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时,父亲正在车站对面邮局旁的长椅上静静地坐着,在他身边,停着伴了他好几年的摩托车。这段画面已不止一次出现了,我看着他,感觉他又老了许多,思绪不禁飞得很远很远,开启尘封的记忆变成了我人生最美的奢望。
我8岁那年,父亲31岁,正是一个男人奋斗的最佳年龄。当时的父亲认为种莲子不仅辛苦还不赚钱,毅然将家里准备种莲子的地改成了鱼塘。然而由于缺乏养鱼的技术和经验,就在第一年鱼池翻了塘。一年的希望落了空,父亲因此受到重重的一击。
大约是年前的某一天,字典破旧得实在是不能用了,犹豫很久的我还是决定对父亲说出来,然而换回的却是父亲重重的一巴掌,他吼道:“一本字典烂了不也还是字典吗?买新的不要钱啊?”其实,父亲本不想打我的,只是他不耐烦的语气挑动了我的叛逆心理,我反驳道:“没赚到钱,你吼我干什么?”结果,那重重的一巴掌就落在了我的脸上,确切地说来那一巴掌并不重,只是对于从未被父亲打过的我来说,那一巴掌很重很重。
我自然是伤心的,其实父亲比我更伤心。记不清我俩后来是怎么和好的,我只知道父亲对我说了这样一句话:“孩子,我不该打你,但你也要理解一个做父亲的难处。”
又一年,我14岁,父亲37岁。或许是收成不错,他看上去比以前胖了些,精神也很好。但人总是要老的,父亲的两鬓已出现些许白发。记得那年,我被学校分到次等班。父亲免不了责骂我,埋怨我,原本伤心的我更是痛哭流涕。
父亲深思后决定托关系将我调到优等班,我自然不同意。在我看来,一个人靠关系进优等班,会受到老师同学的鄙视,那种感觉谁能忍受。但父亲依然执著于自己的想法,他说:“学习就像养鱼一样,不能因为今年翻了塘蚀本,明年就不养了。”我被他朴实的话打动,踏进了学校的优等班,我要证明我并不比别人差。意外地,高中入学考试时我被市里一所很不错的学校录取。
而现在,我17岁,朝气蓬勃,已读高二;父亲40岁,两鬓全白,额头全秃。由于学校离家远,坐车需要一个多小时,而且课业繁重,我一个月才能回家一次,住上一晚,第二天大清早就得赶车去学校。父亲总是毫无怨言地将我从车站接回家,又将我从家送去车站。
每次回家前夕,在电话里和父亲说不上几句话,或许我与父亲之间已有了隔阂。其实我们彼此都知道,我爱他,他爱我,可两个人在一起说不上几句话就会吵起来。渐渐地,我们都学会了沉默。或许这是最好的交流方式。
今天,我如以往一样坐车回家。下车时,父亲正在车站对面邮局旁的长椅上静静地坐着,在他身边停着伴他好几年的摩托车。他向我挥手,我向他走去。以往我会坐上他的摩托车一路沉默。今天,看着他花白的头发,想数清那白色的发丝却怎么也数不清时,我说道:“爸,你的头发都白了。”他回过头来,沉默片刻后说:“人老了!不像你,正朝气着呢!”我坐在他身后莫名地哭了。
十几年了,父亲健朗的身姿被岁月摧残得佝偻沧桑,我稚嫩的心态被时光洗礼得成熟稳重,而这一变,只在转身的尘封记忆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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