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情人花开遍了天涯作文

2021-05-21

  一.红藕香残秋

  早秋的空气浮游着丝丝寒意,于是,朝雨晚风在不经意中悄悄来临,十指纤纤敲动键盘,感觉真的有些冰凉呢。

  初晓绿安静的坐在电脑前,打开邮箱,她看到了一晨发来的邮件。

  ---绿儿,如果真的有些不快乐,就出去走走,或者来我这里。你不是一直想看看飞沙如落花的大戈壁吗,残阳似血,沙丘连绵起伏,红柳林在落日的映照下红艳诱人,石砾山下独一无二的碎石泉和情人梅,一如我曾经告诉你的那样美丽。如果你不快乐,来吧,我等你,这里有你梦中想要的。

  初晓绿叹了一口气,头深深地向后仰去,长发零乱地散落在椅背上。她看着天花板,白色石膏板构成几道简单的弧线,弧线正中是淡绿色的水磨沙花瓣灯,感觉素净而清爽。这是申剑亲自设计的,在他们的新居装修伊始,他就在工作余暇设计了书房的雏形,他知道她喜欢淡淡的绿,所以,一切简单而充满了春意。

  今夜,申剑,回来吗?

  申剑,你回来吧,回来吧。初晓绿听到内心深处的另一个自己在轻轻呼唤着。申剑,我要你回来,你回来,你要回来听到了吗?你回来了,那么我就可以当网络是个梦幻,只有你才是我最真实的情感。请你一定回来,在我烦恼的时候,你会为我解决一切的,不是吗?从前就是这样,现在也一定是这样。你回来吧,回来吧,回来吧。

  晓绿觉得眼里有湿湿的东西顺着脸庞流了下来。明明知道,申剑不会回来,他工作很忙,忙到几乎都要忘记他的小妻子,忙到只好在不见面的时候一天一个电话。当初他调去刑警队时她极力反对,谁都知道警察这个职业很辛苦,其中最辛苦的就是刑事警察。初晓绿甚至动用了一切手段让申剑留在分局办公室,结果事与愿违。后来她才知道,去刑警队是申剑自己主动要求的,他说,当警察不做刑警,等于是半个警察。

  于是,婚后四年中,刑警申剑的工作越发忙碌,他的妻子初晓绿渐渐地习惯了一个人在家的日子。

  有一件事情初晓绿还是很明白的,那就是申剑很爱她。申剑只是选择了一份他自己想要做的工作而已,一个男人,终究是要有男人的事业,他不能只在小小的温柔乡里沉浮。其实,在初晓绿心里对那些只知道居家过生活的男人还是有点儿轻视的。她所欣赏的男人,必定是处事伟岸、举止稳重而又不失温柔体贴的,而申剑按她的标准几乎可以打90分,那不足的十分就是,他没有太多的时间陪她,只在夜深时会记着给她一个电话,在办完一件案子时会去超市采购然后回家把她爱吃的食物塞满冰箱。

  初晓绿是一家商业杂志的广告美编,工作既不悠闲也不繁忙,平平淡淡的,日子就在手中一点点滑过去了。她开始尝试着涂鸦一些文字,美术和文学历来纠缠不清,结果她就一发不可收拾的写了起来。先是诗和一些散文随笔,后来也写了几篇类似小说的稿子。她从不向纸质媒体投稿,只在一些网站的文学论坛发表自己的文字。对于她,这似乎也填充了一个人的时光。

  生活,也许只有这些就足够了,如果,一晨不出现的话。

  初晓绿经常登陆的论坛是天堂雨屋。天堂雨屋是某站的一个散文原创空间,一晨的名字最初是出现在初晓绿在天堂雨屋发表的文章跟贴上。他的跟贴,是在《有生的日子》后面,那是一篇带着深深感伤的随笔。---逝去的日子,宛如春深的落花,在记忆的铜版上烙下片片印痕。爱情注定了宿命,任谁也无法逃出这段故事应有的章节。有的时候常常会想,前生,我是秦汉时开遍山野的那种瘦瘦的菊花吧,曾在项王的长剑下自由的挥洒着千般风采,用一季柔媚温存着血泪豪情。待一切灰飞烟灭了,灵魂游游荡荡泊在此岸、彼岸之间,秋来,雁落,是我绽放的季节了吗……

  一晨的跟贴,---如果你是我前生不小心斩断纤茎的那朵菊花,如果你的魂魂还不曾来到今生,那么我愿做一条渡你的梦河,请你在我的心中绽放。

  这样表达直白的跟贴,初晓绿是第一次看到,她有些感动。网络是虚拟的空间,但是坐在每台电脑前的人却是真实的,网络中的情感不需要任何装饰,谁也没有必要在这里戴上面具,每一个ID都是一个活灵活现的人,每一个ID表现的都是内心深处最真实的自我。在网络里,绝对自由,绝对安全,绝对可以肆意的释放心灵,这或许就是网络引人入胜的所在。

  初晓绿知道,只有真正读懂她的人,才会写下这样的跟贴,而写下这样跟贴的人必定已将她的句子读了千遍万遍。她认真的给一晨回复,---感谢你,在心中为我留下的位置,如果我是一朵花魂,我愿意在每一片山野开放。

  此后,初晓绿每一篇发表在天堂雨屋的文章,都会有一晨的跟贴。而初晓绿几乎为一晨的每个跟贴都作了回复。那些简短的句子,在她和他之间,似乎是一阵清风拂来拂去,为彼此带来温馨的气息。

  春天来了,初晓绿去桃城做图片,她看到了一片在天无尽头的桃花林,那粉艳的美景似是转世的花魂,让她欲走还留。回来后她写了一篇题为《三月桃花舞》的短文发表在天堂雨屋,文中写到了崔护那首著名的《题都城南庄》----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一晨跟了贴子,是一首歌词,《生命中的精灵》。初晓绿点击相关链接,她听到了李宗盛略带着苍桑的歌声在耳畔响起。

  你是我生命中的精灵,你知道我所有的心情,是你将我从梦中叫醒,再一次开放你的心灵。关于爱情的路我们都曾经走过,关于爱情的歌,我们都听的太多,关于我们的事他们统统都猜错,关于心中的话只对你一个人说。

