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夜城之谜散文

2021-04-17 散文

  在夜的城楼上

  在古人砌起的城楼上,为疯癫的邂逅,为证明祖传的侠气还未稀释,一帮酸溜溜的文人借着突起的风豪迈地约定,同题作文。

  榴月。我完成了一次逃离,从忙碌的昼夜和笼子般的省城脱下一身火热,向南突破崇山峻岭的阻挡,一路奔往赣州。

  我开始庆幸,对福寿沟保卫的这座曾叫虔州的城市不再是掠影而过,有了一次快慰的心灵对话。

  城市是应该有魂的,克隆时代许多城市疯长着肌肉和骨骼,在时尚的伪装下,有形无神。而在这样的夜里,一座厚实的城市仿佛从黑白照片中倏然地站立起来,我清晰地听到了赣州古老的心跳。

  雨随着风散漫地飘,让起伏的浮桥有些湿滑,我幼年的记忆渐渐苏醒。赣州三面环水,江面不算窄,宋时有三座浮桥,现在尚存一座,我古怪地认为与现代文明格格不入的原始过江模式可以让我登上前朝的某个岸边。

  是雨打乱了我的思绪,它已挣脱风的摆布,渐渐变得急促、粗野,当地的文友领着我穿过人头攒动、被雨驱赶正作鸟兽散的人流,登上建春门上的城楼里。神交已久的朋友陆续来了,脚踩的是宋朝的砖,喝的是浓酽的茶,我们像古人那焚香静聊,吟唱遣怀。在躁闹、不易控制情绪的火性日子,我们渴望内心的一种寂寥。

  我真不知道赣州有这么美,今天在夜的城楼可以安安心心做一回宋朝人。

  雨淋漓而痛快,正打在江面上。赣州是一座刘邦时代就已经存在的老城,宋高宗绍兴二十三年有了现在的名称,但它并不老态,绿色是它不老的底色,江水是它生机的源泉。赣州发源了两条江,一条浩浩荡荡向北,叫赣江,孕育江右千万苍生,另一条折向南方,叫东江,直抵香港。

  章与贡合成赣,章江、贡江在此汇成赣江,中国人的文字情趣一览无余,这肯定是文人的点子,也是文人的快乐,或许正似我们这样的雅集蹦发的灵感。此刻,我想起从山东来的一个叫辛弃疾的汉子,他来时,是因为就任赣州提点刑狱,这位气势磅礴的南宋将军看着半壁江山,想到自己无法回到故里,不免愁由心生,叹吟:“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

  我推开城楼的窗户,没有月亮的晚上一股清凉迎面扑来。夜色与雾气遮掩了现代文明的大厦,同时也淹没了浮桥。我遥望着,仿佛看到雨正湿透一群秦朝伐木人的衣衫。当初只有称为“赣虞人”的少量土著人生活在这片“大山长谷,荒翳险阻”(王安石语)的地方,阿房宫的建设需要大量的木料,赣州地区出现了始皇帝派来的“木客”,这些以“谲徒”、“遣民”身份来的降卒成为这里第一代外来户,从此,客家人一批又一批扎根下来,由客人变身为主人。

  客家人受“五胡十六国”、唐中叶、五代十国等多次战乱的影响,在不用的历史时期从遥远的中原驱赶到南方的`大山,我们很难绘就壮阔的举族迁徙的详细路线,只是这条短则几年,长则几代甚至更长时间跨度的路上,浸透着辛酸。他们最早就安顿在赣州广袤的土地上,有的继续移民,有的就留在这里踏踏实实地经营着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他们的家乡在远方。这个群体保持着我们民族骨髓里的忠诚和念旧,不忘祖宗的口音,不忘故土的遗俗,实际在为汉民族库存难得的文化记忆,比如客家方言就有唐宋古言特点,他们没有忘记家族曾经的辉煌岁月,更重要的是历史没有啃去他们代代相传的优质品格,捍卫着汉民族精神空间里最纯朴的部分。时代的繁华已经让我们的民族丢弃了许多精神上的特质,这种遗忘是最可怕的。从客家人围屋的构思,我们拾回和谐共生的集体主义理念,从客家女子在中国历史上率先从脚开始解放自己的豪迈,从客家人的进取意识和务实处世态度,我们想到一个民族的当初。在苏东坡以“亢志厉节“的褒奖后,文天祥也感慨道:

  山川之稠缪,人物之亢健,大概去南渐近,得天地之诲,不可以形威慑,而可以礼义动。

  夜的城楼上,我们聆听着雨拍打城墙的声音,仿佛在向历史问安或进行有趣的咨询。宋朝旧物的留存是赣州的闪亮之处,据说宋代城墙七里有余,在全国独一无二,威耸的赣州城固若金汤,让多少好汉望城兴叹,而城砖上十一世纪的铭文是这个城市遥远的纹身,也是客家支系最终形成的时间结点,算是颇有意味的交待。

  宋朝是对文化极度敏感的时代,在它并不饱满的版图上,却矗立起璀璨的文化江山,赣人对宋朝有血液里的亲昵感,在赣江及其分支流淌过的土地都为宋朝的文字精神提供过极其重要的给养。

  雨大概地淋湿当年这座城市的太守孔宗翰的衣衫,他在章、贡两江汇合处伐石筑堤、冶铁锢之,称作石城。并在城上作楼观台榭,因寒暑、朝夕、雨阳、悔冥不同时间,坐作、行立、哀乐、喜怒不同状态,观感也就不一样,故为“八境”,此观景之台就叫成了“八境台”。

  孔宗翰是典型的既能把事干好又能把事说好的领导,他把登台所见绘就成《南康八境图》,找到在胶西任职的苏东坡,展示此图。苏东坡作为北宋文化界的翘首,产生了不可估量的名人效应。他为此图挥就的诗八首可谓点石之作,顿时八境台声名大振。

  夏天的雨往往是冲动一时,从城楼上下来,风和雨不再纠缠,月亮神秘地从云层里窥探,迷离且多情的夜是令人羡慕的人间美景。

  这一带是暴雨洪水频频来访的地区,而城内却无碍,福寿沟作为古代的排水系统至今都在执行艰巨的任务。赣州的朋友有意安排我在城墙上行走,他们的骄傲是来自于历史深处,在古代的怀抱里生活,活在古人的智慧、情调和诗意中,是一种幸福。

  当下的中国对城市的理解相当一部分还仅限于追求外在的高度,荒芜了内涵,我们固有的气质在仓促、盲目中流失,许多城市以删除时间概念的人文符号,赢得现实的空间换取对未来的寻找,城市也因此丢掉了记性。我羡慕赣州,羡慕一座城市和它的人民对历史、文化以及民族本真的坚守,因为尊重才会得到护佑。

  入睡,梦见我的心思被装进漂流瓶,从赣江的起点出发,跌撞周转地飘向下游,飘向更远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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