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秋天的凉爽一点点远去,冬日的寒意渐渐向人们逼近的时候,学校里开展的体育节游戏活动却正搞得如火如荼。
清晨,孩子们整齐地站在操场上做完了广播操,接下来便是猜拳游戏舞。我让他们自由组合,就近寻找自己的舞伴。很快,一对对舞伴都组合好了,有两个一对的,也有三四个一组的,拉好了手,等待音乐声响起。这时,我发现,还有一个叫虞阳的孩子没有与同学拉手,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边上,一声不响地看着同学们。怎么回事?不就拉拉手跳个游戏舞吗?还有这么拖拖拉拉的!于是,我便走过去对他说:“虞阳,怎么还不找到舞伴拉手,音乐快开始了!”虞阳没有回答,大大的眼睛看了我一眼,那眼光中居然噙着一颗委屈的泪珠。难道是他的同桌不愿意跟他拉手?记得他的同桌已经不止一次跟我说过,不想跟虞阳一起坐了,嫌他学习成绩不够好,更嫌他脏!
说起这虞阳吧,平时就不太讲卫生。他爸爸妈妈远在东北做生意,平时就由奶奶照顾他的生活,可奶奶年纪大了,眼睛也花了,因此,虞阳的卫生状况就显得特别差。有时看到他脏脏的头发脏脏的衣服,黑黑的手指甲,说实话真的感觉是对他喜欢不起来。同学们也明显地有点疏远他,不愿意把自己的东西借给他用,做好玩的游戏也不愿意去叫他。
我还想起了刚开学不久的一件事。那是一个炎热的中午,孩子们吃过中饭,玩了一会儿便自觉地走进教室阅读课外书。不一会儿,有孩子来报告:“老师,教室里很臭,肯定有人把大便解出了!”都上二年级了,还把大便解在裤子里,怎么搞的?!这样想着,我赶紧放下手中的工作,急匆匆地进了教室。教室里果然弥漫着一阵怪怪的臭味,孩子们围在虞阳的座位旁边,七嘴八舌地向我报告:“虞阳的座位上很臭,一定是虞阳解出的!”而虞阳涨红了脸,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一声不吭。我走过去,果然发现虞阳座位上的臭味特别浓。看来同学们说的是真的。于是,我便没好气地把虞阳叫到了办公室,询问他家里的电话号码,准备打电话请他家长接他回家换裤子。可是虞阳却不肯说电话号码,还一口咬定自己没有把大便解在裤子里。真的假的?我疑惑地看了看他,还是有点不放心,于是说:“下午还要上半天的课呢,要是不把裤子换掉,这样焐一个下午的话,会很难受的!而且对身体健康也不好!”说着,我不由分说地找出家校联系卡,拨通了虞阳家的电话。十几分钟后,虞阳的奶奶赶到学校把他接走了。看着虞阳的奶奶一边拉着虞阳的手一边唠叨着什么,步履蹒跚地走出了校门,我舒了一口气,终于把这件事给解决了。这孩子一定是觉得有点难为情,不好意思说出这件有点不太光彩的事。现在终于回家了,把脏裤子换掉就没事了。
回到教室,我又来到虞阳的座位旁边,那股怪怪的臭味似乎还在向我们的鼻孔挑战。莫非虞阳的抽屉里也有问题?我小心地取出了他的书包,从里面零乱摆放着的几本书后面,我忽然发现了一块发了霉的猪肉!一瞬间我感觉到我有可能是错怪虞阳了,也许他真的没有解出大便,而这阵阵的臭味就是这块发霉的猪肉捣的鬼!可是,这块发霉的猪肉又是怎么回事呢?正疑惑间,虞阳的奶奶又把虞阳送回来了,他根本没换裤子!这更证实了我之前的猜测。原来,前几天,有一次中午的菜是红烧肉,虞阳分到了一块肥肉,他不想吃这块肥肉,可是又怕不吃完会挨老师批评,就偷偷地把这块肥肉藏在了书包里,没想到后来忘记扔掉了,藏了几天就发霉发臭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可是,你也不能把吃不了的菜藏书包里呀,那多脏呀!你看,这臭味多难闻呀!”话是这么说着,可是,心里却暗暗地想,看来自己平时对孩子的要求也太苛刻了,要求孩子不挑食,必须把分到的饭菜吃完。表面上是很关心孩子,为孩子的身体健康着想。可是,这样做的结果呢?孩子居然想出把不想吃的肥肉塞进了书包!其实,特殊情况下,面对自己实在不想吃的食物,挑几次食又有何妨呢!