  歌声一直在响着,初晓绿就一直一直坐在电脑前听着。生命中的精灵。她似乎掉进了一种幻变的情景中,她骑坐在一匹疾驰的骏马上,四周风声猎猎,沙丘连绵,朝霞溶金,在太阳升起的地方仿佛有一个人在等候她的归来,她向着朝阳奔驰而去。

  二.多情自成愁

  周末的晚上,初晓绿在天堂雨屋留言板上看到了一晨的留言,“green,你好,想和你聊聊,你今晚来天堂山庄好吗?我等你。一晨。”天堂山庄是和天堂雨屋相链接的一个聊天室,她很少去那里,偶尔有网友邀请她去谈一些稿子的观点、看法,她才去一次。

  登录,进入天堂山庄聊天室。晓绿看到一行悄悄话出现在屏幕上。一晨在向她问候。她有礼貌地回应他。一晨做了自我介绍,现役军人,29岁,曾经在军艺学过两年油画,后来在航空学院进修三年,现在空军某训练基地就职。她知道了一晨是他真实的名字。

  他告诉她,他和她距离千里之遥,他在塞外那个名字叫做酒泉的小城,而她是在冀中平原的R市。一晨也知道了这个英文名字叫做绿色的女子,真实的名字是初晓绿,她喜欢绿色的衣饰,喜欢留着长长的发,喜欢美丽的图画和美丽的文字。

  第一次在网上聊天,初晓绿居然和一个未曾谋面的人说了那么多的话,她觉得很开心,有多久了呢,没有人这样陪着她安静悠闲的聊天。而一晨只有在周末才有时间陪她这样聊天,部队有着严肃的纪律,作为一名优秀的军人,一晨是不会违反纪律在工作日上网的。初晓绿记得,一晨的跟贴几乎都是在周末贴上去的。

  那晚告别的时候,一晨说,每个周末,我在天堂这儿等你。

  日子于是在一个又一个的周末中走过,从春到夏,每个周末的下午,一晨都在天堂雨屋等候初晓绿。初晓绿只要没有其它事情,就一定会如约到来。每次,一晨都会让她开心的笑。每次,在微笑中她都感到一种深深的悲哀。她告诉他,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他却说,我不会打扰你今生的幸福,因为我希望你幸福,我唯一的愿望就是,来生你做我的妻。

  一晨在网上发过来他的照片,一张着军装的,高大英俊;另一张是穿了便服,随意洒脱,五官分明的国字脸,眼神静静地看着初晓绿,恍若是隔世的阳光洒在她心上。在一晨的要求下,她也将两张照片发到他的信箱里,一张是她自己,长发,微笑;另一张是她和申剑的合影,她站在申剑身边,幸福合谐。一晨发邮件告诉她,我的绿,和我想象中一样。

  有一天,一晨说,我想听你的声音。然后,初晓绿看到屏幕上出现了一行数字,那是一晨的手机。她迟疑了几分钟,拿起手机轻轻拨通了那个号码。

  你好,是晓绿吗?她听到电话那端传来一个微笑的声音,略带些许暗哑。

  是我,我是晓绿。她轻轻回答。

  你的声音也和我想象中一样,没有异域的感觉。他说。

  我想听你唱那首歌,可以吗?初晓绿突然想起了《生命中的精灵》。

  一晨似乎犹豫了一下。他说,好的,我只为一个人唱过这首歌,你是第二个听到的人,也是最后一个。

  初晓绿听到一晨的歌声从电话中流淌过来。你是我生命中的精灵,你知道我所有的心情,是你将我从梦中叫醒,再一次开放我的心灵。她的眼泪流了下来。一晨的歌声止了。她强忍着泪水轻声地问,我是你生命中的精灵吗?

  是的,你永远是我生命中的精灵,是我今生来世里最牵挂的那个人。一晨说。

  在那些无法割舍的依恋中,初晓绿不得不承认,从一开始,一晨和她就注定了是一幕无望爱情故事中的男女主角。怀着深深地悲哀,她写下了这样的句子。----为什么没有遇见你/在我最美丽的时候/为什么遇见你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 /我是一棵树/ 一棵有着复生命的树/重复着郁郁葱葱的季节/却无法逃离秋叶飘零的苍桑/当我老去/旧日年轮的弯痕上是否还会有你/一片云彩温柔掠过的印迹。

  转瞬已是初秋,梧桐树的叶子变成金黄的颜色,似落在枝头的残蝶,迟迟不肯随风飞走。

  初晓绿的生活和往日没有什么不同,不同的只是心啊,沉沉地系着遥遥来生的等待。今生的她,却没有任何不幸福的理由。

  周末申剑在家的时候,她就陪他一起看电视、玩游戏,或者他陪她去逛街、去书店,无论怎样看来,他们都是一对幸福的小夫妻。一天清晨醒来,她发现申剑正在细细地看她,她低下眼帘说有什么好看,便将头转向一旁。申剑搂过她的肩,说,绿绿,我发现你有点瘦了,都是我不好,总是忘记照顾你。她心中一颤,眼泪就不争气的流下来,她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申剑吓了一跳,将她紧紧抱在怀中,不停地道歉。绿绿,好猫咪,都是我不好,我工作太忙,总是忘了你,原谅我,原谅我行不行?不然这样,我歇年假好不好,我带你去西陵,你不是一直想去那里写生吗?

  初晓绿大声地抽泣着,多少天了,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此时她终于找到了一个足够放声大哭的理由。二十七年了,她从未过这样深切的悲哀,她一直以为,她所有的生活都在既定的轨迹中运行,一切都是尘埃落定,一切都不会有什么改变。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在长长的一生里,为什么,会让她遇到另一个珍爱她的人?

  是不是她对人生过于奢求,是不是她不应该拥有那个来生的愿望?

  爱情是世间永远不会落幕的故事,爱情从来不是过错,爱情所注定的只有时间和空间遥遥交错。在时空的距离中永远存在着这样一种无奈,一如两列火车相对开过的刹那,曾经爱过的两个人隔了车窗短暂的对视,原来,深爱的他(她)正在与我错过。而错过了的,只能是错过。谁又有力量将时空逆转,让自己的爱情再一次重新来过?

