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不知怎的了,躺在床上许久却毫无睡意,许是近日压力太大了吧。辗转之余,便忍不住打开淘宝狂上一狂,偶然间发现了一个名为蛤蜊油的东西,这不免勾起了我的一段回忆,毕竟我已将近二十年没见过它了。
二十多年前,我的家庭是这样的:四口人,五间房,另有十余亩山地,和一头白色老毛驴。虽说是四世同堂,却实实在在的只有三代人——我的太爷爷,我的父母,还有我。当然,后来又添了我妹。至于我爷爷嘛,我父亲对他的记忆都是很模糊的,我便更加无从得知了。
虽然我的家庭曾有许许多多让人难忘的故事,但今日我要讲的是我的太爷爷,这段回忆便是关于他的。
我隐约还记得我太爷爷的模样,高挺的鼻梁托举着两扇松弛的眼袋,瘦削的下巴上留有半尺长的花白胡须。他原本不是很矮,但当他拄着拐杖佝偻着身子的时候,便比我高不了多少了。他是我的长辈,更是我的玩伴。爸妈经常在外面干活,没时间照顾我,所以在我上学之前每天都是和太爷在一起的,以至于现如今我都能清晰的记得我们之间的点点滴滴。
某年某月某日,他带我去山顶看风景,他脱下衣服铺在地上,让我坐在上面。微风吹得他的白胡须飘飘然也。我指着远处的大山问他:“太爷,山的那边是撒?”
“山的那边还是山。”
“再往后面嘞?”
“还是山啊。”
“那再往后面嘞?”
“都是山!”
“你去过那里没有?”
“咦~我哪里去过那么远的地方。”
“那你怎么知道那么远的地方也都是山的?”
“你这娃娃,就知道跟大人犟嘴,等你长大了自己出去看!”
……
某年某月某日,我们背着背篓上山去摘杏。我朝着树干踹一脚就会掉下来三五个杏儿,他就蹲在树下面一粒一粒的去捡。我嫌这样太慢,索性就捡起一根长长的棍子往树上砸去,瞬时就像落冰雹一样,满地都是红的黄的一片。没想到他一下子就不高兴了,皱起眉头跟我说:“你这个害人精,你看你把树枝都给打下来了。”
“打断几个小树枝怕什么,又不是把树给打折了。”
“你知道个撒,树枝打掉就伤树了。”
“反正是公家的树,打就打了嘛。”
“公家的树也是树,你把树打死了我们的后人们还有杏子吃吗?”
“那别人都把树枝掰折扛回家去了你咋不说。”
“别人是别人,咱们是咱们,你和别人比点儿好的行不行?”
……
某年某月某日,我跟着他去田里锄草。他在前面锄,我就在后面挖坑,然后拔下麦苗放进坑里埋起来。他也不骂我,因为就算他骂了我也不把他当成一回事儿。就在我玩的忘乎所以的时候,忽然就在土里挖出了一块贝壳,那时我还不认识贝壳是什么东西,以为是个宝物。我就喊他:“太爷,你快看这是个撒东西?”
“海拔子壳壳儿。”
“海拔子壳壳儿是个撒东西?”
“你这个瓜娃子,就是海拔子油嘛!”
说着他便扔下铲子,将两只手拢起来给我比划:“有两个这样的壳壳子合在一起,掰开后里面就有一块儿白白的'油,抹脸用的。”
“香吗?”
“不香,撒味道都没有……”
当时我并不知道他所谓的‘海拔子油’到底是什么东西,直到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他们那个年代的穷人唯一用得起的润肤产品,也就是我们所说的蛤蜊油。
说是穷人倒也不假,那时候家里确实很穷,若是逢上欠收的年月,那头白驴都时常饿的站不起来。当然,那时也有很多人拿些旧衣服来接济我们,挑出几件样式好点儿的放起来,是要到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能穿的。那时的日子虽然过得穷苦,但我家里人从来没有抱怨过。
到后来我太爷走的时候,家里还是那样的情况,那时我已上小学一年级了。放学回家后只见家里来了好多人,堂屋的门大开着,迎门设有一张大方桌,上面摆了个香炉,旁有两支蜡烛燃着。在香炉的前面又立了两支交叉着的筷子,上面架着一只拔了毛的公鸡,炕头上放着两个不知从何处借来的大簸箩,里面装满了油炸果子……那是我记忆中我家最“富有”的一次,而我却不知道,我的太爷爷已经永远的离我而去了。
这些事情已经过去十七八年了,如今再回想起来又不免让人泪目。十几年的时间,我们走出了贫穷的阴影,我们摆脱了尘封的痛楚,但老一辈人的辛酸故事我们已然无法用心去感知。如今我们有钱了,我们自由了,我们可以用得起几百块的护肤品了,但同时,我们也变得越来越自私,越来越庸俗了!
以前的人很穷,但他们有一种精神叫做人穷志坚;以前的人很穷,但他们有一种行为叫做无私奉献;以前的人很穷,但他们有一种情怀叫做与人为善!
马上就是双十一了,我躺在床上捧着我的华为手机,打开淘宝精挑细选着,最终我买下了一个七毛钱的蛤蜊油,时隔二十年,但愿它还是当年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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