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侯,我们村里,因为鸡蛋而吵架的事情经常发生。
农家主妇对自家的鸡很了解,哪只母鸡今天会下蛋,她总能猜得八九不离十。有时为了验证判断的准确性,早晨打开鸡笼前,她会抓住某只鸡,在鸡的屁股下摸一摸,然后大声告诉家里人,不要把放鸡笼的偏房门关死了,别让回来下蛋的鸡进不了门。可有的鸡就是“翻生剥皮”,偏要把蛋下到别人家的鸡窝里。
女主人傍晚收工回家,急匆匆赶到鸡窝前,发现没有鸡蛋或鸡蛋比预想的少,便扯开喉咙骂街。鸡的活动范围不大,左右邻居往往是怀疑的对象。有的“不饶人”的邻居忍不住接两句嘴,吵架由此拉开序幕。
对农村主妇来说,鸡蛋很金贵。可以说,她们只要手中有蛋,心里就不慌。
家里的油盐酱醋,可以用鸡蛋到供销社去换。
家里来了客人,在面条里打两个荷包蛋或汆一碗鸡蛋皮下饭,既简便又不失礼数。
走个亲戚看个病人,包二十个鸡蛋也不失体面。
大家都知道鸡蛋很有营养,可母亲说她不喜欢吃鸡蛋。的确,从我能记事起,我没看见过母亲吃鸡蛋。有时家里来了客人,剩下半碗鸡蛋皮,母亲洗碗的`时候,总是喊我们到灶屋里,让我们姐弟分着吃。
母亲是个没读过一天书的农村妇女。尽管我们成长中经历过饥荒和动荡,可母亲把她的五个儿女养得个个键壮。
我以前从未怀疑母亲不喜欢吃鸡蛋。四年前,母亲病重的时候,姐姐准备用肉腐蒸鸡蛋给母亲吃,我还在旁边说母亲不喜欢吃鸡蛋。
姐姐没理睬我,细心地一勺一勺喂母亲吃肉腐蒸鸡蛋。母亲竟然吃得津津有味!看着母亲的样子,我忍不住泪流满面。我猛然明白,母亲说不喜欢吃鸡蛋是假的。她是舍不得吃,是省给我们吃!
三年前,八十三岁的母亲离开了我们,在她的五个儿女都已成家立业日子一天比一天好的时候,在再也不必为吃鸡蛋发愁的时候。
母亲,在另一个世界里,请您把这辈子该吃的鸡蛋都补上吧,求您千万别说不喜欢吃鸡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