  自从那次大哭之后,申剑很努力地找出许多工作之余的时间来陪她,他深爱着他娇小柔弱的妻子,从第一眼看到她,他就知道她是他的妻。他尽一个男人的所有包容着她、宠爱着她,他要和她走过漫长的一生,陪着她看尽所有朝阳和落日,陪着她慢慢变老,就象有首歌中唱到的,---你永远是我心里的宝.

  初晓绿的生活依旧,只是越发的沉默安静了。

  一个人的时候,她将那些无处可散发的忧伤组成了句子,----尽管,故事的章节已如昙花般开放,而我若能强忍住凋零的泪水,那颤颤危危转往来世的约定啊,又将飘向何处……

  在天堂雨屋的留言板上,一晨轻轻的问她,是谁,让你落泪?

  初晓绿拨通了一晨的手机。

  你好,是绿儿吗?她听到了一晨熟悉的声音。

  是我。她说。

  为什么你写的句子里有泪水?最近有些不快乐是吗?我能看出来,你写那些句子时一定是流了泪。不希望你会不快乐,更不希望,你是因为我不快乐。一晨说。他听到晓绿轻轻地抽泣声。

  绿儿,我知道你的泪是为了我,不要哭好吗?我说了,你的今生在另一个好男人手里,你会过的平安幸福快乐。我爱你,但我不会剥夺他的权利,他是照顾你一生的人,珍惜他,珍惜你自己。我为你承诺来生,我为你相信有来生,在今生我不是你遇到的最好的,否则上天会安排你做我的妻。记住,我不要你做情人,我也不做你的情人,因为,我爱你,我只要你做我的爱人。一晨说着,觉得眼睛里有湿润的东西涌出。

  晓绿已是泪流满面。

  情人梅是在秋天开放吗?她含着泪轻声地问。

  是的,当秋天来临,马兰草将要枯萎了,情人梅就开始含苞欲放。深秋落叶满地的时候,情人梅会在落叶中一直绽放到雪花飘。情人梅是大戈壁最美丽的花儿,它总是两朵两朵地开放,非常小巧玲珑的天蓝色花瓣,我一直以为,情人梅是楼兰中那个长眠女子的灵魂所幻变成的,它是大漠中最美丽的情花。一晨用缓慢语气说着,晓绿仿佛看到了深秋的戈壁滩上,每一棵孤独的胡杨树下都盛开着人间最美的花儿。

  我多想看到它们啊,在梦里,我都想知道那是一幅什么样的画面。她喃喃地说。

  一晨沉默了一会儿,说,来吧,绿儿,情人梅快要开花了,你来了,我会给你讲一个情人梅的爱情故事,关于我的。

  三.一种相思苦

  初晓绿走下火车,西北的秋风带着寒凉扑面而来,她伸手拉了拉风衣的领子,长发和淡绿色的丝巾在风中飘动着。

  抬眼向站台上望去,她看到一个穿西装的高大男人向她走过来,是一晨。那矫健的走姿,笔直的身形,仿佛是久已熟悉的。她微笑着站在他面前,发现自己才刚刚到他的肩膀。一晨伸开胳膊抱了她一下,说,我的绿儿,果真象情人梅一样小巧。

  绿色越野吉普在戈壁滩安静的柏油路上走了一个小时,初晓绿来到一晨所在的空军某基地导航连。连队外面彩旗飘扬,她刚刚走入大门,就听到一阵噼噼啪啪地爆竹声,吓的她扭头扑进一晨怀中。没事没事,是战士们在欢迎你呢。一晨拍了拍她的肩,笑着说。

  晓绿不好意思地转过身,笑了。

  对不起,有件事情我要告诉你,部队里有规定,干部家属来探亲要向上级汇报,我说你是我的未婚妻,可以吗?一晨压低了声音对她说。

  哦,是吗,既然你说了,那只好这样了。晓绿感觉有些突然,但是很快就接受了。一瞬间她看到一晨的笑容似阳光般,温暖,灿烂。

  一晨带晓绿去客房休息。两天两夜的旅途的确使她有些疲乏,很快地,她就进入了沉沉的梦乡。梦中,蓝紫色的情人梅开遍了天涯,她在花丛中轻轻地走着,走着,永远也走不到花儿的尽头……

  蓦地她睁开了双眼,她看到眼前绽放了一片美丽的蓝花儿,花丛中是一个长发女子淡绿色的背影。

  那是一幅油画。一晨换上了军装,站在画的旁边。

  初晓绿仔细地看着一晨,用一种研究的目光。

  怎么了?一晨问。

  你,穿军装很帅。她说。

  啊,我本来就是穿军装的人嘛。一晨笑。

  要开晚饭了,好多人等着为你接风。一晨又说。

  初晓绿随一晨来到餐厅,战士们整齐地坐在餐桌前,看到一晨和晓绿进来,立刻齐刷刷地站起来,嫂子好---!整齐的声音响彻餐厅。没有思想准备的初晓绿脸红了。

  嫂子,欢迎你。司务长小马走过来为晓绿拉开椅子。

  初晓绿坐在一晨身边。桌上的菜很丰盛,司务长把各种各样的菜在她面前的盘子里堆了一座小山。

  好好吃,司务长的看家本事都使出来了,这是我们连里最高贵宾待遇,只有家属来队时才这样呢。一晨笑着对她说。

  我们连长好福气,嫂子真漂亮。司务长打趣地说道。

  就是就是,我们连长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一旁的副连长也凑热闹。

  初晓绿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有那么好吗?她说。

  好不好需要你来说才对,他仅在我们眼中好是不够的,还要在你眼中最好。一直不说话的指导员发言了。

  我觉得,他很好。初晓绿笑着说。

  大家都笑了。一晨的笑容在脸上停留了很久很久。

  第二天是星期六,一晨和连里干部们开完例会,将几件事交待给副连长,就带着初晓绿走出了营区。

  今天我带你随便走走,看看戈壁滩的风景。一晨告诉她。

  穿过营区外的白杨树林,就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大戈壁。没有风,秋空湛蓝如洗,向远方望去,蓝的天和黄的沙连成一体,似乎天地间的只有这两种颜色存在。沙地上到处是各种形状的碎石,大都被戈壁的风沙磨去了棱角,秋天的阳光照在碎石上,反射出点点光芒,远远望去似是昨夜的星光洒在无垠的戈壁滩上。间或有一棵两棵的树站在天尽头的方向,仿佛是人世间孤独的隐者。

