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轻拂澎湖湾,白浪逐沙滩,没有椰林缀斜阳,只是一片海蓝蓝……”
【1】
熟悉的旋律在偌大的广场上响起,清晰地回荡在我的耳边。我很认真地背诵着熟悉的歌词,嘴巴跟着那旋律开开合合。
“晚风轻拂澎湖湾,白浪逐沙滩,没有椰林缀斜阳,只是一片海蓝蓝……”
忽然,我感觉到有一道目光从左边投来,一直停留在我的脸上。我心中一凛,偏过头,迎上了那视线。
是左晴晴!她是同学们在私底下封的我们班的班花,有着一副“金嗓子”。
我忙低下头回避她探究的目光,心里却“咯噔”一下。被她发现了么?我唱歌的时候只是在张嘴巴而没有发出声音。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和她完全不同,我不但长得难看,还五音不全!
“好,这最后一次排练大家表现都不错。来,大家一起留个影,希望明天的校园歌唱比赛一切顺利!”老师变戏法一般地从身后拿出相机,让我原本已经不好的心情更加郁闷了。
我一面留意着左晴晴,一面十分无奈地走过去排队照相。苍天作证,我最讨厌的事情就是照相了。试问有哪个丑女孩喜欢照相的?反正我面对镜头时总会不由自主地紧张,从面部表情到全身都会僵硬起来。
拍完照,我郁闷地走出学校。今天可真是倒霉透了!
【2】
这是……城堡?!
在阳光的照耀下,一座童话般美轮美奂的城堡,正在我面前闪耀着梦幻的光芒。
我左右看了看,这是从学校到家的那条路没错啊!这里什么时候修了一座这么美的城堡?
“晚风轻拂澎湖湾,白浪逐沙滩……”
就在这时,城堡里面传来一阵美妙的歌声。我吃惊地站在那里,这歌声,比左晴晴唱的都要好听呢!听着这歌声,我的脑海中甚至浮现出澎湖美丽的阳光、沙滩、海浪和仙人掌。
我像是着了魔一样轻轻地推开城堡大门,跟着那美妙的歌声一直不停地走啊走,直到歌声的主人出现在我的面前。
那是一个极其漂亮的女孩,比左晴晴都要漂亮很多很多。她皮肤白皙,穿着白色的雪纺连衣裙。我从来不知道有人可以把简单的白色穿得这么好看,就好像,那些白色是专为她而存在的。
听着她动听的歌声,看着她美丽的脸庞,我咬咬嘴唇,自惭形秽地没有再上前一步。为什么上帝如此不公平?为什么这世界有的女孩如此完美,而我却如此平凡满身缺点?
“喂,你在那里听了很久了哦!”那个美丽的女孩唱完歌,转过头看着我微笑,似乎早已发现了我的存在,“我叫小雪,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在这里?”
“我……”我暂时从自卑中回过神来,勉强笑道,“我叫王佳。听到你的歌声,我就擅自进来了。打扰你了,对不起!”
“没关系。”她微笑道,“这么大的地方只有我一个人,很寂寞呢。有人来我很高兴。”
“哎?”我羡慕地看着这个堪比天堂的城堡,“这么大,只有你一个人住?”
许是看出了我的羡慕和疑问,小雪笑着伸出手:“走吧,我带你参观参观。”
小雪真好。她那么漂亮,唱歌那么好听,家里还这么富有,却一点儿也不摆架子。我高兴地握住她的手,跟着她去参观古堡。
“小雪,你的手好冰啊!”
“啊,对不起。”我的话像是触到了什么小雪很介意的事情,她立刻松开我的手,语调也低落起来,“冰到你了吧。”
“才没有呢!这个温度啊,刚刚好。”不想看到对我这么友善的小雪变得低落,我坚定地抓起她的手,笑嘻嘻地看着她。
小雪回头看着我,似乎很惊讶。然后,她开心地笑了。
【3】
在正式的校园歌唱比赛上,我依旧没有勇气发出声音。我害怕,害怕我的五音不全影响班级成绩,使得我们班这么长时间的训练前功尽弃,更害怕同学们的嘲笑和异样的眼光。
看着在前排领唱、打扮得像公主一般的左晴晴,我不屑地撇了撇嘴。她和小雪这个真正的公主比可差远了。
小雪!想到她美丽的笑容和好听的歌声,我们的表演结束后,我就找了个机会,偷偷溜出了大礼堂,再次跑进了小雪的城堡。
“王佳,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今天学校有歌唱比赛么?”小雪依旧坐在上次我见到她时所坐的长廊里,看到我,她疑惑地站了起来。
“我不喜欢那种活动啦!再说,我唱歌又不好听,呆在那里也没什么用。啊,对了——”我生怕小雪赶我回去,赶紧转移话题道,“我们班参加校园歌唱比赛的参赛曲目也是《外婆的澎湖湾》哦!不过啊,我们肯定没你唱得好。因为你比我们的领唱左晴晴唱得还好听呢!”
