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清姿,两种沉思。一种胭脂,未曾连枝。一抔黄土,半掩风流,一帘残妆,鱼戏诸侯。
繁华里,灯火明暗,轻纱行,门吱呀一声打开,岁月无声侵染。我在水云流袖间轻转,描眉画月。半脸残妆,演着下一世的残局。今夜月色朗明,戏台上的戏子依旧梨花带雨,咿呀的青衣,仿佛是入戏的自己,又仿佛隔世的清姿。
总是无端的风起,打断了涂了半脸的胭脂。总是在灯火明暗处看见一个穿着青色广袖流裙的女子,提着死寂灰白的灯笼,微微笑着:陌上花开,君安好。关上木雕的胭脂盒,掀开身前的戏服,急急向外追去。却只是迎面漆黑,哪里有什么灯火通明。一脸落寞的坐在梳妆镜前,用水蘸着胭脂,在镜子上写下:忘忧里。鲜红的字,就像血一样,一点一点流着。等到字迹差不多干的时候,已经趴在台上睡着。
生活里的每个日子都像胭脂,亦浓亦淡,而当你独上高楼,人以千山万山的远。你说人如远山,青眉如黛,后来霓裳清寒,拂扫尘缘。
五岁那年,突如其来的死亡,拉开了凝素厚重的氛围。本来可以欢欣鼓舞的学戏里的人一样拿着鼓槌毫无节奏的敲击那陈旧的鼓皮,吃旧手帕里快要融化的薄荷糖,那种温馨是咀嚼着稀薄的粥,昏暗毫无生机的光线下一老一少之间无法说清的爱。
老人卷起宽大的粗布衣袖,指着手臂上跳动的脉搏,告诉我说这是老鼠在跳。或许是因为天真,竟也相信了,没有意料到这逐渐而来的危机。数九而来,星辰北幻,命运的轮盘总是一圈一圈的转动。总会有什么在生命中逝去亦或是情,老人总说戏子无情。
我看云时云清淡,云化雨是雨清咸。害怕了,害怕那条蜿蜒狭长的小路,亦或是害怕天地间真的有灵魂存在,而看见却又抓不住。六岁那年依旧又是一场死亡,八岁那年又是一场死亡,死的都是身边朝夕相处的至亲,命运总是如此捉弄人。就像一场大火烧光了仅有的房屋,感觉一无所有。跨过在火中烧过的冥房,在墓碑前跪至晨曦。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味道,再也承受不住,低低啜泣。
醒来后生了一场大病,在大夫的药方下逐渐恢复了身体,又可以去学堂里听先生念书。先生说,人永远追不过时间的,仿佛若有所悟。后来村子里来了一个戏班子,我拜了师傅。师傅告诉我人生就像是在戏里。我开始学习起势,眼神,唱腔,直到到台上演出,演多了,在镜子里痴痴地看着原来戏也是人生。
我随师傅去过二十多个村庄演出,可以完全掌握眼神随手的流转,在牛家庄演出时,师傅拉着我的手意味深长的对我说:“青衣,不可动情,戏子无情。咱们演青衣,切忌情字”。我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这一天,我随师傅去了趟染坊染我们流云戏班的戏服。在染缸与染缸之间是架在架子上花花绿绿的布,缸里是沸腾的水。翻腾的水泡声夹杂着师傅的声音:“老板,帮我把这布染成藏青色”。门吱呀一声打开,出来的竟是与我年纪相仿的姑娘“好”。
等到晚上,最后一场戏结束,我独自出来散散心。经过染坊的门前便兀自得走了进去,四目相对间,她启齿问道:“有什么事吗?”“我来看看布染得怎么样了”我红着脸支吾着,便这样我们交谈直至半夜。以为日子应该素雅,过得波澜不惊,却不知道偶尔也需有“万绿丛中一点红”的亮眼与热闹。彼时我唱我的戏,她染她的布。
染布的姑娘名叫胭脂,呵呵,我不断抚弄桌台上的这盒胭脂,香艳的东西永远藏着清寒的骨,胭脂不过就是衬托了后面那辽阔荒原的无花岁月。戏班子里又来了一位小师弟,也是学青衣的,师傅说让我负责教他唱戏。师弟比我小两岁,我便日夜的教他唱戏,很少再往染坊跑,我每天都牵着师弟的的手,教他如何甩袖,起势,师弟也很聪慧上心,我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再次经过染坊门前,我只是略略的往里看了一眼,依旧是五彩斑斓的染布在风中飘动,像纷飞的蝴蝶。