  那边好象有山的影子呢。初晓绿说。

  是的,那是祈连山,据说山的那一边是美丽的内蒙古大草原。一晨答。

  戈壁滩太静了,它和都市几乎是两个版本,真的,好象不是人间一样。晓绿感慨地说。

  戈壁滩是人世间的珍本,它洗涤人心的欲望,是人间最美丽祥和的地方,在这里,你才会想起返朴归真的含义。一晨站在初晓绿身后,看着她瀑般洒落的长发。

  真好,我突然觉得自己要有羽化成仙的感觉呢。晓绿微笑。

  那样最好,如果真的羽化,你就永远留在我身边了。一晨轻轻握着她的手。

  晓绿叹了一口气,将脸贴在一晨怀中。

  两个人走进一片奇特的树林,这片树林一看而知是天然形成的,东一棵西一棵随意的生长着,没有任何人工种植的痕迹。林中的树木和平原地区的槐树有些相象,只是叶片很奇怪,仿佛被霜打过一般,片片挂满了白色的霜雾,更为奇妙的是在这些含霜的枝叶上结满了红红黄黄的果实,象枣儿一样的形状,却比枣儿要小上几倍,闪着如萤的光泽,非常漂亮。晓绿伸手摘下一颗放进口中,只嚼了几下,就啊的一声吐在地上。

  真涩。她皱着眉说。

  这是沙枣树,戈壁滩上最顽强的植物,不论风沙多大多猛,它依然以旺盛的生命力发芽开花结果。它在六月份开花,在花开的季节,整个戈壁都浸在一种甜甜的香气中,到处都是醉人的花香。一晨摘下一颗沙枣,放进口中慢慢地品味。

  晓绿看着一晨,又看了看枝头上那些鲜艳美丽的果实,摘了几颗放在口袋中。生命,在任何环境中都要活出一份美丽,这种心境,许多人悟了一生竟然不知答案,而这茫茫戈壁上的树木却在风沙中自足坚忍的生存着,并且开香花结艳果。

  我要你,也象沙枣树这样用美丽的心态走过一生。她看着一晨的眼睛,坚定地说。

  我会的,你也会的,我们都会好好走过自己的一生。一晨说。

  夜深了,风刮过营区,呼啸着在夜空中盘旋,似乎远方传来千军万马疾驰而过的声音。坐在一晨的办公室里,初晓绿感觉有点冷,一晨将她拥在怀中,用棉大衣把两个人紧紧裹起来。

  一晨打开电脑,熟练地点击着。

  晓绿看到电脑上出现了几个字。

  当情人花开遍了天涯---绿儿文集。

  屏幕上打开了一张图片。一片蓝紫色的花儿在风中摇曳着,一个美丽的淡绿色身影在花丛中静立。原来是那幅挂在客房中的油画,晓绿知道是一晨画的。图片下面有几行绿色的字水波一样流动着,---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打开目录,晓绿所有发表在天堂雨屋的文章都在这里,而一晨所有的跟贴也在这里。每一篇文章,一晨都精心的配了图片,每一张图片的色彩都是深的绿浅的绿。

  初晓绿突然有落泪的感觉。她说,一晨,不要对我太好。

  知道吗,在第一次读你的文字时,我就在想,是什么样的女子用画面的感觉写出那些灵魂深处的语言,每读一次,就觉得画面更清晰一些,在你给我回复之后,我就知道,你是我画中的那个身影,而这个身影,离开我六年了。一晨静静地说着,点燃了一支香烟。

  还记得我告诉你我会讲一个情人梅的故事给你听吗?其实,在画那幅画的时候我并不知道这世间真的有一个地方盛开着这样一种蓝色情人花,那是我为一个女孩画的。当时我在军艺学油画,我从小就喜欢绘画。女孩是军艺对面民族学院的学生,维族人,长的非常漂亮,夏天时经常穿着绿色的维族纱裙。我们经常搞一些联谊活动,所以认识了她。这种无枝无叶的蓝色花儿是我们凭空想象出来的,我们称它情人花。那时我画情人花只画简单的一两棵,两朵或者四朵相对着开放。在画这幅情人花丛的时候,是在她离开人世之后,这也是我最后的一幅油画。从此,我放弃了画画,开始专心的做一名航测兵。一晨的眼神在烟雾中变得模糊起来,他又点燃一支香烟。

  为什么。晓绿问。

  女孩的家在哈蜜市一个小镇,那是一个非常传统的伊斯兰大家族,有着严格的族义族规,按照族规,如果她有一个姐妹,那么她就可以嫁给外族人,而她的姐妹就必须嫁给本族。但是不幸的是,她是家中的独生女儿,所以,她必须要嫁给本族男子。那年暑假我陪她回到家乡,在她父母面前我们遭到了一致反对,我被迫一个人离去。假期过后回到学校,她便不再理我。我一次一次地把自己画的情人花悄悄送到她手中,她什么也不说,只是流泪。后来接连好多天不见她的身影,我找到她的同学,才知道她回家乡订婚了。再后来,还是不见她的身影。终于有一天我知道她在回家乡的途中出了车祸,那次车祸中并不严重,只有一个人死亡,就是她。她的名字叫艾图兰,汉语就是公主的意思。她离去后,我强打着精神在军艺又呆了一段时间,但却失去了绘画的灵感。我的父母都是比较开明的军人,他们知道后,把我接回兰州,安排我去航空学院进修了三年。再后来,我就来到了这里。

  一晨说完这些,烟息了。他摸了摸晓绿的手,感觉很凉,就把她的两只小手握在自己手中暖着。

  这几年,为什么不试着给自己找一个伴侣?晓绿轻声问他。

  谈过几个女朋友,时间都很短,我觉得自己似乎失去了爱的感觉,我不可能为婚姻选择伴侣,我只为爱情选择爱人。一晨说。

  初晓绿沉默了。她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一晨看着她笑了,绿儿,别为我担心,有你在我心中,我会过的很好。

