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断续续用了两个多月,读完茨威格小说全集。
当所有的冲动都被窗外如泣如诉的密杂雨声淹得漫灭不清时,我知
道他神似的笔魅已容我可细细地端详,这是一位怎样的作家啊,拥有一
一颗怎样的心灵。他把我这种常人所能辨别的心印中所有最细微精致的
刻痕都梦呓般地表现出来了,而这显然是需要他具有一种更细微更精致
的心器,他是站立在男人与女人间的精华,他以男人浑厚的气势,搬挪
女人细巧的情丝,成就了一幅宛若气魄磅硕笔法繁复毕几十年心力于一
役的工笔大作。
《永恒的目光》,《蜡烛台记》,《青云无路》,《心灵的焦躁》
是在我眼里最好的四篇文章,它们分别在叙述生命形成的可能性,历史
的绵亘,生存行为及宿命,道德价值评判。对于这些没有答案是正确的
命题,文本本身绵帛千色所营构的阅读结果就已是结果。我被感染,并
且是被无言可说的深深感染,这超越了语言的逻辑想象甚至直观,只是
获得消除一切从本体到现象背后的所有层次后一浑然失去我自己的自足
的块。一切随后恍然后的批评与阐释都已是企图人间再现上帝形象般地
不得已而为之。
其中《永恒的目光》是最灿烂的一束。宝剑之光,公道之泉,良言
的沃土,寂寞之星,直到养狗倌,维拉塔最后只能假设自己已是“无
为”。彻底否定的前提是不能否定彻底否定这是一个千载难题,思路与
笛卡儿一致,但茨威格用文学的方法而不是分析的方法去逼近那个终极
目标,这就是用言语为载体说不可说之神秘的文学的奇妙之处。海德格
尔说诗是最好的工具,但这只是从形式上的整体看,而不是从内容上的
整体看(况且照陈嘉映先生的说法来看海德格尔似也只技止荷尔德林
耳),后者更难,因为内容在突破文学的零度的空间中只有更伟大的驭
手才能钩心斗角,而这也是为什么小说比诗更受人欢迎的原因之一,因
为它迷宫似的空间更容易让人陷入,但鲜有人能体验他正在深深地陷入
这一超越行为中。至于克洛代尔和巴特他们纯是靠着各自的灵气反其道
而行之,当然也只有如此人们才能在一片荒凉中察觉几颗看来明亮的萤
火闪光,否则在巨大的真正的文学热力前,他们又如何在历史上飞舞自
己的名字呢?
上帝以曲画直。
感谢人类曾经出现过茨威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