“左晴晴?”小雪歪着头看着我,“那是谁?”
我撇撇嘴说:“我们班的班花,长得比我漂亮一百倍,唱歌比我好听一百倍,同学们喜欢她多过喜欢我一百倍……反正就是,她什么都比我强比我好一百倍!”
原本只是赌气,说到后面,我的眼泪却哗啦啦地流了下来。是,我是平凡,可那并不代表我不渴望得到赞美,更不代表我喜欢当一片不起眼的绿叶!
“我不知道你周围的人是怎么说的,不过,我却很喜欢你呢,王佳。”小雪看着我,笑着说,“你知道吗?我啊,只要是不喜欢的人,不管对方有多漂亮,我都不会让她进我的城堡的哟!而且,王佳,没有人
告诉过你吗?你笑起来的样子,很漂亮。”
“我?漂亮?”我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不敢置信自己还能和那个词联系到一起。小雪一定是故意安慰我的吧。
“嗯!你笑起来像阳光一样,让人感觉暖暖的。对了,下次把你的照片拿来给我看吧,特别是那些在阳光下拍的照片。让我看一看,我们家王佳的笑和阳光,哪一个更温暖。”
“小雪,你真好。”我感激地看着她。终于有那么一个人没有因为左晴晴而忽视我,我真的很开心。要知道,连爸妈张口闭口的也总是:“你看人家左晴晴……”
【4】
小雪的城堡似乎成了我的第二个家。这座城堡里面应有尽有,好玩的地方数也数不清,我每天都在这里玩得很开心,和小雪也越来越熟稔起来。时间久了,我发现小雪有个奇怪的地方:她从不迈出长廊的阴影,去照照太阳。说起来也怪,这个巨大的城堡里到处都有长廊,小雪想去哪里都不必照到太阳。我想这应该是小雪的隐私吧。她没有对此解释过什么,我也没有问。
有一天,我和小雪在城堡里玩得太开心了,我不禁感叹道:“这个城堡真是太美太好玩了!生活在这里,你一定很快乐吧!”
“快乐?”小雪看着我,眼神变得有些悲伤,“王佳,你觉得我很快乐么?可是,我也有一直很渴望很渴望,却不敢去追求的东西呢……”
“小雪,既然你很渴望很渴望的话,就放手去追啊!不要让人生留下遗憾才好哦!”
“不留……遗憾?”
“啊,对了!”我没有留意到小雪异样的神情,突然想起什么,“你不是老念叨着要看我的照片吗?我把我从小到大的照片都拿来了哦!”
我从书包里拿出一沓厚厚的照片递给小雪,她接过照片静静地看着。在微风的抚弄下,小雪乌黑的长发轻轻扬起,那情景,美得像一幅画。
我的心情突然变得低落起来。那种在小雪不遗余力的赞美下已经消失了好久的,叫做“自卑”的东西又钻了出来,让我忍不住想要扑过去把我那些丑照片夺过来。可是,人长得不漂亮,夺照片有什么用?
“王佳,为什么?”小雪皱起好看的眉,指着我其中的一张照片说,“从这张照片开始,你的表情都是僵硬的,发生什么事了么?”
哪张?我凑过去一看,立刻就明白了。是的,在那之前,我一直能面对着镜头自然地笑,直到那天,这张我和左晴晴的合照被放大了放在照相馆的橱窗里,左邻右舍纷纷指着那张照片夸她,说她长得漂亮,说她很上镜,说她笑得讨人喜欢……没有人在乎照片上的另一个人,没有人在乎,当左晴晴被夸得面红耳赤的时候,我在一边同样面红耳赤地想要逃走。
“因为,从那天开始,我才知道我长得不好看啊。”我自嘲地笑了笑,心里却有苦苦的味道一直蔓延。 “可是,你以前的照片却很好看。”小雪指着我自然地笑着的那些照片,“你看……”
我开口,笑着说:“像阳光一样温暖,是吧?”
可是,阳光是什么?没有人会在意什么温暖的笑容,毕竟,阳光天天都在。
【5】
“小雪,你今天怎么……”我看着穿着一身红衣的小雪,目瞪口呆。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穿白色以外颜色的衣服。
“王佳,你知道么?我来到这个世界上十四年了。今天,是我十四岁生日。”
“哦!原来如此。寿星是应该穿红的。小雪,你穿红衣服也很好看呢!”