  可是,没有我的时候你是孤独的,有了我,你还是孤独的。初晓绿想流泪。

  有了你,我不孤独,因为我在等着你来生嫁给我。一晨轻抚着她的长发,将唇深深印在她的发间颈上。

  初晓绿的脸转了过来,一晨的唇落在她唇上。

  呼啸的夜风中有歌声传来,生命中的精灵。

  你是我生命中的精灵,你知道我所有的心情,是你将我从梦中叫醒,再一次开放我的心灵。

  四.两处闲愁时

  初晓绿坐在操练场上,在清晨的阳光中看着一晨带着战士进行操课,她是如此地迷恋他矫健的军姿。一晨的确是个优秀的军人,在连队的这几天,初晓绿感觉出战士们对他的拥护和尊重。那天文书小周对她说,嫂子,你来了连长多高兴啊,天天都在笑,平时他笑的很少,只有在连队集体活动时才会听到他的笑声。

  初晓绿想到小周的话,心中不禁有些暗然。

  指导员踱着步向她走来,他和一晨的工作关系非常融洽。

  看我们连长够不够帅啊?我们连长可是标准的好男人,无论长相、性格、才气,除了部队上还有这样的人,地方上可真的不好找到呢。我们连一直是全军区的模范连队,连长是大功臣,据可靠消息他今年被列入了航院营职培训名单,前途不可限量呀。指导员边笑边对初晓绿说。

  初晓绿非常明白他善意的话里隐藏的意思,她微微地笑着,说,谢谢你对他的称赞,他很优秀,我会好好珍惜他。

  早饭后,一晨把越野吉普停在营房外,告诉晓绿,今天去石砾山。

  可是今天不是周末的休息时间,你不在连队里不太好吧。晓绿说。

  家属来队,在不误工作的情况下可以享受特殊假日,这是部队上不成文的规矩,我可一次也没有享受过呢。一晨笑如春风地对她说。

  哦,这样啊。初晓绿上了车。

  戈壁滩上放眼是茫茫沙海,没有准确的道路,吉普车顺着电线杆延伸的方向前进着,一晨说只有这样走才不会迷路。

  渐渐地,初晓绿眼前出现了一座灰白色的山峰。

  一晨将车停在山脚下。

  晓绿发现石砾山不同于其它山峰的异处了,原来,这是一座由无数白色碎石块堆成的山,石块有大有小,小的如拳,大的则如石碾,这些石块高低错落的堆放在一起,居然成了一座奇异的山峰。只是不知道,是谁有这样的耐心和力量将它们堆在一起呢?怕是天斧神工,除了这茫茫戈壁,谁也不知道答案吧。

  一晨拉着晓绿的手,小心地走在碎石块中。他要带她去看碎石泉。

  如果不是有潺潺流水的声音,如果不是看到绿色的水草,没有任何人会相信这沙海的石山里居然会有泉眼,泉水从块块碎石上涌出却并不渗漏,延着碎石流淌出了一条小溪的痕迹。那些因着泉水而从石缝中挣扎着生长出来的水草,生机盎然。

  初晓绿有些兴奋,大戈壁真的神秘而美丽。

  高兴吗?一会儿还有更美丽的等着你呢。一晨微微笑着,看她象个孩子似的那样开心。

  是什么,情人梅?她问。

  是的。一晨答。他要晓绿在泉水旁等着,回车上拿来了棉大衣。

  一会儿就要用到它了。一晨告诉晓绿。

  果然,越向石砾山深处走越感到空气的寒凉,一晨把大衣披在初晓绿身上。

  转过几个山坡,他们来到了一处向阳的碎石谷中。山外明明是秋天,而这里似乎是刚刚下过雪,地上积雪厚厚的,踩上去吱呀作响。看着晓绿惊异的目光,一晨告诉她,虽然戈壁滩的冬天很少下雪,但这道山谷中积雪常年不化,即使是夏天也会有经年的残雪隐藏在谷中。向石谷深处走去,初晓绿看到点点蓝色的光芒在闪烁,那细微的玲珑剔透的情人梅一簇簇展现在她眼前。她的双膝轻轻跪在花丛中,用一种近乎忧伤的眼神仔细地看着那指甲般大小的对生花朵,没有多余的枝节,没有叶子,只是一枝纤弱的茎上托着两朵四朵六朵的蓝色花儿。在这样寂寞的山谷中,在经年不化的残雪中,花儿,你为谁开放?

  为什么,它叫情人梅。晓绿轻轻地问,怕自己的声音会惊动了这在绝世幽谷中生长的花儿。

  不知道,在我第一次见到它的时候,我询问过当地老百姓,他们告诉我叫情人梅。一晨站在她身后,回答。

  它们好象有着忧伤呢,它们是开放的这样美丽,这样充满了哀愁。晓绿轻轻叹息着。

  不会,它们的开放有它们的理由,它们是两朵两朵互相陪伴着开放,所以,它们不会忧伤,也不会寂寞,它们因着开放而美丽。一晨说。

  谁会和我一起开放呢?初晓绿仿佛是在自语。

  今生我陪你开放,来生,我还会陪你开放。一晨的话似秋风掠过晓绿的耳畔,风儿带着他的话在山谷中飘动,于是,整座碎石谷听到了他誓般的话语。

  初晓绿的泪顺着脸颊滑落。一晨,我爱你,我永远不会忘记你。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喊着。

  一晨伸开双臂将她拥入怀中,这是他今生来世里最疼爱的人啊。在情人花盛开的季节里,他得到了他今生最想要的。

  从石砾山归来的途中,一晨把车开到了一片古城墙下。被风沙残蚀的土墙写满了千秋苍桑,断壁颓垣中立着一个高高的土台,围砌着土砖土瓦。一晨牵着晓绿的手走上去,告诉她,这是古长城的一段遗址,而这个高台就是烽火台。

  站在高高的烽火台上,初晓绿举目四眺,沙海茫茫,远山似隐者,一切安静而孤独。她想起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的诗句。

  如果,我在这里许下一个愿,上天是不是会帮助我实现它?初晓绿问。

  应该会的,这断墙见证了无数岁月的消逝,早已蕴了天地的灵气,烽烟在古代是为战事报信,连天烽火起长烟时,就是爱人出征的日子,所以,烽烟起,人们就在心里祈祷苍天让沙场男儿平安归家。现在,我为你燃起烽火,你许下的愿,天为证,地为证,一定会实现的。一晨认真地说。

  他在断墙中寻到一些干枯的芨芨草和骆驼刺,把它们搭成柴禾堆,用打火机点燃。

  不知何时,风骤然平地而起,芨芨草和骆驼刺猛烈地燃烧起来,烽烟起,向着天尽头飘去。初晓绿将手放在一晨手中,对着连天的烽火一字一顿地说,如果,有来生,我愿意为你洗衣为你做饭,你会好好照顾我吗?

