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母亲说,在我出生不久,她便患了乳腺炎,之后我就断了奶。那个时候,在乡下是很难喝到奶粉的,母亲只有拿稀薄的玉米粥往我饥饿的小嘴中灌。玉米粥常呛得我嗷嗷直哭,后来母亲就把家里那只老山羊牵到北屋里,原来那只老山羊刚下了崽。
每到我饥饿的时候,母亲就挤羊奶给我喝。而两个小羊羔,就在我夺去它们的母亲不久,就离开了世间。在两只无辜的羊羔离去的那个夜晚,我听到了老山羊低闷的叫声,那是人间最凄惨的声音。
在羊奶的哺育下,我开始无忧无虑地成长着。那时,父亲在城里上班,母亲在生产队。我七八个月的时候,母亲开始断断续续上工了。母亲上工时就把我紧紧围在炕头上。母亲走后,老山羊便悄悄地走进屋里,它前腿搭在炕沿上,拿舌头轻轻地舐我的脸;而后,拿头轻轻地摩挲着我的'身子。
那个时候,我真的不懂什么是情感,但害怕孤独,害怕母亲把我一个人扔在屋子里。在我寂寞想哭的时候,老山羊就会走进屋里,它虽然不会说话,但却像呵护自己的羊崽一样,陪在我身边,一直等到听到大门响动的声音,才回到自己的栏里。
我对老山羊的记忆大约是从会走路时开始的。那时候,我常坐在院子里玩,老山羊就会温驯地趴在我身边,有时拿眼瞅着我,咩咩地叫几声。它叫了些什么,我听不懂,却听出一种善意和柔情。
随着我的渐渐长大,老山羊开始步履蹒跚。
记得在我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一天放学回家,看到父亲正和一个陌生人把老山羊往车子上抬。我意识到什么,忙去拽母亲的衣襟,问她为什么?母亲说,快到年关了,卖几个钱给你们扯块布,做两件新衣裳。我说不,我不穿新衣裳,我不要你卖老山羊。
母亲没有理会我。她说,傻孩子,老山羊已经老了,不下崽了,再养下去已没用了。我知道我的心思不会有人理解,我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他们,只好默默地看着老山羊被抬上车子。在车子上,老山羊的头和颈极低地垂着,嘴巴几乎触到了地面。它身子一动也不动,顺从地被陌生人用绳索一道道捆着,它的目光始终瞅着我,一直到它被陌生人用车子驮走,我仿佛觉得它的目光还从遥远的地方望过来。
后来,曾有位老人问过我一句话,你知道羊羔是怎样哺乳的吗?我说,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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