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像老南瓜头型的老人,他还剩下两颗牙了,他佝偻着腰,坐在门前矮板凳上独自吞咽着饭食。旁边,是爬山虎顺着斑驳的老墙一直爬到了屋顶。
房顶上,是青苔覆盖着的青瓦。老房门前横梁上,晾晒着大蒜、红辣椒、老玉米、腌萝卜。一只大蜘蛛正在起劲地结网,我来到这个古老的小镇,手机突然就没了信号。
一个老妇人,正在木窗前对镜梳妆,她今天要出门去一趟,参加一个亲戚儿子的宴席,她是媒人。阳光打进老屋,光线里有尘埃浮动。如果你不明白老去的光阴是什么样子,看一看这老屋子里的光线都明白了,时光走过的路线,就是那个样子的。
一条大黄狗,乱糟糟的毛像是披着一床破棉絮,它趴在地上,用脚爪刨着什么,不是在瘙痒,也许是无聊。我经过它身边时,它吐出舌头。
老镇上那些已经破破烂烂的木板房,朽木散发的气息让我像是喝了一场老酒。这个老镇,到底有多老了呢?我向一个在门前打盹的老人问道,他顿时惊醒过来,揉揉眼,感到这个问题来得太突然,这也许就是小镇的一点隐私了。他向我回忆,他爷爷来到这个镇上时,当年栽下的那棵黄葛树而今枝叶篷盖,把一所老房子全都遮蔽了。
老人带着我,执意要去镇东头看看那棵老黄葛树。我看见那棵树,树身上有几个大洞了,一些蚂蚁忙忙碌碌爬着。在树下,老人向我唠嗑着小镇上的一些尘封往事。有年夏天,一个男人牵着牛在树下躲雷阵雨,霹雳一声,一股白烟腾过,男人被雷电劈死,而老牛安然无事。我去小镇商店里买了一瓶二锅头,一包花生米,送给他。他低头说谢,让我不好意思。我回头,看见老人在门前开始喝酒,一粒一粒吃花生米。我希望,若干年后,如果我想念这个老镇了,再来,还能看见他在那里喝酒,吃花生米。
老镇有一条穿过它胸前的小河,河水昼夜流淌,像是老镇上若有若无的琴声。但前不久的一场暴雨,暴涨的河水都爬到老镇的吊脚楼里去了,半夜里睡觉的王老汉,醒来后吓得抱起一块门板就开跑。
我和画家老雷,本想来小镇隐居几天。他白天写生,我看见他托着下巴,呆了的样子。老雷画了好多画,还为小镇上一位娇羞的美人画了一幅素描。我本来是来小镇帮忙整理一个老板的家谱的,最终却一个字也没写出。在这个时光静止的老镇,我真的呆了。
离开老镇时,我竟看到了大片大片的荷叶涌来,郁郁葱葱同我道别,一瞬间,把我全身都染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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