  一定有来生,在来生,我会比今生还要爱你疼你,因为,你是我的妻。一晨觉得心里倏地痛起来,为什么,绿儿会用如此悲哀的表情许下来生的愿。他捡起一节未燃尽的枯枝,在烽火台的残墙上写下了几行字。

  ---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以此为誓,在来生,我要和初晓绿相伴到白头。一晨大声地喊出了他的话,高亢的声音随着烽烟直入云端。

  那天,在戈壁的残阳中,附近村落的人们都看到了烽火连天而起,也看到了高高的烽火台上那两个紧紧拥抱在一起的爱人,他们以天地为誓,许下了来生的愿。

  每天,初晓绿都给申剑一个报平安的电话。临行前她告诉申剑,去拜访一个甘肃的大学同学。申剑亲自送她上了火车,叮嘱她,玩开心点,有事打电话,记着早些回家。

  和一晨在一起的日子,她快乐而忧郁。她知道,用不了多久,她就会离开这里。大戈壁啊,终不是她此生的家园,只能是一个让她心痛如昨的驿站,这个驿站载满了遥遥来生的等待。

  五.此情只待成追忆

  戈壁滩的气候早晚温差变化很大,历来有着“早穿棉,午穿纱,围着火炉吃西瓜”的俗谚。可能是对天气的不适应,初晓绿从傍晚就开始发烧。一晨下午带着战士去10#基地取航测数据软件,来回三四个小时路程,大概要到晚上才能回来。文书小周叫来卫生员给她打了退烧针,她静静地躺着,脸色有些苍白。不知躺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梦中仍是那片无穷无尽开放的情人花,她在花丛走啊走,却永远走不到尽头……

  突然她被一阵猛烈的击打声惊醒。拥被坐起,她看到窗户被狂风卷着沙石肆虐地敲击着,砰砰作响,室外风声怒吼,隐约夹杂着一两声狼啸。大戈壁最常见的沙暴来了。她心里一紧,将自己缩进棉被中。

  一晨呢,还没有回来吗?他还在路上吗?晓绿想起一晨,心里蓦地恐惧起来。她跳下床向门外走去,她大声喊着文书小周,小周从宿舍跑出来告诉她,连长还没有回来。她的恐惧感更加强烈了。她在连部找到指导员,指导员看她一脸惊慌,用安慰的口气说,不用着急,连长有经验,不是第一次在路途中遇到沙暴,他一定会带着战士们安全回来的。

  可是,可是这样的风沙会把车都刮跑的,人一定会有危险。晓绿急急地说。

  在沙暴来临前,连长一定会找到避风的最佳位置,等风沙停后他就会回来,真的,原来也遇到过这种情况,人员全部安全归队。不要着急,连长没有危险,很快就会回来的。指导员不紧不慢地说。

  晓绿知道再多说什么也徒劳,默然地转身回到客房。

  她不安地来回走动着,一会儿坐下,一会儿又躺在床上。夜很深了,沙暴依旧疯狂凌虐着戈壁滩。

  晓绿看看了手机,已是午时。

  一晨,你在哪里?你还没有吃晚饭,夜里很冷,你没有带棉大衣,会不会冻着?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念着一晨的名字。

  你快回来吧,我在等你回来,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她有种深深地恐惧感,她真怕从此再也见不到一晨的笑容。

  凌晨时分,沙暴终于停了。一晨还是没有回来。

  初晓绿披着棉大衣站在连队门口,傻傻地望向远方。

  曙光渐起,映照着稀薄的灰云。晓绿看了看四下无人,一个人迅速地向营区外跑去,她要去找一晨,她一定会亲自找到他。

  她穿过防风林带,朝着石砾山的方向跑去,她记得一晨说过,顺着电线杆的方向走就不会迷路。

  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沙土中走着。一路上,看到许多低矮的柽柳和骆驼刺被一夜风沙堆成的沙丘掩埋起来,只在沙丘顶上露出几桠孤零零的枝叶,有些胡杨树只剩下树冠,所有枝干都藏在沙丘中。大戈壁,仿佛因着这场沙暴崭新起来,昔日的沙丘不在,新的沙丘已经落成。每一个沙丘里,掩埋了多少戈壁滩的风蚀岁月。

  晓绿走出很远很远,心里悲伤极了,一晨,你为什么还不来?泪水顺着脸庞落下来,滴在沙地上,很快就不见了痕迹。

  泪眼模糊中,她看到地平线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点。黑点渐渐变大,她终于看出来那是一辆绿色越野吉普车。

  含着泪,初晓绿笑了。她向前跑去。

  吉普车在晓绿面前停下。

  一晨迈着大步走过来。

  晓绿长发乱七八糟的落在肩上,苍白的脸上犹有泪痕。一晨心疼地将她揽入怀中,晓绿放声大哭。一晨鼻子一酸,也落下泪来。

  几个战士站在身后,默默地转过头去。

  沙暴过后,初晓绿躺在床上输了两天液,她一直发高烧,一晨整整两天没有离开她一步。那天回来,指导员对他说,找到这样的媳妇真是你的造化。

  这时候一晨突然意识到,也许,晓绿来戈壁,是一个错误。她来了,她和他得到了欢乐,也带来了她自己此生的情劫。

  我想让她幸福啊,我不能让她有不快乐。一晨看着晓绿熟睡的脸庞,默默地对自己说。

  初晓绿恢复了健康,她的假期也将结束。

  又是周末,还有两天,她就要离开戈壁滩了。

  早饭后,一晨说,要带她去一个世外桃源。

  果真,他们来到一片宽阔的树林里,红柳树和沙枣树枝节交错着,时而有阵阵鸟鸣声掠过林中。走出树林,是一条清水河,河岸上密密地生长着芦苇丛,正是深秋芦花开时,白色的芦花飞落在河面上,随波逐流。一晨捡起一块小石头扔向河对岸的芦苇丛,几只野鸭子嘎嘎地惊叫着飞向半空。晓绿快活地笑起来。

