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雨的事儿的散文

2021-06-24 散文

  《晏子春秋》载:齐国遇大旱,民有饥色,景公找人算了一卦,卦说“祟在高山广水”,于是决定祭祀山神和河伯以求雨,晏子劝阻他说:天久不雨,水泉将下,百川将竭,山神与河伯的治下都有危机,他们又何尝不希望下雨呢,求他们是没用的,景公放弃了求雨的念头。

  景公与晏子君臣讨论求雨当然有关治国大计,但求雨在民间却千百年来延续不衰,泱泱大国,五谷是万民之命脉,没有了口粮还讲什么长治久安。再说求雨,无论南北,各地百姓们求雨过程都大同小异,无非是拜龙王,祭雨神,希望上苍庇佑天雨润泽。我有幸参加过两次求雨,回想来都令人回味。

  一次是参加地方的民俗文化节,负责民间活动的组织者想策划一次声势较大且有深远意义的民俗活动,以响应文化节的氛围,仪式要尽量参考本地的旧俗,让三乡五镇的百姓齐来参加。思来想去,筹划者想起了求雨的古俗,又恰赶上天旱,也算顺应民心,大家一致决定组织求雨,负责的同志开始忙活起来。

  但求雨的事往近里说歇了半个多世纪了,毛主席他老人家说“人定胜天”,在过去一段漫长的岁月里谁还敢公开倡导求雨的事,又谁知道求雨是如何的程序,如何的步骤,咋弄?文化节,当然要有文化内涵在里面,而且不能迁就,凡是都必须“仿古”,像模像样。于是赶紧找来一些耄耋老人详细回忆旧社会求雨的点点滴滴,好不容易搞清了路数,用物却又一时很难凑得齐全,比如老人们说,求雨定要用专用的尖底陶罐去“龙潭”取圣水。用于承贡装圣水的陶罐,须草绳系于两耳,取水时将它投入“龙潭”,如水时它会自动罐口朝下,水满便会自动直立。灵泉好找,千年古城内外哪里找不到灵湫所在,只是这尖底的陶罐一时难坏了主事的人,不查资料还好,一查资料上说半坡人就开始用了,至于是个怎样的烧制工艺,怎么的使用技巧,没人清楚。赶紧找图片找制陶的高手昼夜摸索。最终只能按图索骥烧了百十个出来,能丢去水中取水后自动直立的却没有,挑得一个眉眼神似的,宝贝似捧起来,大家都欣喜不已,这岂不是寻到了真正的非物质的遗存,现代人求雨显得不伦不类,但挖掘到深的文化底蕴则另当其论。

  求雨的过程处处都新奇却有些隐秘,往往不可言,不可问。有一样就很令人新奇:“请龙王”要叫做“偷龙王”。不能白天光明正大去庙里请,要等半夜三更,悄悄地,一路上一句话都不许说,只摸黑将麻袋望龙王爷塑像上一套,“偷偷”抬回早已准备好的供台,牺牲果品好吃好喝供起来。“偷龙王”的缘由,据说是龙王司掌着凡间太多地界的雨事,难免此地旱了及彼地,你也来请我也来请,他老人家嫌麻烦就躲起来白天不现身的缘故。

  供好了龙王,还有最关键的一个环节——龙潭取水。据请来的老人们口述,龙潭里取圣水称作“取鸠”(音究),装“鸠”的即是当然是半坡人用的尖底陶罐了。取鸠也要一行人不做声半夜悄悄去取。我至今也弄不懂老人们所述的音“究”的字该用“鸠”还是“究”或者其他字,无从考证,只有《汉书》中好似有说“究极中和,为万物元也”的说法。后就想,“万物元”既是中和后的天道之始,那上天有好生之德,应该旱极而生息黎民,本该归之于水,水岂不是万物之源么?

  “取鸠”的水必须是无根之水,不能是天上的来雨雪水,故称无根。每次卜定的龙潭位置不同,据说龙君会在几个龙潭里轮流歇息,只有懂通灵的先生才能卦卜周详龙君此刻的的具体所在。这一回是个岩洞。水滴从洞顶石缝渐渐滴入地上的泉里,泉水四季清冽。只见捧着尖底瓶的主持虔诚地在泉边跪下,口里念念有词,听说叨念的是《龙王经》。从泉里取了水,众人一路逶迤而行,趁天亮赶回,恭恭敬敬捧上供台,三跪九叩,龙位总算坐落安稳,礼成。

  接着是三五天的大戏,方圆的百姓便聚拢来,戏台上多是铿锵地唱,戏台外三五成群嘻哈地闹,戏场与年戏庙戏略不同的是看戏的人,多出了一份期盼,大家最为隐秘地关注着:雨几时来?倘若雨不来?戏台下早有人嘻哈打着诨:龙王太忙了分身乏术,众人开心一笑。

  另一次求雨的经历是小时候在乡下。

  与成人们的求雨行为大相径庭,大人求雨对神灵毕恭毕敬,行为不敢稍有差池。小孩子求雨则不同,那是真正的赏心乐事,且惊天的,动鬼神。

  那年还没有包产到户。庄户人向来都指望着老天爷过日子,偏偏到麦苗抽穗后的关口,旱了很久老天爷硬是没有丝毫要下雨的迹象,眼看一季的庄稼都要瞎了,大人们开始不安起来,纷纷聚在田间地头默默不语,有点记忆的人谁都不想再遇到六零年的年景,有人想起就哭。

