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乡在江西省崇仁县西宁河畔,两岸是延绵不断的大山,最高的山岭却只有两座。一座是尖峰山,一座是雷公嵊。虽然海拔不过600米-700米,可登临其境也能 一览众山小,方圆百里尽收眼底。
两峰隔岸而立,一南一北,每当朝阳冉冉升起,乍一看就象金碧辉煌的宝莲灯;两扇翠峰宛如荷叶,夕阳西下时,两峰幽合,一如悄然关上了大门。族谱上有诗云“自得中峰住,深林一闭关”。父老乡亲祖祖辈辈就在这人间仙境中休养生息。
30多年前,我应征入伍大西北,7年后回到故乡,大山以仁厚的情怀拥抱着我。久别的相思,令我迫不及待地走遍故乡条条山峦,座座峻岭。童年,少年的足迹或许已被岁月的尘埃湮没,但天真无邪的童趣仍在山岚里飘悠,我憋足了劲,呼喊着自己的乳名……
山谷中回荡起已被世俗“钙化”了的噪音。我不相信唤不回我的童年,于是平心静气地一喊再喊!习习的山风,终于滤净了胸中的杂质,大山又将我还给了我。
后来,我通过自学考试被录用为国家干部,当我再次走出故乡,走出大山,这一走就是20多年。有时,偶尔也回家看看,却是来去匆匆,几乎没有整片时间让我亲近大山,对她的思恋只能默默地行注目礼,可谓“苦恋成梦不成行,远眺难却相思情”。
去年“五一”长假期间,我放下一切公务,携妻儿老小专程去攀登故乡的山。涉过晶莹的西宁河,来到雷公嵊脚下,带着相机,买了几盒胶卷和一包干粮,说说笑笑进山去。
山路比当年宽阔了许多,只是到了黄土岭下,那百级土台阶早已荡然无存,整条山路成了一条滑道。据说是因为这些年,村民们为拖运毛竹把台阶给刮没了,当年的那种步步登临的感受是再也寻不着了。
攀登到山岭时,我们在一块大石头上歇息,这块大石酷似一匹骏马,马头正朝着村口的百亩农田。因此,《崇仁县地名志》上称其为“马口村”,而骏马的屁股却对着邻乡大罗村,民间流传“马吃马口禾,拉屎肥大罗”,所以大罗村出过不少大户人家,以至于祖辈们心里很是不平衡,常对苍天叫屈,说这样不公平,吃我们村的庄稼却肥了大罗村的风水,或许是上苍感应,终于在某年某月某日,晴天一声炸雷,将这匹石马之首齐刷刷地切除了,从此这山峰就叫“雷劈峰”。
雷劈峰常年云雾缭绕,这里的毛竹特翠绿,这里的树木特挺拔,这里的杨梅特水灵,这里的茶叶特清香。真可谓“一杯喉吻润,二杯破孤闷,三杯肌骨清,四杯通山灵。”小时侯,母亲就常常带我来这里采摘茶叶。
心想,这一次来,又不知要隔多长时间?于是我抱着翠竹照一张,靠着古藤照一张,依着石马照一张,伫立茶丛照一张。有她们做背景,一生都不会荒凉。
正午时分,太阳以万丈光芒直照下来,霎那间犹如置身太上老君的炼丹炉,冶炼着我的灵与肉。也只有故乡的太阳,这远古的太阳,仍然一尘不染,才具有这般神奇的光焰。我正体味故乡太阳的温暖与火辣时,苍天突然就变了脸,顿时乌云翻滚,真是“一天分万态,立地看忘回。欲结暑宵雨,先闻岭上雷”。
故乡啊!你不仅仅是我肉体的居所,更是我精神的家园!我虽然到过不少名山大川,可是让我梦牵魂绕的,还是故乡的山明水秀,因为童年的记忆就像胎记,想抹都抹不掉的。俗话说“童年攀登过的山,到老都下不来”。难怪诗人李白说:“相看两不厌,惟有敬亭山”,看来,我今生下世都离不开故乡的山了。直到有一天,回归大山融入厚土,化作岭上云,山涧溪,枝上花蕾,林中鸟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