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幼时有一大疑也，世间何人最为可惧？
初，余或怕魔，或怕鬼，以其狰狞凶恶，张牙舞爪，致不敢独行也。及后，余以为蛮横无礼，伪君假善者胜于鬼魔也。于是余有叹焉，世间有三人，尤为可畏！
一曰缓步行者。余常窥此人之背影，见其脚步轻慢，或低头默语，或笑看路边，非两耳充丝竹管弦、双目盯掌上之屏也。其心莫测也。余尝闻阿基米德、牛顿、华君罗庚者，行于路而不忘其思也。又闻三毛、余君秋雨者，步于途而忙乎赏，其人从容不迫，温尔和雅，孰知其胸间之澎湃乎？观今之天下，如溢沸水，人有登天之志，然心浮躁不安。步伐紧凑，呼吸急促，热情于颜面之上，冷漠于攘攘之中。舍革命之本钱，越做人之准线，诸如此类，皆可见于脚尖。余闻北宋苏东坡缓步于黄，惠，儋州，遇急危尚游快哉亭，受屈辱犹登赤壁崖也，无人能止其步。读罢此人，笑叹其不畏也。掩卷一思，始觉此不畏者诚可畏也！余每为损德之事，遇缓步行者，见其淡然一笑，竟心跳加速，面红耳赤，纵掩饰天衣无缝，亦被一剑穿心。呜呼！缓步行者，莫要招惹。畏也，畏也！
二曰善佳文者。玲珑华丽，呻吟无病者，非佳文也。应付考场，粉着艳饰，违其心者，非佳文也。思随虑浅，莽莽如草芥者，非佳文也。余尝闻民国政府畏一人曰周树人，然女作家萧红觉其人憨厚迟钝，沉默少言，非拳圆膀粗之人。何足为畏也？盖其文如千军万马齐踏府邸之门，如砭骨狂风怒揭白面之皮，如春风新雨点醒麻木之民。此善佳文者之威也。余尝与善佳文者交，初不晓其厉害，飘然自大，口若悬河，好为人师，趾高气扬，其后乃知余乃其笔下之人偶，供人谈笑矣。噫！羞乎！愧乎！余亦闻始皇惧此人甚也，乃焚书坑儒，孰料及二世乃舟覆。盖善佳文者千万，世世代代，毁之不能绝，杀之不能尽，古今暴戾恣睢者无以囚其魂，终力竭技屈，以手抚膺坐长叹！善佳文者，莫小觑。畏也，畏也！
三曰心胸坦荡者。此为余畏之甚也。余尝询其志，对曰：“吾志在胜小人也。吾恶闯红灯者，故吾常赶而超之于绿灯之后；吾恶舞弊者，故吾循矩而使其望尘莫及；吾恶失德之人，故吾修德敬业而远居其上……”余闻之慨然，此人之可畏甚于鬼神乎！鬼神之畏，尚可讽辩其丑陋鄙薄也，然坦荡者之畏，以何掩之？盖吾侪皆自愧不如，一败涂地！余尝观坦荡者之学，非自私自闭，非求智达，非畏人窃其技也，然日有所长。余终不及也，而终日苦思冥想，其非以孙子之谋，非耍小人之计，而超乎常人，其非可畏乎？余尝闻刘君玄德手无寸铁而鼎立三分，共产党寥寥之兵而执中华牛耳，何也？余住笔而思，伪君假善者之威，不过伤身窃财欺人耳，然坦荡者之威，慑乎精神灵魂思想，夫徒有财势者，终为其所治也。心胸坦荡者，莫与之齐行。畏也，畏也！
余综其所述：缓步行者，善佳文者，心胸坦荡者，为世间可畏之三人！
笔者自云：余志于成此三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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