  快看,那是长尾雉,国家级保护动物。一晨指着沙枣树上栖息着的一只彩鸟。

  啊,真漂亮。晓绿目不转睛地看着,七彩的羽翎,头上一点艳红,颊部为黑白两色,颈是碧绿的`,双翅为各色斑纹,长长的尾翼闪着蓝绿的幽光。雉鸟好象发觉有人在看它,开展双翅向空中飞去。

  走,我们去河那边。一晨拉着晓绿的手,绕过丛生的芦苇,走到河对岸。

  晓绿拨开苇丛,开心地叫起来,原来她看到几只毛茸茸的可爱小鸭子,嫩黄的扁嘴巴,乌黑的眼睛,一身土黄色茸毛。

  不要动它们,鸭妈妈会心疼的。一晨说。

  知道了。晓绿微微地笑。

  一只褐色的野兔瞪视着他们的到来,却不知逃避,丝毫没有危机感。一晨说那是因为这里很少有人迹,动物们只知道有食物链中的天敌,而不知道逃避人类。

  一会儿我做烤鱼给你吃。一晨动手在岸边的沙地上用枯枝搭起了一个烧烤架。

  他脱了鞋袜卷起裤角,然后走进河里。晓绿好奇地看着,她发现水里的鱼儿并不躲避,有的鱼儿反而去吻他的脚踝。一晨弯下腰把手臂伸进水中,毫不费力地就捉到了一条鱼。

  接着。他喊着晓绿,将鱼甩到岸上。

  鱼儿在岸上不知所措的蹦了几下,就被初晓绿捉住放进了塑料桶。

  不一会儿,桶里就装满了鱼。

  一晨将鱼儿们剖洗干净,洒上细盐,串在树枝上去烤。

  如果不是这儿有满地的沙土,我真不敢相信这会是戈壁滩。晓绿边吃着鲜美的鱼肉,边感叹地说。

  在寂寞的地方,往往有着不为世人所发现的美丽事物。一晨说。

  我会永远记住这个美丽的人间桃源。晓绿说。

  不要忘记。一晨看着她的眼睛。

  我永远不会忘记。晓绿看着一晨的眼睛。

  六.山盟尤在,锦书难托

  终于是离去的日子。

  站台上,一晨久久地拥抱着他最爱的女人。初晓绿的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襟,她说,我走了,我会想你,你不要忘记我。

  一晨仿佛怕要失去晓绿,一直紧紧将她搂在怀中。我会一生一世都记得你,记得你带给我的所有欢乐,记得我为你许下的承诺,我爱你,直到来生。他在晓绿耳边低声地说。

  列车一声长啸,初晓绿不得不一步一行泪地踏上了南去的列车。隔着车窗,一晨高大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远,她的泪如雨般落下。她看到手机上出现了一晨发来的短信息,---相信来生,等待来生,拥有来生。只有十二个字,却让她幸福而又哀伤。她想起古人的句子,万里人南去,三春雁北飞,不知何岁月,得与尔同归。那长长一生的等待啊,何日才能与你一同归去?

  回到R市,一切如初。申剑为了欢迎初晓绿的归来,特意请了两天假,陪她在家静静地看书、写字,陪她一起下厨做三餐。夜深的时候,晓绿会想起遥远的大戈壁上怒放的情人花,想起在大戈壁上为她伫立一生守候一生的那个人。

  闭上眼睛,她的脑海中便会出现一晨微微地笑容,那熟悉的话语,那点燃一支香烟的神情,以及站台上远逝的身影,一幕一幕在脑海中重现。一个人在家,她不停地反复播放卡彭特那首歌儿,yesterday once more。深深地沉没在一种往事重来的感觉中,她宁愿让自己就此永远睡去,在醒来的黎明阳光中,有一晨淡淡地笑容。

  她知道,离去已经意味着遥遥无期的等待,意味着今生这一段情缘的结束。她不能奢求啊,尽管她爱着。人生的轨迹已注定是一个既定的方向,她的生活,尘埃落定。

  她甚至想要学习遗忘,她不打开邮箱,不再写句子,也不再登陆天堂雨屋。然而,做这一切的结果就是,她心中有了更多的空间想起一晨,尽管她想忘记,可是她却无法抹去戈壁滩上的一切记忆。她悲哀着,她不知道,在漫长的日子里,她如何在这种忧愁中走过一生?

  终于,初晓绿忍不住进入互联网查看邮箱,三封新邮件,都是一晨发来的。离开西北后,初晓绿没有给一晨任何回音,她仿佛是刻意地给自己制造一种遗忘的气氛,不打电话,不在天堂雨屋发贴,不上天堂山庄聊天。她知道,一晨会等她的电话,周末时他会在天堂山庄静静地等候,而邮箱里也必定会有一晨发来的邮件。

  晓绿细细地将前两封信件看完,一晨告诉她,他现在祈连山脚下的航测基地受训,通讯不方便,手机信号也不好,只有周末时才能到十五公里外的小镇网吧给她发邮件。当看到第三封信,她的心紧紧抽搐起来。---绿儿,是不是已经想要忘记戈壁,忘记我,如果你真能做到忘记,那么也是一件幸事。可是我知道,你不会忘记我,就象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一样。你离开戈壁已经一个月了,现在的戈壁滩已是初冬,入冬前我去了一趟石砾山,情人梅依旧在盛开着,湛如天空的颜色,使我回忆起你的长发你的容颜。前两天,听一起培训的王营长说他昨天在航测信号塔上给媳妇打电话,居然打通了,这个办法是一个老志愿兵告诉他的。不过只能在晚上偷偷地爬上信号塔,因为这是违纪。那天晚上我悄悄去了信号塔,在红色信号灯的微光中一点点向塔尖攀登,终于爬到了塔顶,山下突然起了大风,我被风刮的几乎无法站稳,我试着拨了你的手机,却因信号不好没有接通,风越来越大,沙子吹进眼中,我脚下一空,差点跌下去。我紧紧抱着铁栏,一步一步小心地向下走,风实在太大,卷起一阵阵沙土吹向夜空,我的双眼彻底被迷住了,只好艰难地空出一只手去揉眼,不幸的是踩空了一脚,我整个人跌了下去,好在有风力向上托浮,最后被一道铁栅挂住,总算没有摔死,只是腿受了一点皮外伤。手机掉下去了,摔成了碎片,所以,不能再给你打电话。第二天,我勉强去雷达站做数据,被带班团长看出了情况,后来让我写书面检查,免了处分。绿儿,告诉你这些,不是要你为我担心,只是想对你说,我想你,想的心都疼了。你真的忘记我了吗?回到你的生活环境之后,你是不是已经决定不再想起我?如果你真的能忘记,我说了,我不会打扰你,我爱你,我要你快乐。只是你一定要记得,当情人梅开放的时候,我会等着你,直到来生。

