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几片杏叶的纹路里寻找自由散文

2021-04-24 散文

  杏叶说,难道你是莱布尼茨,为什么对树叶那么感兴趣。

  我说,呵呵,你怎么知道我的心思。

  一个周日的中午,杏叶躺在枯黄的草坪里,被阳光发现。对话是在灵魂里,随兴而起,自由自在。仿佛一种天道的轮回,艳丽的太阳说来就来了,没有预约,没有迹象,甚至连气象台的预报也相差十万八千里。刚收到的一条短信,日子滴在时间的岁月里,别让一去不复返的岁月刻画自己。但这只是理想,现实要复杂得多,岁月之刃无处不在,无时不在刻画。连续几天的强降温,加上雨雪,大地冻得瑟瑟发抖,蹑手蹑脚。潮湿灰暗的树叶,与枯草混为一体,天天出入小区,竟然没有发现。是阳光驱逐潮湿与灰暗,让金黄显影。不仅是莱布尼茨的单子哲学,哪怕一点细微的发现,都需要机缘。不知是出于好奇,还是什么原因,我躬身拾起一片杏叶,又拾起一片,然后仔细端详。本来是要解读岁月,从它刻画的痕迹,却不由自主地开始了对比,欲从两片枯草的树叶中,寻找相同与不同。很快笑了,笑自己的无知,竟然忘了莱布尼茨的故事。虽不是御花园,岁月也相去甚远,但杏叶还是杏叶。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一个集合概念,肯定包含了杏叶。掷地有声的至理名言,怎么就忘了呢,忘得很干净,以至以记忆元初,与杏叶亲近。

  想必那时的树叶太绿,正是生长的旺季。在一个盛夏,戈特弗里德·威廉·凡·莱布尼茨(Gottfried Wilhelm von Leibniz),出生于德国一个叫莱比锡的城市。我不知道莱比锡的莱,与莱布尼茨莱有没有联系,但是有一点我可以确认,莱布尼茨是属于莱比锡的,属于德国的,只有他才有资格充当一个城市,一个国家的儿子。一路从容走来,携带精神的利器:8岁入小学,15岁进入大学,17岁获得硕士学位,20岁修完博士课程;拉丁文、希腊文、修辞学、算术、法律,逻辑、音乐以及《圣经》、路德教义等,面对知识的山峰,几乎是所向披靡。 他的非凡天才,甚至超越了莱比锡大学的教规。给一位乳气未干的孩子授予博士学位,莱比锡可从来没有这样的先例。莱布尼茨只好转学,转向耶拿大学、阿尔道夫大学,去圆自己的学历梦。

  太阳有规律地升起又落下,一直到今天,到此刻,窗外的艳丽,击碎了冬寒。历史的脚步从未曾停留,停留下来,或者说凝固下来的只是脚印。正是透过一些脚印,我看到了莱布尼茨的身影。不再是乳臭未干,不再以一介书生示人,这里的每一个称谓,都需以伟大诠释:德国17世纪末18世纪初最重要的自然科学家、数学家、物理学家、历史学家和哲学家,举世罕见的科学天才。我在想,莱比锡大学的校园一定是优雅的,曲径通幽,浓荫蔽日。莱布尼茨的家,就坐落于校园一角的浓荫里,有一些树叶,邀约了风或飞鸟,经常在窗前晃来晃去。就在这一天,1646年7月1日,莱布尼茨来了,在他的父亲正站在大学的讲台,聚精会神地讲苏格拉底,柏拉图,或笛卡尔的时候。给他接生的,除了盛夏的阳光和助产婆,就是树叶,窗外晃动的树叶。是银杏,杨树,还是白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树叶已成为一种先天的基因,融入莱布尼茨的血液里。也许,这就注定了他一身的哲学宿命,都离不开树叶;他观察世界,也从树叶开始。

  我始终相信,此刻我手中的这两片树叶,就是莱布尼茨看过的。我说的是它的灵魂,而非物质之身,它的物质之身已风雨轮回了几百次。因此,在观察它们的时候,我格外小心,生怕稍有不慎,就惊扰了一种内心的神圣。大约在一周前,它们还孤立枝头,在我窗前晃悠,张扬着一种坚守与忠贞。因了一场由北而来的风,夹带飞雪,很猛烈,摧枯拉朽,它们才跌落了,跌落于楼下的草坪。过去,它们都高高在上,须仰望而视,现在却束身于我的掌股之间,任我把玩欣赏。灵魂只可意会,而形态却是不可遮蔽的,赤裸裸地暴露在我眼前。一枝长长的杆,柔软而富有弹性,支撑着扇状的叶面。扇沿并不平整,一些凸凹不平的齿,勾画出一条纤细而无规则的曲线。在杆与曲线之间,有无数条密匝的纹理,整齐地排列,指向同一方向。想起电视荧屏上的点阵,等离子的,也是由点而线,由线而面,邀来万千景色,就想,也许世界原本就是由点构成。以中线为界,树叶一分为二,把好端端的扇面撕裂。还以为这是树叶的本来面目,一叶二心。又拣起几片比对,才发现并非如此,也有完整的,在阳光下金华耀眼,如古装戏里的宫扇,富丽而华贵。看来,是后天的力,改变了树叶的形,风雪,摔跌,或者自然的干裂。我把两片树叶重叠,才发现从大小,纹理,色彩,到裂痕,都大相异趣。原来,同一树上的杏叶,也是如此丰富万千。