“是吗?”小雪笑了笑,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红衣服,“这是我第一次穿红衣服呢。不是王佳你说的么?不要让人生留下遗憾才好啊!”
啊?我疑惑地看着小雪,想穿红衣服这么简单的事情,就是小雪那个很渴望却不敢做的事情么?
“走吧,陪我出去走走。”
不等我反应过来,小雪直接给我扔了另外一个“重磅炸弹”。她不是从不走到阳光下的么?今天怎么……
小雪紧紧牵着我的手,不容置疑地拉着我走出长廊,走出了城堡。
“小雪!小雪!停下,停下!”中途我几次试图停下来,小雪却不肯。我们沐浴在暖暖的阳光下,穿过稀少的'人群,来到了海边。
“阳光,真好。”小雪抬起头,金灿灿的阳光在她漆黑的眸子里闪着绚丽的光芒。
“小雪,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会出这么多汗?”我又急又气地拉住她,惊恐地看着她全身像被水淋过一样,冰凉的汗水顺着她的脸颊、指尖、衣角大颗大颗地往下滴落。正常人再怎么出汗也不会出成这样吧!!
“扶我去那边坐坐,好不好?”小雪不在意地笑了笑,脸色似乎比往常更加苍白了。
“身体不舒服的话,我们先回去好不好?阳光啊沙滩啊一直都在,我们随时都可以来的!”我扶着她坐在沙滩上,声音也因为惊恐变了调。
小雪摇了摇头,把头枕到我的肩膀上。瞬间,我右侧的衣服全湿了。我听见小雪说:“王佳,如果我说,我是个雪人,就是那种真正的,害怕阳光的雪人,你会害怕吗?”
雪人?会化的雪人?我看着小雪漂亮的眸子,缓缓地摇了摇头。这么漂亮这么善良的小雪,教会了我快乐的小雪,说我笑起来像阳光般温暖的小雪,我怎么会害怕?
“小雪,你怎么不早说呢?你怕阳光干嘛还出来晒太阳?我们回去好不好?”我已经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我的脑海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那就是,不能让小雪就这么融化了!我哆嗦着扶着她的肩膀,“走吧,小雪,我求求你了,我们回去,好不好?”
“不要哭,傻瓜。”小雪抬起手想要擦掉我的眼泪,不想,她手上的汗水却更加沾湿了我的脸庞。不,那不是汗水,那是小雪的生命啊!
“小雪,你不要这样,真的,我们回去吧!”我徒劳地重复着这句话,脸上早已分不清哪些是我的泪水,哪些是小雪的生命。
“我活了十四年。十四年,那么漫长,我一直在城堡里,从来没有照到过阳光,也不知道温暖是什么感觉。我已经不想再那样下去了。我是那么喜欢阳光,那么喜欢阳光照在身上的感觉啊!”
为什么,看到小雪这么幸福,我却这么悲伤?
“不要哭。”小雪说,“给我唱首歌好不好?”
我点了点头,抛开对五音不全的顾虑,在阳光下全心全意地唱着那首歌:
晚风轻拂澎湖湾
白浪逐沙滩
没有椰林缀斜阳
只是一片海蓝蓝
……
阳光
沙滩
海浪
仙人掌
还有一位老船长
……
多么欢快的歌,我却唱得泪流满面。是我太没有唱歌的天赋了吧?我咧了咧嘴,却根本笑不出来。
我的身边,早已经没有了小雪的踪迹,连我先前身上湿透了的衣衫,也在阳光的照射下变得暖烘烘的。
一阵微风吹过,海面上似乎飘过了快乐的歌声。
小雪,那是你么?阳光,温暖么?
【6】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不会再因为见到左晴晴而自卑了?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不会再因为五音不全而哀叹上帝的不公了?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能够在镜头下自然地笑了?
也许,是从小雪离开的那一刻开始吧?那个美丽的女孩,在放开双手拥抱自己新生的同时,也给了我重生的机会。她让我明白:生命,其实真的很美好;我不应该太在意自己的缺点。
我一直记得,那天在沙滩上,小雪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她说:“你的生命中有如此美妙的阳光,还为其他微不足道的小事烦恼什么?好好享受你所拥有的,不好么?”
我拿出最新的照片举向蓝天,照片中阳光下的我开怀地笑着。是啊,这样温暖的阳光,这样珍贵的生命,我还要烦恼些什么?
小雪,加油!不管是不凡如你,还是平凡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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