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一夜,落叶满地。说是今年的冬来得慢,但还是在大风之后携着寒意来了。
这冬刚刚踩着秋的荼縻上场,大地已将自己华丽的衣裳除去,骨子里的东西皆剖给了看客。田野甚或田间地头的植物们,倔强地演绎着早已预知的结局。抛开了春夏秋的娇艳、温情和欢笑,带着哀伤与季节、与没心没肺的时光纠缠、撕扯着,不肯罢休。一如那痴心的女子,被负心又薄义的男人,决然狠命地丢开了,仍执迷不悟,哭肿了双眼霸占着人去楼空的巢。满目凄凉,痛楚难握。用这样的比喻是得罪这素洁的冬的,亦会遭人白眼,但顾不上那么多了。任何事物终究盛极而衰,美到极点,便要颓废下去。我害怕在最美的那一刻放手。譬如,生命,再譬如,爱情!
这冬,正是繁华过后的`宁静与潇涤!泪凝成冰,气已成风,悲戚莫名,哀怨连连,遥看惹人怜,近视同心伤,亲昵不得,又不觉触目惊心,唯遥遥立于几步之外,神往。所谓灵犀相通,当此际,有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曼妙。
澄清的冷风里没有飞鸟没有虫鸣,只有悲泣的风声,劈空剪破宁静的蓝。朗空之下,飘过的是懒惰的白云,芦花凝霜风中颤,草尖飞白结哀思。寒风试探性地纤指敲窗,拔动额前的发丝,抖抖颤颤。夜茑站在明月桥头,已无玉人教吹箫;往昔妖娆多情的桃树形单影只地摇曳在矮墙边,听凭南来北往的风吹掉她美丽的华裳。无人居住的小院柴扉紧扣,霉锈的铁锁上别着离情,像一场伤心欲绝的爱恋,没了温暖的寄托,任由它荒凉、颓废下去。往日肆恣无忌的蔓草死寂地倚在墙边树下,被勤劳的蚂蚁站在它的头上嘲笑。蔓草不管,不顾,什么都不想。这颗心怎么会一时半会儿缓过劲儿来?索性让它们说三道四,暗暗憋着劲儿,等候下一季的苏醒。
“玄蝉去尽叶黄落”说的是寒冬吧。“无边落木萧萧下”,天空写着萧瑟的孤独。立于面南的窗前,细数寒夜冷星。窗台上的药罐里长满了青苔,盛着往事、回忆,尚能触摸的温暖、欢笑、问候还有呵护,都走远了。寒冬挥手送五弦,萦萦绕绕的是一丝不甘。夜里素洁如裳的月光,如他乡的积雪,覆着往事的温度,与旧情打了个照面。未及握手,眼神悄悄移开,便转身离去,一如反目的恋人、不得不俯首道别的情人。把珍重别在衣襟吧,冬日渐瘦的舴艋载不动这般愁绪。寒风漠漠,谁是其间葛衣行走的过客?
倘使时光再把身子往后扯,冬意日甚一日地浓。寂寥和空旷在广袤的大地上叫着——寂寞。声音在时光的回廊中打着旋,听得人心发慌。
写到此是要忍不住长叹一声的。倘若春是花骨朵般的小叉头,素洁如栀子,了无心事;夏则是艳如白玉兰的女子,富丽的花瓣儿袒露着,不会敛眉垂首,只有飞扬跋扈;秋是成熟的女子,端的是满腔热情,款款酌酌。而这一季却是那受伤的怨妇,故事与伤口成全了女人的韵味。如那素馨的夜来香,如蓝色的玫瑰。你权且可以唤它妖姬。它浑身芒刺,先刺向自己,再刺向别人,尊严是最后一道屏障。无常的人生里,慧心浓情被风流消磨去。红颜一朝老,流年把人抛。朴素的衣裙上缀满寒霜与孤寂。岁月流芳尽凉,有寒鸦归去,落叶纷飞,坚果坠落,握住一把苍凉。噙着的珠泪滴在沾满寒意的衣衫上,比今夜的星子更冷。遥想曾经的爱情也曾拳拳,于蛮不讲理的“葱绿配桃红”中,遍布着旁若无人、恣肆汪洋的爱。及至季节之纵深处,醉心迷情之人被时光藏在怀旧里,只能在更寒寂冷的夜,才得一遍又一遍低头默想。重重岁月去,隐痛长成不肯落叶的树,刺着心头最软的那一部分。
行在高空下,仰头作长啸状。四面临水的爱情迷失在矢车菊刺目的秋里,抑或被那蒲公英衔了去,飘向某一个角落。薄如轻纱的花瓣阅遍苍凉的悲鸣,看似轻盈却不堪重负。罢,罢,罢,就在这冷冷的冬里醒来,忘却旧梦,做山端的那朵闲云。冬日迟迟,尚能休养成生息。生命的底子是这般寡淡、伤情、苍白,那已挂满桔子的枝头,让它醉,径直醉到心里去,如喝了陈年佳酿。日子虽单薄,心情可设计。冬的浅薄中暗藏着大气、厚重,正好滋润才情。
雪里梅花一点红,大红大白也不俗,亮烈、暖心又悲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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