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平凹小说的“卖点”分析

2020-10-14 贾平凹

  引导语:在文学日益边缘化的文化语境中,是什么成就了贾平凹小说的“卖点”?这是一个非常值得探讨的问题。

  贾平凹是中国作家里为数不多的一直坚守纯文学道路却“不差钱”的作家,自《浮躁》以来,他的每一个长篇基本都能创造天量的销售码洋,都能掀起文学界的批评热潮。

  一、鲜活的日常生活观感

  20世纪90年代新写实小说的崛起,把人们一度遗忘的日常生活提升到小说叙述的中心位置。在这一文学思潮中,展现生活的日常性和原生态也成为贾平凹几个重要文本的基本特征。他的小说采用的是一种聊天的方式,消解了故事的线型发展模式和事项间的因果联系,化解了“戏剧性”所赖以维系的矛盾和冲突。

  《废都》可以说是这种叙事探索的起点,其主要情节是庄之蝶与三个女人的性爱游戏,但是事件的进展都自然平淡,没有真正情节意义上的开端、发展、高潮和结局。与《废都》一脉相承,《高老庄》也是尽力削去其戏剧性的可能发展,尽量原生态的写出生活的流动。写作《秦腔》的时候,这种文体观念更加成熟,作家借用半疯半醒、呆痴可笑的引生这个人物内心世界的破碎进行散点透视,将乡村的破败与衰落暴露无遗。《高兴》中,作家尽力抑制那种虚空高蹈的叙述,使故事更生活化,细节化,变得柔软和温暖。《古炉》在精雕细刻的写实程度上甚至超过了《秦腔》,一切宏大的主题都淹没在琐碎的日常生活流中。

  在生活细节的原生态、形而下的呈现中,作家用众多的意象来进行整体的形而上把握,把众多的生活碎片连缀成一个充满意象的整体,有效地解决了日常生活的破碎性和平面化问题。在城镇化风起云涌的时代大潮中,这种 “聊天体”为当代文学呈现了一个具有浓郁地域文化特征与鲜活日常生活观感的文本世界,成为全球化、城镇化时代的一种稀缺资源。

  二、神秘主义的情节结构

  巫鬼文化是贾平凹从小耳濡目染的一种民间文化,从他的很多小说文本中都不难发现他对巫鬼神秘事项的偏好,甚至可以从中梳理出一整套极具巫楚文化色彩的丧葬礼俗。如果说这些东西是一种民俗文化的历史遗存,那么,魔幻化的超现实主义书写则是贾平凹的一种想象性再造。他的`短篇小说集《太白山记》被誉为“新聊斋”,写尽了人生的无常、命运的神秘、万物的玄幻。

  贾平凹的长篇小说也大都采用魔幻手法,尤以《废都》《高老庄》和《怀念狼》最为突出。《废都》一开篇就以三大奇异事象为全书披上了一层魔幻色彩,小说还以魔幻的笔法赋予了那头奶牛以人的思想和灵性,牛老太太也亦人亦鬼。《高老庄》里也充斥着神神道道的描写,从不断出现的飞碟,到神秘莫测的白云湫,从死而复生的再生人,到子路未卜先知的残疾儿子石头,极尽神魔鬼怪之能事,无不令人拍案称奇。《怀念狼》可说是贾平凹最神秘诡异的一部小说,诸多异的事象层出不穷。《秦腔》虽然是一堆“鸡零狗碎”的日子,但其里也夹杂着许多魔幻化的形象和情节,《古炉》中的狗尿苔简直就像一个精灵,在自然万物中自由穿梭……这些作品都通过一系列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的超现实情景,营构了一个个亦真亦幻的魔幻化世界,给人以无穷的想象和奇特的感觉。

  这种神秘书写带来了一种魔幻、浪漫的审美风格,非现实的小说题材、天马行空的文学想象、荒诞不经的情节设置,都给人以惊险刺激、新奇怪异的审美感受,迎合了人们猎奇求新的文化趣味。

  三、刺激的细节描写

  从些许的小段子到《废都》的长篇大论,从赤裸裸的性描写到精美的文化包装,是消费阅读的文化语境造就了贾平凹,还是贾平凹在诱引文化消费时代的读者?这是一个耐人寻味的问题。

  贾平凹20世纪90年代之前的性描写中,性只是一个探测社会、人生与人性复杂性的独特视角,他笔下人物的性意识与性行为有的虽然有违传统伦理道德,但基本上还是“发乎情止乎礼义”,最后都达到了由肉欲到灵魂的升华。从叙事效果来看,人性的思考还是大于叫卖的吆喝。中国社会进入20世纪90年代后,纯文学日趋“边缘化”,在这种文化语境中,如何既坚持纯文学立场又能生存下来、使自己的作品好看从而好卖,对贾平凹来说就成为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

  对于市场化语境中的小说创作而言,如果沉重的文化能够包装好赤裸裸的性,赤裸的性描写就是迎合消费社会、媚惑文化大众的至胜法宝,《废都》的横空出世就是最好的见证,最具卖点的性加上种种文化包装,最终使得《废都》既能登大雅之堂,又能流行于市井百家。《废都》之后,大胆的性描写成为贾平凹小说叙事的新常态。《高老庄》中,明明是“汤汤水水”的琐碎日常生活,有了那些荤黄的佐料,整个叙述很好地维持了读者大脑皮层的兴奋水平。《怀念狼》中,只要有可能产生感官刺激,小说的文字叙述都不会放过。令人佩服的是,由“怀念狼”所带来的人与自然关系的沉重思考冲淡了一切下作的印象,让我们在感官刺激之余不得不对小说的主题肃然起敬。《秦腔》写的是一种文化的衰落,但文化思考中也夹带着许多肉欲化的挑逗。此外,语言的粗俗也是贾平凹性描写的一大特色,这样例子不胜枚举。

  四、结 语

  随着当下文化消费逻辑的日益扩张,寻找文本的“卖点”,获取可观的经济效益,业已成为一切文本操作的显在动机。在这种文化语境中,小说叙事以欲望化修辞来确立自身的经济地位和文化角色,用感官刺激去迎合当下读者的消费趣味,日渐成为当下小说叙事的一个不良倾向。这种叙事观念虽然并非贾平凹所开创,但在技术操作上,贾平凹绝对是一个天才。与众不同的是,“意义含量”与文本“卖点”在他的作品中还是获得了相对平衡。在市场化写作兴起的中国文坛上,贾平凹的确是一个非常滑头的作家,他总是把意义的阐释交给专业的批评家,把阅读的快感奉献给普通的读者。

  (原载《北京社会科学》2016年第10期,有删减。作者单位:安徽省社会科学院 文学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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