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中诗歌的乡土意识

2020-11-17 余光中

  余光中对“母亲”的热爱与地域文化的冲突凝结为作品之魂,热衷于“对脚下这块土地历史”进行追寻。

  一、初识乡土

  余光中自从把自己的笔伸回海峡对面的大陆之后所创作的许多留恋故土的乡愁诗,才是他赢得盛名的主要基础,其诗歌风格的变化可以说也是整个台湾诗坛50多年来风格走向的一个缩影。读者对他的认识和解读,也多从其乡愁诗开始。乡愁诗已经成为余光中通往世界华人心中的一枚“邮票”,其中他对“土地”的记忆与“地图”的书写秉承了中国传统依恋故土的诗歌艺术表现。余光中的诗歌以土地记忆为内核,以地理意象的乡愁式咏叹来实现对土地记忆的地理归依,从而对抗现有地理秩序与空间的区域矛盾,这也是诗人寻求历史与文化认同的主要通道。他的诗作解构了正在进行的时间,让历史叙事陌生化;也解构了原有的地理秩序,让地名排列陌生化;更解构了自我的意识形态,让身份认同陌生化。通过色彩斑斓的诗歌写作,我们可以感知那种内在的乡土意识上的两难处境,生存的异化转化为灵魂的异化与身份的迷失,并带来身份认同的危机。

  二、内化的乡土意识核心

  所谓土地,指的就是一群人居住的地方。这群人久居一地,使得人们依托于环境的特性而发展出乡土意识,从而具有人的“现代性”的意义并塑造出共同的生活经验,这块土地从此变得不可替代。余光中曾自己写道:“走出那一块大大陆,走破几双浪子的鞋子,异乡异国,走来走去,绕多少空空洞洞的圈子?再回头,那一块大大陆可记得从前那小小孩 ”。

  对诗人而言,土地不仅仅是休养生息之所,更是民族文化传承过程中不可缺失的'特质,具有心理治疗的超凡能力土地也与社会相互建构,相互依存,并互为因果,就如同今天在城市的上空在家家户户阳台花盆里生长、开放的花花草草。那花盆可以说就是城里人对土地和祖先种植的残存记忆与表征,人们总想拽住一些生命中本能的东西。人对土地的本能眷恋与现代城市的水泥森林产生激烈冲突,时刻进行着一种乡土意识突围的表演。而对大多数华人而言,共通的生活经验与传统文化,依据原始的地理景观而形成,落地生根,这就必然有一个彼此认同的核心,那就是乡愁的地理情结,这点独一无二,它链接着土地与文化,也是诗人联系过去、现在与将来的主要基质。余光中也说他是突然意识到“中国”情结的,我们知道,意识其实肯定早就存在。诗人藉由个人的乡愁,启动过去的记忆,这是一个时间与空间、形体与心理双重的旅程。当原来居住的土地已经不在,记忆成为诗人个体意识与民族之间维系的时候,这也是个体身份认同的起点。故土大陆在诗人的心里是被充分内化了的幻象,真正处于其中,则得以隐身,而一旦诗人居于外域,才会得以凸现,一如要识得庐山真面,必须身处于庐山之外,而身在山中则不可得见一样。诗以言志。诗歌的书写成为寻求地理归属心理依归的介质,诉诸文学的也是民族本质特征和带有民族印记的文化本质特征。虽然从大陆移居到台湾并不存在两个民族之间的文化冲突,但依然存在着两种生活经验、两种意识形态、两种制度的冲撞,语境也不免发生变化。在不同的语境下,时空的分离导致新的时空制度转型是必然的,同时它也远不只是一种时空分离,而且完全可以视为一种更剧烈而更深刻的时空裂变。生命中最动人的,莫过于在这块土地上耕耘过的岁月,作为“异乡人”,诗人必须要冲破区域空间的焦虑与身份认同危机,这样,乡土意识就成为诗人能够着落的全部。土地在文化的延续性上具有不可磨灭的重要性,土地不仅指自然界外在的有形的实体,对土地的想象也赋予土地无形的社会意义,成为社会意识的载体,这样土地也就连接了自然与社会的一个特质,土地变成了诗人心中的“地方”。一个文化的身份认同建立在一个特定的地理位置上,这份认同产生了自我意识,个人由此开始创立一个建构整个文化的故事,而这样的文化认同必须回归到土地,是一种对故土在心理上的回归。土地是身份认同的实体基础,诗歌作品成为身份认同的文化依托。

