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子建笔下的小人物

2020-08-27 迟子建

  当代女作家迟子建在多部作品中涉及小人物叙述,她的作品中的小人物是怎样的?

  在第二届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奖颁奖会上,诗评家谢冕这样宣读迟子建的小说《世界上所有的夜晚》的授奖词——向后退,退到最底层的人群中去,退向背负悲剧的边缘者;向内转,转向人物最忧伤最脆弱的内心,甚至命运的背后。然后从那儿出发倾诉并控诉,这大概是迟子建近年来写作的一种新的精神高度。

  一、日常小人物的叙述

  在迟子建的作品中,大量的日常生活场面得以展现,生活在社会底层和思想边缘的小人物,构成文章叙述的主体,在作品中我们都能找到日常生活中熟悉的身影。在《鬼魅丹青》、《微风入林》、《世界上所有的夜晚》和《塔利亚风雪夜》四部小说中,小人物的叙述予以充分的展现。

  《鬼魅丹青》讲述的是日常男女遭遇的困境之爱。故事发生在拉林小城,女主角是拉林城最有女人味的布店老板兼做裁缝的卓霞。以卓霞的视角,记录了拉林城男女的情感纠葛,他们陷于复杂的多角恋爱和婚外恋中,挣扎于情感的漩涡中。

  《微风入林》写的是也普通人的生活,旨在揭示小人物在现代文明束缚下的生存困境。陈奎的妻子方雪贞,在医院值晚班时被前来急诊、满脸是血的孟和哲吓着,把月经吓走了。孟和哲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用鄂伦春人最原始的方式帮她找回“自我”。

  《世界上所有的夜晚》讲述的是失去爱人的“我”,阴差阳错走进乌塘小镇。小镇,豆腐旅店,暖肠馆,周二一家,蒋百嫂,史三婆,陈绍纯,云领父子……我带着对爱人的怀念,在旅行中意外走进了乌塘小社会,感受人生的艰辛和生存的困境。最终完成了自我情感上的解脱并获得对生命和死亡的新感悟。

  在这些作品中,作者展现了日常生活中小人物的悲欢离合,创作显示了迟子建近年来对日常平民生活的关注和挖掘。

  二、日常小人物叙述的深层内涵

  在每一位作家的作品中,创作主体都创造了大量的文学形象。在迟子建的作品中,无论人物还是事件,在进入作者的创作中都被赋予了深层的文学内涵。作品中日常的男女情感交往,男性形象的塑造,和大量的死亡题材的叙述等,这些看似平淡无奇的普通人的日常生活情景以原生态的面貌走进作品,承载了迟子建底层叙述的创作。

  1.小人物叙述之情感困顿

  《鬼魅丹青》中,迟子建以更多的笔墨为我们展示了当下日常生活中男女的情感纠葛和困惑。以卓霞、刘良阖和齐向荣的情感纠葛为主线展开一个错综复杂的情感网络世界。

  主人公卓霞经历了两次感情波折——与罗郁的无性婚姻和与第二任丈夫的短暂婚姻生活。刘良阖,就是这两段暗淡的婚姻乐章后,出现的一道华彩。在街上偶遇刘良阖夫妇,爱犬“堂堂”和刘良阖的亲昵行为暴露了两人的恋情,为守住这段感情,卓霞忍痛送走爱犬,换了门锁,这样他们的感情能得以长久吗?

  刘良阖,一边是心爱的女子,一边是妻子,还想保住自己的名声、仕途有所发展,在情欲上又想和心爱的女子夜夜厮守,可是道德上受制于给自己母亲捐过一只肾的妻子齐向荣,在欲望和道德的边缘挣扎,最终被妻子夜夜画鬼杀鬼折磨的精疲力竭,死于车祸。

  齐向荣,刘良阖的妻子,在发现自己的丈夫和拉林城最有女人味的卓霞有私情之后,出于本能要捍卫自己的婚姻,采用了夜夜在家中画鬼杀鬼这种荒谬的手段,把丈夫留在家中……卓霞、刘良阖、齐向荣,三人的情感纠缠变成了他们的心理魔咒,真正的“鬼魅”其实是心头跳跃的欲望……

  关于《鬼魅丹青》,迟子建曾经发表了简短的创作谈。“在《鬼魅丹青》中,我试图写男人女人在燃烧自己时所遇到的尴尬和无奈。因为有人伦和道德的规约,不是所有忘我的燃烧,带来的都是温暖。有时,燃烧带来的是无边的寒冷和凄清。”[1]《鬼魅丹青》可以理解为日常男女在燃烧情感的过程中,遭遇的情感困境。情感世界里的男人女人,遭遇婚外恋情后,内心的道德束缚和情感欲望,在两种极端的生命张力之下,抗衡和挣扎。真正的“鬼魅”实指日常人的欲望,男女情爱,官场仕途,厮守家庭,绚丽的丹青勾画的鬼魅,最终取人性命,相爱一场终究散。

  小说的结尾,卓霞收拾好自己,找回那些素净的心情,提着那件风衣去找罗郁,这样的结局来的似乎突然……作者试图在道德、人性、理智和情感之间找到一种平衡力,卓霞最终在婚姻中抗衡过,选择和被选择,最后在情感的沉浮中找回自我。

  2.小人物叙述之现代悲歌

  “正如男性作家在自己的天地中以自己的视角去看男性和女性一样,她们也开始在自己的天地间以自己的视角去看男性和女性。”[2]迟子建,在她的作品中塑造的男性形象,经作者之手,被赋予更多的内涵。