  泪水如泉般涌出,初晓绿无声地哭泣着,她的心一阵阵疼痛,为什么,一晨,你为我受了这样的苦?泪眼朦胧中,她想起了高高的烽火台上一晨写下的承诺,---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她想起了一晨在烽烟中大声喊出的誓言,若有来生,我愿意和初晓绿白头到老。她想起了她遥远的爱人,想起了那开在天边的情人花。

  ---我的爱啊,你要我如何不在乎你?你要我如何才能忘记你?含着泪,晓绿在发给一晨的邮件中写了这样的句子。

  那一夜她难以成眠,看着申剑眠熟睡的脸庞,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初晓绿将自己的脸贴在他脸上,泪,又流了下来。轻轻起身下床,趿着拖鞋走到阳台上,初冬的夜空没有繁星,只有一钩寒月冷冷地凝视着她的双眼,她打开窗户,一阵寒风扑面而来,她抱着双肩打了个寒噤,好冷的冬天啊。申剑,你的好你的爱我一直记着,原谅我吧,那个独自在戈壁伫立的人太孤单了,我和他是命中注定的,大戈壁是我梦中的家园,原谅我,申剑,我离开后,上天一定会安排一个更好的女人陪着你走过今生,你的绿绿决定要走了,感谢你四年来给我的爱和照顾,原谅我吧。

  第二天上午,初晓绿向杂志社请了长假。回到家,她把房间认真清洁了一遍,所有的衣物都放入洗衣机洗干净再熨好,去超市买了申剑最喜欢的百事可乐塞满冰箱,还有火腿和几箱碗面,她不在的时候,申剑通常是吃火腿泡面。最后,她开始打理自己的衣物和日常用品。当她把一切收拾整齐,蓦然觉得心里有一些酸楚,那张熟悉的加宽双人床,是结婚时申剑特意定做的,而床上铺着的粉红色玫瑰花床罩是她和他亲自去北京买的,还有那个长长的夫妻枕,给了她和他多少缠绵温存的夜啊。所有的回忆涌上心头,晓绿想起了申剑那么多的好,她想哭。为什么,长长的一生里,注定要为情所累?

  已是傍晚,申剑来了电话说要加班,今晚不能回家。晓绿放下电话长长地叹息一声,申剑,你从来都不懂我啊,你今晚是应该回来的,为什么你又要加班,这也是注定的吗?

  一个人斜靠在床上睡去,梦中,她不停地奔跑着,情人花盛开在天边,美丽如闪闪的蓝色星光,她向前跑着,跑着,却永远跑不到花开的地方,梦中的情人花啊,很遥远很遥远……

  醒来已是朝阳初起,她觉得很倦。口干舌燥,喝了一杯白水,口里仍是很干。穿上睡袍,她想去厨房煮一杯奶,刚刚走下床,就觉得眼前一黑,差点倒在地上。她吓了一身凉汗,又躺回床上。怎么了,她怎么了,病了吗?静静地躺了一会儿,感觉头越来越晕,也许是着凉了有些感冒,她想。

  过了好久,初晓绿小心地下了床,走进厨房煮了一杯热奶,她端着杯子慢慢走着,还是有些头晕。坐在书房里,打开电脑浏览一些网站论坛,她喝了一口奶,觉得胃里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一般,哗地吐了出来。她三步两步跑进卫生间,不停的呕吐着。

  晓绿觉得自己把胃都要吐出来了,眼前似有金星,耳边嗡嗡作响。她有些恐慌起来,她怎么了,她究竟是怎么了?

  她拨通了申剑的手机,把自己的情况简单地告诉他。半个小时后,申剑匆忙赶回家中。

  在医院急诊室里做了几项检查,初晓绿看到那个老医生笑模笑样地看着她,心里有些莫名其妙。老医生把申剑叫到一旁说了几句什么,她看到申剑先是一脸吃惊的表情,然后脸上立刻灿烂的如沐春风一般。他客气地和医生道了谢,小小翼翼地扶着初晓绿向外走去。

  申剑的脸上一直在笑,而且是开心的笑。

  初晓绿奇怪极了,她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难道?天啊。初晓绿觉得眼前一晕,申剑赶忙将她搂进怀中。绿绿,我们要有宝宝了,我要做爸爸了。他笑着对她说。

  初晓绿心中有一个弱小的声音在说着,我-要-做-妈-妈-了。

  一刹那她觉得心一丝一丝地抽痛起来,似一条小小的蚕在噬着她的血她的泪。

  这就是天意啊,这就是命中注定啊。在我想离去时候,上天给了我一个无法离去的命运。今生,我必要在申剑身边做一个好妻子好母亲,和他举案齐眉,和他相伴一生。上天,让我无可选择,在我脚下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一晨,我的爱啊,我终于还是不能走到你的身边,我终于还是不能陪你等待情人花开,我终于不能再看一眼梦中的大戈壁啊,我终于不能再抚摸你带着胡茬的脸颊,终于不能呼吸着你的呼吸啊。在我一转身的时候,那连天大漠,那灿若朝阳的红柳,那烽烟四起的古台,那桃源般地清沙河,竟成隔世,已成隔世。

  而今生的我啊,只能独自在暗夜里落泪,星光是我无尽的思量,寒月是我无尽的孤单。所有在寂寞里肆意抛洒的泪水,只为了你,一晨。来生,好好爱我吧,当情人花开遍了天涯,我是你相伴到白首的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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