  三、意象书写的土地符码

  在地域空间的取舍上,余光中选择的土地影像以地图作为书写的凭借,这是独具匠心的。我们知道,由于社会历史的原因,海峡两岸的隔阂久久不去,地理上的家国土地不再拥有,那块具体有形的故土只能在诗人的记忆里存在。余光中通过对一张中国地图的俯视进行幽古的思怀,用以怀想那片古老的大陆,怀想过去的中国。诗人也知道:“当你不在那片土地,当你不再步履于其上,俯仰于其间,你只能面对一张象征性的地图。”这样,地图在余光中这里就具有独特的乡土意识的表征意义,成为一个象征和一个绝佳的替代品,替代那片无法步履其上、俯仰其间的中国古老的土地,时间不会倒流,但心灵却可以在回忆中重温过去,对诗人来说,诗歌写作是对故乡土地记忆的修复与重建,也是艺术的还乡形式。诚如我们所知,自古诗人对故乡之情的处理大概一致,故土家园只能留在梦里,近乡情怯,时时想念,却又时刻准备远离故土家园而去,地域空间上的隔离所导致的巨大悲伤,使得精神上的创伤无时无刻不萦绕在诗人的心头,并不时表露在字里行间。诗人的记忆植根于具体的“空间 ”,由个人至民族而土地,以土地结合自我的记忆,土地与诗人的心理创伤进行符码的交流、转换,以土地的意识。去抚平创伤,以再现无法言说的地理空间的消减,尽管诗人远离原来的土地,诗人仍然会时时复苏生活与土地的紧密结合。在余光中的诗作中,乡土意识又常与母亲意象紧密关联,以母亲作为地域情感的归依。如《乡愁四韵》:给我一瓢长江水啊长江水/酒一样的长江水/醉酒的滋味/是乡愁的滋味/给我一瓢长江水啊长江水//给我一张海棠红啊海棠红/血一样的海棠红/沸血的烧痛/是乡愁的烧痛/给我一张海棠红啊海棠红//给我一片雪花白啊雪花白/信一样的雪花白/家信的等待/是乡愁的等待/给我一片雪花白啊雪花白//给我一朵腊梅香啊腊梅香/母亲一样的腊梅香/母亲的芬芳/是乡土的芬芳/给我一朵腊梅香啊腊梅香应该说,诗人所面对的不仅仅是个人意义的乡愁,而是海外华人共同的乡愁,甚或是离开故土、生活异地的人们共通的一种感受、情绪,诗因之也就获得了深远的意味,并接续了人类的精神序列。所以,土地的精神即是记忆,即便离开故土, 记忆承载的依然是祖灵土地的精神。可以说,乡土意识已经如同基因符码,铭刻于诗人的血脉里,乡土意识也与诗人自我意识的符码完全相应。

  四、结语

  综上所述,余光中的“地理感”大概可以分为三个层面:一是在人本意识层面产生的自我内在的地理感,这是与生俱来的类似基因的一种乡土意识情结;二是游历于异域而产生的区域空间的地理感,这是第一层面在空间向度上的延展;三是在异族文化层面产生的历史文化的地理感,这是第一层面在时间向度上的延展。通过三个层面,诗人一层层拨开历史的积淀,透过诗进行“对脚下这块土地历史的追寻”,从而反映出诗人面对故土失落的挣扎与被切割的土地记忆是如何构建自我、重塑文化地理形貌的。可以说,对以地名书写为表征的土地记忆,已经成为余光中抵抗外域文化和构建个人地域认同与文化寻根的重要依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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