小师弟不住的惊叹:“哇,师兄,多漂亮的布啊”。我摸摸他的头,英气的双眉间散发着逐渐成熟的气息,忍不住顽皮的跟他开了个玩笑:“咳,小师弟,里面不光有漂亮的布,还有漂亮的姑娘呦”。小师弟假装很生气的把头扭到一边“师傅说,青衣不可以动情。”我点了点他的鼻子“鬼灵精,就你知道”。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小师弟故作嫌弃的对我说:“师兄你就不能含蓄点,小心吓着路边的姑娘”。隐约看见胭脂似乎在一块蓝色的布后掩嘴偷笑,粉色的衣袂在风中飘动,好看极了。
暮春,无边柳絮,一腔弯月眉。是时候该离开了,胭脂蔻华,半抔黄土,涂了半脸的残妆,折断一支眉笔,扔向窗外。人间繁华,春意阑珊,也总有红消香断的时候,丹寂胭脂,环心涟漪,八两无情,二两陈皮,望悔心生,泪成戎艺。
姑娘总是对我太好,芙蓉酥,兰花沁都会频繁成为我食用的点心,还会有一朵罂栗花静静的躺在胭脂盒旁,我也总会微笑的收下。月凉如水,微微含颔。我想,明日便启程,今夜也应该跟姑娘到个别便打开窗,将水云袖甩出绕在一根柱子上,凭借手腕之力,越过墙头,在这条古老的青石小巷中踌躇,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染坊门口,黑漆的夜色,只看见灯笼中的烛火忽明忽暗,老字号的旗帜诡异的跳动着。对门人家的石狮子面孔狰狞,仿佛拦住不让我进去似的。凭借着微弱的光,我仔细打量着狮子,岁月的风沙已使得原本锋利的棱角没有了棱印。心下怜悯摸了摸狮子,却什么也没摸到。
“门外可是公子?”一声脆响打破了心中的骇异“正是”突然意识到自己顶了半脸的残妆,便急急用袖子遮挡,“可是戏唱多了,公子便学会了这女儿家的娇羞”一声嗔笑。我放下袖子微微作揖,“夜半匆忙,半脸残妆,姑娘见笑了。”“我,是来和姑娘道别的,明日师傅便要同我们一起离开”。“留下不行么”姑娘弄了一下手上的帕子“可知年年红药为谁而生”。我抱歉的笑笑“师傅说,青衣忌情”。“既是如此,我也不再强求,不知公子可否看在往昔的情分上帮我把那个挂在架子上的布收下”。我点了点头,甩出长袖勾住一个凳子拉过来,准备爬上去。“公子不妨脱了外面这身戏服,以免染缸的水弄脏了这身衣服”。我应允了。站在凳子上,刚准备把红布往下拉,突然胭脂脚下一歪摔倒,也撞歪了我的凳子,我脚下不稳摔进了染缸,血红的布裹至我周身,滚烫的水让摔进染缸的我不禁“嘶”了一声。我望着远处的戏服挣扎着准备出来,突然跌坐在地上的胭脂猛的站起来,把我的头往染缸里按,我无力的笑了,感觉此刻的胭脂好狰狞,“蓝笺,姓蓝,偏何青衣,你说你要走,我这样便可永留。”滚烫的沸水,我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一刻,我明白了所有。黄天,后土,人之土也,无情即是天下情也。不仅戏子,仙也如此。
脱去肉身之后,我是紫宸宫的北影幻神。人总是这样,也许终要等到死亡的那刻才能释然一切,我念着云诀,在众仙身边掠过,听到一些婢女的惊叹,我只是淡淡的笑笑,紫宸宫的神从来都是不羁的,我每天也就侍弄一些花草,抱着猫在天界四处转转。在月圆时,怀里猫咪出奇意外的对我笑了,我也笑了,随着猫瞳的旋转,我们来到了人间。眼前便是染坊,一个穿着如血嫁衣的姑娘,发疯似的大笑,又一会儿哭。我摇着折扇,“罪过,罪过“。从地上伏身而起的猫化作了一个书童,“爷,这曾是你的劫”我抚弄着腰间的玉佩点了一下头。从身边捡起一朵兰花沁,借着玉佩的灵力,我抽剥了这个女子关于我所有的记忆。我拍拍紫涵的头,猫眼开笑,我们又回到了天界,我抱着怀里的猫,摸着绒绒的毛,坐在秋千上,拨开脚下一片云,她还是那个蓝色的染衣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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