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余光中的诗说开来

发布时间:2017-10-17编辑:互联网

  桌子上放着一首台湾人士余光中的诗,诗的名称叫《乡愁》,诗是这么写的:

  小时候/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长大后/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我在这头/新娘在那头//后来啊/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我在外头/母亲在里头//而现在/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我在这头/大陆在那头

  这首诗在构思上颇费苦心,故而,对于花钱买版面出诗却不知诗为何物的大陆爱虚荣的人说来,余光中的诗是诗歌创作入门的极好蓝本。

  这首诗内蕴着深沉的思念,故而,对于一度迷恋汪国真清新却不乏浅薄的诗的读者说来,余光中可以成为新的崇拜偶像。

  这首诗还有哪些艺术独到之处?曾经专为这首诗作文但“读诗有三大困难”的大陆人士流沙河没有说出所以然,所幸他在文章最后两句提到这诗具有“溶哀愁于物象的本领”。

  我们如何看待这首诗?是依据余光中对中国古典诗词的一些兴趣由之将其称为“从内容到形式都十分古典”?是揣摩余光中对中国诗词的一些报负由之一口咬定这就是“文学奇人余光中”的力作?哪里,我们认为要正确评价这首诗,至少要明白以下问题。

诗的比较

  事物不可能单独存在,评价一个人在事业上的得失,应该指的是他与同时代人较量后显示的实力,应该指的是他在这个事业中依靠实力可能占据的地位。对于看诗与写诗的人说来,最高兴以及最害怕的事莫过于将一个人的诗拿出来与其他人的诗比较,这样,虎视耽耽中可以见到彼此的英雄本色,礼貌的谦让声中可以听出双方真正的雌雄。

  我们打算在写乡愁的诸多诗家中拿出以下作品与余光中的诗比较。

  三十年代的戴望舒曾写过游子思乡名为《旅思》的诗:故乡芦花开的时侯,/旅人的鞋跟染着征泥,/粘住了鞋跟,粘住了心的征泥,/几时经可爱的手拂拭?//栈石星饭的岁月,/骤山骤水的行程:/只有寂静中的促织声,/给旅人尝一点家乡的风味。

  目前活跃于台湾诗坛的洛夫1979年写过一首《边界望乡》:说着说着/我们就到了落马洲//雾正升起,我们在茫然中勒马回顾/手掌开始生汗/望远镜中扩大数十倍的乡愁/乱如风中的散发/当距离调整到令人心跳的程度/一座远山迎面飞来/把我撞成了/严重的内伤//病了病了/病得象山坡上那丛凋残杜鹃/只剩下唯一的一朵/蹲在那块“禁止越界”的告示牌后面/咯血。而这时/一只白鹭从水中惊起/飞越深圳/又猛然折了回来/而这时,鹧鸪以火发音/那冒烟的啼声/一句句/穿透异地三月的春寒/我被烧得双目尽赤,血脉贲张/你却竖起外衣的领子,回头问我/冷,还是/不冷?//惊蛰之后是春分/清明时节该不远了/我居然也听懂了广东的乡音/当雨水把莽莽大地/译成青色的语言/诺!你说,福田村再过去就是水围/故国的泥土,伸手可及/但我抓回来的仍是一掌冷雾

  大陆的郭龙1987年在《箫声》中的乡愁是:长满青苔的古树梢头飘下/断续的风/这一夜箫声使我头白/缠绵而又幽远的/一缕缕牵肠挂肚的乡愁/如霜如满地相思如唤你不醒时入梦的溪水/来绕着手指旋转/将偌大一轮黄金之月/浸成冰玉  

  《旅思》在调动质朴清新虚实结合的手段时比一味简单清纯的《乡愁》多了一些精细的观察,多了对物象与情绪的表现上的纤丽,这是余光中应该承认的。

  《边界望乡》在貌似平和的开端之后逐渐展示了一个为思念折磨的咯血的灵魂并艺术地将一种意念推上顶峰,故而与洛夫相比,余光中似乎缺少狡猾的布设疑阵后必须具有的博大正直的心胆,这是诗中可以见到的事。 

  《箫声》中婉约凄迷的情感纠织成说不清道不明的意象流露出融化了的古典意味以致字字句句人们都难以简单理解,会写诗的余光中应该最懂其中三味。

  以上说明,有别于秤称尺量的商品的诗通过比较的方法可以见出高下。但以上比较存在疑点,这是否等差的比较方法?这是否将余光中自已并不以为然的诗拿来当众出丑的极不道德的行为?我们比较以上人物的山水诗。

  余光中写过一首《山中传奇》:落日说黑蟠蟠的松树林背后/那一截断霞是他的签名/从焰红到烬紫/有效期间是黄昏/几只归鸟/追过去探个究竟/却隐在暮色,不,夜色里/一只,也不见回来/──这故事/山中的秋日最流行

  戴望舒《我用残损的手掌》是如此表白:我用残损的手掌/摸索这广大的土地:/这一角已变成灰烬,/那一角只是血和泥;/这一片湖该是我的家乡,/(春天,堤上繁花似锦障,/嫩柳枝折断有奇异的芬芳,)/我触到荇藻和水的微凉;/这长白山的雪峰冷到彻骨,/这黄河的水夹泥沙在指间滑出;/江南的水田,你当年新生的禾草/是那么细,那么软......现在只有蓬蒿;/岭南的荔枝花寂寞地憔悴,/尽那边,我蘸着南海没有渔船的苦水....../无形的手掌掠过无限的江山,/手指沾了血和灰,手指粘了阴暗,/只有那辽远的一角依然完整,/温暧,明朗,坚固而蓬勃生春。/在那上面,我用残损的手掌轻抚,/象恋人的柔发,婴孩手中乳。/我把全部的力量运在手掌/贴在上面,寄与爱和一切希望,/因为只有那里是太阳,是春,/将驱逐阴暗,带来苏生,/因为只有那里我们不象牲口一样活,/蝼蚁一样死.....那里,永恒的中国!

