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的气味浓烈了,天热得让人发慌。
下课后,走出教室。大街上,阳光毫无遮拦。人们的气息,仿佛也比平日粗重。人群中,一个右臂挽着竹筐的农妇,走得缓慢。人们大多绕筐而过。她,加上她长长的筐,占据了三个空手人的位置。
经过她的筐,我也绕了一下。但我驻足,看了看。筐的一头,躺四五条水灵灵的黄瓜。身材修长,安静地睡着,像几个着绿衣的出浴美女。
另一头,扎成一束束的,是栀子花。我目测,约有二十来束。这么多的花,挤挤挨挨,躺在一起。一片雪白,冰肌玉骨。阳光下,泛出浓浓的香。触目惊心的美,让我这个男人,也怦然心动。
当盛夏铺天盖地席卷秭归新城时,我以为,栀子花早已绝迹。这种盛开在初夏的花,总是娇媚万状地开败于盛夏前。
“多少钱一束?”我凑上前,忍不住用一只手,抚摸其中的一朵。生活繁忙芜杂,不如意如影随形。再次细看这些洁白如玉的花,一朵朵安静地睡在片片绿叶中,美得让人心疼。
“一块钱啊!”卖花农妇热情地笑笑,“别看这花个儿小,可香着呢。这叫‘小栀子’,开得晚。”
难怪。我一直在想,今年可能要与这种花失之交臂了。都盛夏了。进城这么多年来,初夏时,我总会买上几束的。半月前,一学生在上课前,送我一朵。香了办公室一星期。这孩子很调皮,学校老师个个头疼。独我喜欢,总给他适时褒扬。作文从不动笔的他,现在能写五六百字了。
我挑了一束。一共六朵。挤挤挨挨,聚在一起,像童话里身着白裙的小公主。拿在手心,熟悉的浓香,让人迷醉。
拿着栀子花,行走在街上,我突然想起要去一文印店办事。去文印店,事办毕,走出五百米,心中若有所失。原来,走时,我居然忘了她。折回,取来。想不如送回办公室。如果回到家,途中阳光炫目,几经折腾,岂不苦了她。
返回办公室,找来一个白瓷的咖啡杯。放上水,插上她们。洁白的花配白瓷的杯,美仑美奂。自此,上下班,迎送我的,都是她如玉的娇容,馥郁的花香。
不禁想起一些往事。25年前,我与妹近十岁的样子。那时没有照片,如果想像一下的话,妹就是今天我9岁女儿的样子吧。初夏的凌晨,栀子花开时节,一个唤作干外婆的,总会翻过一座山,给妹送上几大束的栀子花。干外婆家院子外,培育着几大树栀子花,但她养育的女儿们早都出嫁了,剩下的全是儿子。女子爱花,好花没主了。所以她将花送给她的干外孙女。我想,这是一种移情的怀念。
母亲帮妹将这些送来的花,用大瓷碗泡好。上学时,头上天天扎上几朵。成绩本就特别优秀的妹,走到哪儿,就香到哪儿。干外婆每年送花一次,从没误过。直到妹长大。我是男孩,不要花。我只是在一旁数着,我又长大了一岁。
后来,一直考第一的妹,初中辍学了。因为实在家贫。再后来,嫁在了村子里。当我此刻嗅着花香时,她正在老家的橘园里,挥汗如雨。
花,忧伤的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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