  一天晚饭后,不知谁家稍大点的孩子起了头说不如“烧天爷”吧?“烧天爷”是乡间孩童玩求雨的一则游戏吧,据说小孩求雨老天会感应而颇灵验,但为何天要“烧”而不是“祭”,却一直不得其解,大概也是缘于大人们断断不敢烧天,天旱了也断断不敢怨,按孩童们的解释该是:我们犯错了要被,你老天失职犯错不下雨,就放火烧红你的屁股。孩子们烧了天,倘被上天司雨的神仙,管他是玉帝娘娘或龙王,童心无忌,谁又忍心降罪于拳拳的懵懂之心呢,这正应了大人们虽有满腔愤懑之气不得出的心情,倒有怂恿之意,故而这风俗也代代传下来。

  只听得巷口一声吆喝:“烧天爷了,求雨了”,随即,家家户户都冒出几个半大不小的娃儿来,巷子里陡然间汇成了一支自发的孩儿军。起初大伙只听说要烧天爷求雨,只要小子不要丫头,后来说无论大小男女,都可以一起加入求雨队伍,宁静的黄昏,忽然间童声鼎沸,闹哄哄地造开来。大人们此时一反常态,并不如往常加以呵斥,而是都不闻不问地躲在院里听着动静,天旱的久了,人心里都干得疙里疙瘩,六神无主则顺其变。眼瞅着队伍越汇越长,没有一个大人,孩子们的叫嚷声,跑动声,震动着整个村子。

  “大军”出拔,开始挨家挨户“讨柴火”。先是所有的孩子都齐聚在村头第一家的大门,起头的喊一声“一,二”,所有的孩子开始扯开喉咙齐声喊:“不讨米,不讨面,讨一把柴火烧天爷”。一遍两遍三遍地喊,那大门很快“支扭”一声打开,门内的人从门缝塞出一捧秸秆之类的引火物,随即迅速地将门关好。

  啊,要烧天爷了,这该是多大的罪过!但小孩子烧了天爷会下雨!且大人们默许了!孩子们开始兴奋起来,声潮一浪高过一浪,响彻云天,整个村庄沸腾了。

  一种莫名的兴奋在队伍中滋生,大人们第一次与孩子们结成同盟,孩子们第一次不用等着父母的示下,肆无忌惮张扬地开始玩“火”,且这目的是“烧天爷”,伙伴们未必懂得成人们对火烧天爷的期待,但孩童们积压着的隐约的忤逆迸发的快意,与能为父母排忧解困而从嘴角溢出的自豪一起,从每个孩子的心底迸出,激励着大队人马将柴火讨到午夜。

  第二家,第三家……后面的门似乎不用喊就打开了,每个门里都递出柴火来,每人的手臂胸前里抱满了各式各样能烧的东西,稻草、秸秆、树枝、旧桌腿……

  柴火被抱在怀里,队伍浩浩汤汤“杀”向空旷的河滩,“头领们”在河滩上架起讨来如山的柴火,还有人在柴火堆的顶端放上一个十字形样的木牌,上面似有隐约的字符,写的什么,无人知晓(因而猜想大概是家长提前准备的)。

  有人一声令下,火熊熊地燃了起来,映红了夜半的天空。大家围观着大火,看火光冲上半空。火光映着他们激动的脸颊,大家边跳边喊:“烧了天爷为啥来?烧了天爷为雨来,求得雨来为啥来,求得雨来为米来。……”巨大的火堆在此起彼伏的喊声里愈烧愈旺,直到后来轰然倒塌,胆子大些的`开始从渐弱的火堆这头一跃而跳向火堆的那头,谓“过火”,后面的紧跟着一个个过火,直到烧过天爷屁股的火熄了,夜也深了,“过火”的队伍回归村里,是夜,大火惊动了邻村的孩子,相同的大戏开始村村上演,常会衍及十里八乡。

  2500年前的晏婴对齐景公说求雨是没用的,不如做好自己该做的。按今天的说法求雨是封建迷信,可事物往往是多元的,最起码该一分为二来看。拿求雨来说,任何人都不能摒除淳朴的乡民对美好年景的向往,人一旦有了向往和追求,困苦细碎的寻常日子会变得有奔头,很难说对生活充满着希望的子民们与国泰民安没有一点关系(话题似有点大了);而在科学昌明的今天,我们也不能否认向上天祈雨的荒唐无稽。今天的我们讲文化懂科学,丰衣足食,不会被“天久不雨”所困扰,孩子更没有“烧天爷”的机会,但和古人相比,我们没有对“高山广水”的敬畏之心,没有修养生息的善念,有的是开山伐木的气魄,有的是广攫资源的贪婪,我们的孩子早已分不清五谷的模样,哪里还懂得有上天和神仙。

  做好自己该做的说起来简单,其实太难。

  申明一点,我不是在宣扬封建迷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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