现在,虞阳找不到舞伴,一定也与这件事有关,同学们都认为他脏、臭,不讲卫生,不愿拉他的手,不愿和他一起做游戏。这对一个孩子来说是多么大的伤害啊!我为那次不由分说认定是他解出了大便的武断行为感到汗颜。
“来,虞阳,老师做你的舞伴吧!”这一次,我不由分说地拉住了虞阳的手,随着音乐跳起了猜拳游戏舞。虞阳认真地合着节奏,步子渐渐地变得欢快起来,脸上也渐渐地有了笑容。我看见他自豪地朝其他同学看看,好像在说:“瞧,我的舞伴还是老师呢!”一曲终了,第二曲音乐再响起的时候,渐渐地有另外同学加入了我们的队伍,舞伴越来越多,最后我们围成了一个大圆圈,孩子们欢快地跳跃着,伴随着一声声清脆的笑声。而我分明看到,虞阳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这笑容,一直一直荡漾在他脸上,久久不忍消失。 我想这一定是他入学以来最开心最快活的一天。
原来,给予一个人快乐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拉拉他的手,和他一起跳个舞,就能让他如此快乐!可为什么,我们却总是舍不得把这么简单的一份快乐送给人家呢?
回到教室,我仔细地为虞阳剪掉又变得有点黑的手指甲,并和他一起把手洗干净。然后,我拉住虞阳的手,高高地举起,对孩子们说:“孩子们,你们看,虞阳的手多干净呀!老师每天都要拉着他的手跳猜拳游戏舞呢!”“真的?那我们也要!”二年级的孩子多么天真纯洁,多么容易受老师的感染,他们一听老师这么说,纷纷表示以后不再把虞阳排斥在外了。
虽然,以前我也不下几十次为虞阳剪去脏脏的黑指甲,可说实话,那是带着一点厌恶的情感非常不情愿而做的,其中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怕扣去我们班级的三项竞赛分数。可这一次的感觉却是实实在在有些不一样了。而且,之后的日子里,我开始发现虞阳不再是那么孤单那么神情呆滞的样子了。下课时,总有同学叫他一起玩;课堂上,要是有小组合作学习,他也能分到一份实质性的学习任务;偶尔没带什么学习用品,同学们也愿意把自己的借给他用了。同时,我发现虞阳的身上也在发生着一些细微的变化:洗头、洗澡洗得勤快起来了;一双小手总是干干净净的;作业本也变得整洁多了;衣服穿了几天也不脏。甚至有一次我在他身上还闻到了一点香香的气味,原来,为了向大家表明他是既不脏也不臭的讲卫生的孩子,他还搽了花露水!
我真的很感动。我庆幸自己终于果断地改变了对一个人的看法。尤其,这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我真的不敢想象,虞阳如果一直生活在那种被同学排斥,被老师漠视的环境中,这将对他的身心健康,对其他孩子的人格塑造产生多大的影响!拉拉手,跳个舞,多么简单的一个举动,却能给人带来莫大的快乐,却能改变一个人甚至能改变许多人。带给别人快乐的同时自己不也正在享受快乐吗?这样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其实,我并不期望我的教育一定能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因为教育本身就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作为教育者,去关注去观察并帮助那些特殊的孩子,让孩子们学会善待他人,学会理解他人,这同样非常重要。
“来,我们拉拉手,一起跳个舞吧!”每天我都会重复着这句话。而且,我欣喜地发现,我的耳边还不时能听到孩子们一声声稚嫩的童音:“来,我们拉拉手,一起做游戏吧!”“来,拉拉手,让我们成为好朋友吧!”……我庆幸自己没有让遗憾延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