  就不难理解莱布尼茨的“单子”。不是要故弄玄虚,莱布尼茨没有那个意思,甚至《单子论》的书名,也是若干年后出版时编辑给取的。还在求学的时候,莱布尼茨就开始产生怀疑,对许多传统的哲学观点,特别是对他所处的那个时代,那些盛极一时的机械论、经验论和唯理论。他把这些怀疑归纳为两大迷宫,即自由与必然,不可分的点与连续性。眼光回到眼前,回到这两片杏叶,即哲学家们所说的实体,凝视叶面或纹理上的某个点。同一个细小的点,答案是如此众口难调:笛卡尔肯定它的连续性,认为实体乃广延实体,是无限可分的;伽桑狄则相反,认为实体是由不可分的原子组成的,在原子之间,存在着运动的场所,即虚空,而不存在连续性。在莱布尼茨看来,这些观点都是错误的,片面的,不可信的。实体应当具有统一性,既是连续的,又是不可分的;机械论者用可分的广延,来规定不可分的实体,显然自相矛盾。这无疑使他怀疑的对象局限毕现。任何真正的发现,都不可能有现存的词语可以表达。于是,他从表意出发,想到了希腊语,想到那个表示“一个”或“单纯”的词:monas。他采用亚里士多德的逻辑,从内涵到外延,给自己的单子定义:所谓单子,就是客观存在的、无限多的、非物质性的、能动的精神实体,或者叫点,它是一切灵魂和“隐德来西”(内在目的)。可是,正当在他步步为营,节节制胜的时候,他的最强劲对手洛克却匆匆离世。这种不战自败,却没有让莱布尼茨高兴,而是陷入深深的郁闷。手持真理的矛或者盾,却找不着对手----他不需要一场没有对手的论争。他将《人类智慧新论》翻了又翻,爱不释手。这是他刚刚完成的心血之作,准备与洛克论战的雄文,正准备发表。此刻,他却犹豫了。经过一番慎思,他果断地咬咬牙,决定把它束之高阁。甚至连反对他的人都感到惊讶,简直不可思义。莱布尼茨布却淡然一笑:对手已经不能答辩,这样发表对他不公平。因此,关于人的单子或点,被一种真正的绅士风度珍藏在书斋里,直到他也去世,到另一个世界与洛克会面。很久了,人们才似乎想起,他与洛克的那场未了之争,把它整理出版。当事人不再争论了,把争论留给了后人。关于单子和点。

  点。对,仍是点,或者说灵魂的点阵。窗户,艳丽阳光,金黄杏叶,亦或电视上鲜活生动的画面。

  但这只是形而下的,而莱布尼茨的点或单子,却是形而上的。从伽桑狄和洛克的错误,笛卡尔的局限中,他意识到应该从质的角度,以能动的姿态,寻找一种单纯的,无形体的,永恒的实体,作为万物的基础。就这样,超越无数凡俗的眼光,继布鲁诺之后,莱布尼茨又一次把点进行了划分:数学上的点是不可分的,没有广延,只是一种抽象的存在;物理学上的点是现实的,无限可分的,因而不具有统一性;只有形而上学上的点,才既是现实存在,又不可分,具有单纯性特征,因此叫单子。仍然是亚里士多德的三段论,莱布尼茨断定,世界上一切事物都是复合的实体,因而必然有单纯的事物;所谓复合实体,不过是由一个一个单纯的事物组成。这令我想起了树木与森林,人与人群,水滴与大海,还有楼房与小区。

  目光聚集于树叶。

  仍是杏叶,却被智慧激活。我从叶片上的任一条纹理,截取一个切面,锁定于一个点。然后,把两眼闭上,让思维展开,把视角调换为形而上的姿势,走进莱布尼茨的单子世界。思维出发,从阳光,窗户,长杆,柔软,扇面,曲线,金黄,纹理,裂缝,切点等形而下的概念起飞,然后超越,把凡俗抛于身后,不关心人类和食品,只关心灵魂和点,或人的单子。我发现一个单纯的精神实体,没有广延,没有形状,没有部分,占据着世界的所有位置,扼守于自己的独立王国。在这个王国里,他就是霍金的果壳之王,形成一种力的中心,显现出强烈的欲望,主宰场里的一切事物;它自由自在,自为目的,遨游其中,没有可供出入的窗户,拒绝来访与介入,不受外界干扰;它携带着过去,又孕育着未来,出于自身的目的而活跃着。