  洛夫《随雨声入山而不见雨》:撑着一把油纸伞/唱着“三月李子酸”/众山之中/我是唯一的一双芒鞋// 啄木鸟 空空/回声 洞洞/一棵树在啄痛中徊旋而上//入山/不见雨/伞绕着一块青石飞/那里坐着一个抱头的男子/看烟蒂成灰//下山/仍不见雨/三粒苦松子/沿着路标一直滚到我的脚前/伸手抓起竟是一把鸟声              

  郭龙的《条幅》:寺钟/有木叶跌落悬崖的那种飘逸/深秋涧水初涨/浅底依旧透着汉魏六朝散文中如许的清白/青石的板桥无霜/却在出牧的羊蹄下感动了一分钟/又消失了/断云嫒嫒向远处的篱笆....../柴扉缥碧处/一个提水着红衫的窈窕女子/恰作了绝笔落款时压上的/朱砂/印章

  以幻觉的想象将山水之景与随时代流淌的民族之情巧妙结合,以象征的手法抒发自已全感官或超感官的东西,这使得戴望舒“异于同时也优于其它象征诗人”。

  以写景的笔调传达出宁静幽远直观自得的心境,以松子变为鸟声的换喻手法将体验到的空灵寂静的心境具体化,这是洛夫的诗避免平淡化而追求意蕴深远的一个简单例证。

  将中国古典意境中的凄凉美丽重新展现,以俊逸幽远的美学思想统筹诗境,这是郭龙写出久久耐人寻味的诗的主要妙诀。

  何以描述余光中的诗给我们的感受?我们承认这诗中弥漫着神秘感觉,这诗中洋溢着超脱之情,然而,就象余光中所有的诗传达给我们的感受一样,余光中没有戴望舒艰难岁月醇就的激情,他似乎有些为赋新词无病呻吟;余光中缺乏洛夫的沉实及细心灵视,他似乎有些故作姿态随手拈来;余光中比不上郭龙对艺术的有关修养,他似乎过于幼稚地理解了古典主义的精华所在。

  以上诗作比较后有什么感慨?我们认为,余光中在念天地之悠悠时不要以为前面只有戴望舒而对戴望舒过多地论短论长了,余光中在诗界中的奇人说法可以偃旗息鼓而“诗魔”洛夫应该在大陆登台亮相,余光中的古典主义桂冠最好摘将下来借给郭龙戴一两天。

诗的思考

  一个充其量也就是中上流水平的余光中何以引得某些刊物一片鸦噪,这涉及当事者缺乏自知之明,这表明好起哄人物的无聊与无知,这导致我们对艺术规律的必要认识,这牵联民族文化水准的降低与提升。

  自知之明事情容易解决,这仅仅属于个人认识问题,会参禅悟的余光中只要稍稍眯眼,就能摆脱黄铜与金子的有关苦恼而一任他人笑骂。

  好起哄人物从来难成大事,喧嚣叫嚷者的动机大多属于无聊,一当无聊的叫嚷没有了耐心听众,聪明者会及时闭嘴去寻找发挥才智的新场所。            

  无知的起哄人物如何看待?这是可以原谅的,然而,原谅必须在其明白道理之后。如何来讲这个道理?如何解释许多青年喜欢的余光中不属于上流水平现象?这涉及艺术规律的认识。

  具有票房价值的打斗片以及与脱衣上床有过多关系的言情片被评上影视大赛头奖的机会极少,但人们并不因为票房收入而向大赛评委发难;有关计划生育的演出大家都愿意开放绿灯,尽管没人打算认真观看;对古典主义的油画精品许多人满怀莫明敬仰,即便欣赏者不理解这些精品的丰富内涵。这些艺术欣赏现象可以抽象为理论命题:以发泄情感为目的的作品占有大量观众,与功利有关的作品存在一定价值,对高深作品的理解可能只有少数人。将这些理论命题转换为诗歌欣赏现象:红极一时的汪国真满足了少男少女对人生的粗略感受,马雅可夫斯基的成功那是作为号角使用的诗的特定历史现象,对洛夫等人的理解必须具备相应水准。

  艺术欣赏的形成因素为:艺术欣赏是社会现象,社会构成依赖于多种阶层与多项任务,如果社会进入非常时期,一项任务可能统帅所有任务,一个层次的艺术将囊括所有观众。

  艺术欣赏的构成为:艺术欣赏既需要作品也需要观众,诗无达诂多指不同欣赏者面对同一诗作的不同感受,艺术造就观众说明作品可以提高人们的鉴赏力。

  既然如此,你们为何指责余光中?你们为何干涉诗歌欣赏中的愿打愿挨事情?你们难道不能象允许打斗片存在一样让余光中拥有自己听众?你们是否想剥夺一位老人的某种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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