热风》《华盖集》《华盖集续编》《南腔北调集》《三闲集》《二心集》《而已集》《且介亭杂文》等。其著作收入《鲁迅全集》及《鲁迅书信集》中。许多作品被选入中小学语文教科书,还有很多小说被改编成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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