  当然,在莱布尼茨的哲学世界里,作为认识论基础的单子,并不是僵硬的,呆板的,也并不是每一个单子都是等同的,它们因质的不同,有量级之分。无意识的无机物甚至植物,其单子不过是一些非常模糊的微知觉,或原始的隐德来西;动物的灵魂比植物超越,有的还拥有较清晰的知觉与记忆,但也只能算是感性灵魂;只有人,才拥有理性和灵魂,才有“统觉”的能力。但人的理性并不是顶峰,在人之上,还有天使和上帝----只有上帝,才是最高单子,单子的'单子,或者叫“太上单子”。上帝不仅创造一切单子,而且为世界无限等级的单子共存创造了一种“预约的和谐”。在这种“预约的和谐”中,既没有完全意义的生,也没有完全意义的死,没有完全意义的约束,也没有完全意义的自由。所谓的生,不过是发展壮大,所谓的死,不过是隐藏和收敛;而约束,不过是理性的本能,自由,则是理性的自我要求。包括人的身体和心灵。

  是的,作为高级单子,人的身体与心灵,约束与自由,都统一于一种上帝预约的和谐里。只是,这里的上帝,不是冥冥之中主宰世界的耶稣,而是我们自己内心的理性。手机轻轻振动了下,一看,是一位朋友的短信。短信说,四周很静,思想徘徊于彷徨里,在人生的路口,他把自信藏在身后。是一声凌晨的风铃,击醒了长茧的迷茫,让生命的激情复活,甚至想到了要当亚瑟。朋友总是感激。我笑了,说,其实,上帝预约的和谐本来就属于你,是你自己把他的秩序打乱,甚至对它的存在怀疑。从失去预约的和谐开始,你就失去了精神的自由。而现在,我从你的微笑中,看见了你已找回。

  走进莱布尼茨的世界,我看见一个个的自由单子,和它们的生动活力。在这种活力中,自由不是意志的选择能力,而是由潜能向现实的发展。人的自由,则是自发性与理智性的统一,是心和身的预约的和谐。每一个人都是自由的,也可能是被约束的,关键是你以一种什么样的姿态,进入“预约的和谐”。一个自由的人,应该清醒地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什么时候做,怎样做;不该做什么,为什么不该。真正自由的行为,不是没有约束的行为,而是受自身理性决定的行为。“被决定”是不自由的,但是,被自身理性决定,则是自由的,或曰自由的最高境界和精神归宿。物的自由,则是事物不受阻碍地演变成它注定要成的那种东西。比如,春华秋实,夏热秋凉;比如寒潮来了要刮风下雪,阳光照耀,银杏叶分外金黄;还有人的悲欢离合。当我悲伤和忧郁,失去勇气与自信的时候,或幸福与快乐,甚至忘乎所以的时候,上帝问,你是否做到了自发性与理智性的统一?我们也许无言以对。不知不觉,我们弄丢了自由。

  又回到树叶,我手心里的这片银杏叶。我希望从中找到自己的灵魂,把身体靠近,然后,去品味身心自由的滋味。

  目光聚焦于杏叶的最小部分,或者说单子,也就是那条最细小曲长纹理里的某个切面,用灵魂对话。一个点,细小而微弱,须1.5的视力才能看清晰。我发现,这里装着一个完整的世界。我打开莱布尼茨的单子之门,不是用手,也不是冰冷僵硬的钥匙,而是思维,然后走进。一切是那么的神秘与丰富。一条河流,汩汩绵延,不知从什么地方流来,也不知流向何方,要流多远。只知道它在流,不断地流进和流出。在它流动的任何一滴水珠中,都有一个创造物,生物,动物,事物,或隐德来西,一个灵魂的世界。水是清澈的,但清澈不等于虚空,不需要向鱼和水草求证,流动就是最好的证明,证明一种生长的力。鱼和水草只是标点,打在河流的某个位置,不能独立成句,句子隐匿在那神秘的世界里,要知道它的前世今生,请向灵魂靠近。然后,用自己的灵魂,聆听一种叙述。对,一定要用自己的灵魂。因为,每一个真正的灵魂,都是唯一的,独特的,都属于一个独立的自己。它只是逐渐地更换其形,依附于体,呈现出不同的外貌,但灵魂本身并没有变,不应当改变,不需要所谓更替与轮回。

  又想起大学时那道哲学试题。莱布尼茨说,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世界上没有性格完全相同的人。”请从以下答案选择:①人的生命具有独特性;②区别人必须从性格上;③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都有自己独特的性格和特点;④对一个人的区别只看外貌就可以了;⑤命运是由性格决定的。

  几十年后,面对这样的试题,我仍然难以落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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