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文一十一月,寒风呼啸,如果有人在午夜之后路过一幢楼,看见一方窗阁透出明亮柔和的光亮,也许那是一个孩子的坚持,一个母亲的坚持。
我第二十次不耐烦地将签字笔摔了出去,笔杆与书柜相撞发出了一声坚硬刺耳的响声。我第无数次与卷子上的习题顽强斗争,可所有可能的希望,最后都无声地被那几个复杂的三角几何图吸了进去。它如一只眼睛,以深不见底的静默吞噬了我所有的耐心。
书房的门被悄悄推开,它与地面的摩擦声和熟悉的略显笨重的脚步声,使我确信那个小心翼翼走进来的人是母亲。我趴在桌子上,头埋在臂窝里,睁开眼看见了地板上红色的棉绒拖鞋。
“梗梗,起来,作业都做完了吗?”母亲见我不言语,轻轻叹了口气,将一只碗放在桌子上。
内心一波又一波的烦躁终于冲破了我最后的心理防线,我直愣愣地突然抬起头,再也不顾忌什么,大步一跨就如麻袋一样甩进床铺。母亲略略愣了一下,随即语气有些严厉起来:“作业没做完,怎么就睡觉呢!起来!”我不管不顾,头一碰到那绵绵的被子,就再也转不动了。“梗梗!你是不是还想几何考倒数?”刺耳的话语一下子戳入我的要害。一时气愤,恼怒,委屈,无可奈何一股脑涌进心头,泪一下子浸湿了被子。
最后,我红着眼睛爬起来,洗了一把脸,痛苦地又爬回桌前。我纵有十分的委屈,纵有千般的不甘愿,归根到底不过是一句“我的母亲为什么这么狠”。不是不知道她的严厉是为了我好,可我已经努力了。
时间踩着缓慢又笨重的步子奔向了浓稠的夜色。窗外的宽阔道路上只有偶尔拉货的车飞驰而去。我看见窗玻璃上反射出那个灯下头发如干草一般凌乱的女孩,无限委屈地叹了口气。这时我才发现先前母亲放在桌子上的那个乳白温润的莲花瓷碗中,盛放着几块碧绿如玉的奇异果,被人小心地用勺子挖了出来,母亲从不舍得吃这么好的奇异果,总是把所有的留给我。我心里有小小一部分融化了鼻子一酸泪又涌了出来,滴滴答答地将卷子沾湿了。
凌晨一点,我关了台灯,想去客厅倒一杯水。谁知刚拉开门,便溢进了柔和的灯光。客厅依旧灯火通明,妈妈正坐在沙发上翻看着一本几何教科书,时不时张嘴打个呵欠。我张开嘴,才发现声音竟带着点沙哑:“你怎么还不去睡?”母亲上班很早,通常凌晨五点就要起床。“那哪儿成?我得等你。”声音轻而坚决。我说我写完了。母亲站起来时脚步踉跄了一下,走过我身边时,笑道:“去睡吧,盖好被子,天气凉,把阳台门关牢了。”我揉揉干涩的眼睛注视着母亲回到房间那一抹橘黄色温暖的光也融进了茫茫的夜色。这安静的画面从此成为了我心底最坚韧的信念的来源。
原来真正的爱,不是对我百依百顺,得过且过的溺爱,而是悄悄地,深夜依旧为我留一盏灯,织出最细微的绵绵爱意,待我步履蹒跚地走过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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