  作品《微风入林》,通过方雪贞的视角将作品中两位男性——教师陈奎和鄂伦春人孟和哲做了鲜明的对比。在方雪贞的眼里,陈奎少年老成,迟暮、慵懒、倦怠,象征了现代文明束缚下的慵碌无为和暮气沉沉。孟和哲却充满了原始力量和新鲜的气息,给方雪贞肉体和灵魂以冲击和洗礼。孟和哲,一位带有原始神秘力量的鄂伦春人,代表了原始、传奇和勇猛,他的出现使得在现代文明笼罩下的世俗生活越发苍白无力。

  现代文明不仅吞噬了淳朴的原始力量,更是扼杀了挣扎在日常生活的普通男女的情欲和人性。作品细腻地展现了方雪贞和孟和哲微妙的情感变化,他们急切相见的欲望,方雪贞的精心打扮,孟和哲对方雪贞的怜爱……在迟子建的笔下,他们的林间欢爱,被描写的“带有原始”的纯美,鄂伦春人式特殊的'治病方式、林间不绝如缕的微风,孟和哲的传奇,象征了一种原始纯粹的美的追求。这种原始的美已经超越了文本中的男女情爱叙述,表达了作者对渐渐消逝的淳朴原始文明的怀念和惋惜。   因此,在迟子建小人物叙述的世界里,男性形象已不再是单纯的性别载体,他们突破男性这一性别定位,以各自不同的生命状态呈现了不同的文明信仰下个体的生存状态。在《微风入林》中反复描写的那盏桦皮灯,孟和哲好似“桦皮灯”,不仅给方雪贞找回新的生命力,也给以黯然神伤的现代文明以短暂的解脱,在给一个民族以希望和信仰的同时,我们从中也看到作者对少数民族原始力量的肯定和对其渐渐消逝的惋惜。迟子建从孟和哲这一男性形象入手,赋予其信仰追求的内涵,吟唱一曲现代文明束缚下原始追求的挽歌……

  3.小人物叙述之死亡意识

  在审视了日常生活中小人物的情感困境,现代文明的颓败,迟子建将笔触伸向人类的终极题材——生命和死亡的叙述。

  在《世界上所有的夜晚》中,“我”的魔术师爱人在下班回家的路上死于一只跛脚的“老铁驴”,归根结底是肇事农民的一泡尿,因为酒家多送的一壶茶水,角落里亲热的男女,那泡憋着的尿夺走了魔术师的生命,看似寻常的小事一件件串起来促成了魔术师的死亡,可悲又荒谬,这背后笼罩的哀伤,来自作者自己的经历,2002年的5月,作者的丈夫死于车祸,突如其来的死亡,从此天各一方,他们之间仅有的四年幸福婚姻生活成为过往。

  在作者的笔下死亡随时会降临在每个人的头上,正如《世界上所有的夜晚》中的陈绍纯蹊跷的死亡,人的生命有时真的纸一般薄,一幅落下来的画就会夺走一个人的性命。但是在《世界上所有的夜晚》中,“迟子建没有停留在过度个人化的叙事语境里,而是极大地超越了一己的悲观,深入而真实地叙写了乌塘可怕的生存现实,从而使她的这部小说实实在在地成了底层叙事。”[3]在叙述中迟子建直面死亡的主题,以寡妇“我”的身份去三山湖旅游,完成早年和丈夫的约定,阴差阳错来到乌塘,揭开乌塘的故事,白天耍酒疯的蒋百嫂,晚上纠缠于形形色色的男人们,她背后却隐瞒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将丧生于矿难中的丈夫尸体藏于家中的冰柜中,因领导瞒报矿难人数,而致蒋百死无葬身之地,蒋百嫂守着秘密和冰柜里丈夫的尸体,她的心里犹如被放置了一座巨大的冰山。乌塘那些下井的矿工,从下井的那一刻起生死未卜,还有“嫁死”的女人们,她们给男人买保险,一旦男人矿难丧生,便可获得一大笔赔偿。在目睹乌塘的悲剧后,“我”来到三山湖,但是三山湖并不是故事的结局,苦难仍在继续……

  2010年迟子建在接受《环球名人坊》的采访时,当主持人谈及《世界上所有的夜晚》这部作品时,她说到“生活是不可改变的,生活你只能去承受。承受个人的苦难和不幸的时候,你要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更大的苦难和不幸,这个时候个人的苦难和不幸,就会变得小,变得轻。”[4]在这些苦难面前我们也会看到生存者的希望:那只日日坚持去车站接蒋百孤独的狗,那个集市上坚决不肯“嫁死”的少女,周二嫂的善良,云领的坚强……更富有象征意义的是最后从爱人剃须刀盒里飞出来的蓝色蝴蝶,作者非凡的想象力,温情的笔调为我们勾勒了希望的光芒。她将自我的小悲痛融入到底层叙述的大洪流之中,实现了真正的与底层人民站在一起。生命或许就是这样,在痛苦笼罩下体会得到这种获得小小幸福感的味道。

  受萨满文化熏陶的迟子建对“生死观”有着独到的见解。她所接受的文化熏陶认为死亡是随时会降临的,“神灵随时都可以把他们的生命取走,无论是在痛苦或者快乐的时候,生命都可戛然而止。也就是说他们的死亡不仅是奇异的,而且还很即兴的。死亡对他们来说只是生命的另一种存在形式。”[5]所以,在迟子建的作品中呈现了“死亡叙述”,在作者的笔下,死亡成为生命的另一种诠释,死亡叙述真正达到“超越了表象的痛苦,进入了大悲悯的境界”。

  三、结语

  在迟子建的作品中,男女日常的情感纠葛,婚外恋与道德的抗争苦难,随时降临的死亡事实,底层人物生存的艰辛都被予以叙述,但是,作者在向我们展示苦难的同时,仍然给予这些苦难的小人物以力量,用温情的语言昭示了人文关怀和精神力量,为我们描摹了希望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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