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中的白玉苦瓜

2024-07-10 余光中

  余光中不是纯粹的散文家,他还写了大量的文学评论,提出了许多有意义,有价值的见解。而我们读他的文章,感觉是动态的,而不是静态的。

  《白玉苦瓜》

  余光中

  似醒似睡,缓缓的柔光里

  似悠悠自千年的大寐

  一只瓜从从容容在成熟

  一只苦瓜,不再是涩苦

  日磨月磋琢出深孕的清莹

  看茎须缭绕,叶掌抚抱

  哪一年的丰收像一口要吸尽

  古中国喂了又喂的乳浆

  完美的圆腻啊酣然而饱

  那触觉、不断向外膨胀

  充满每一粒酪白的葡萄

  直到瓜尖,仍翘着当日的新鲜

  茫茫九州只缩成一张舆图

  小时候不知道将它叠起

  一任推开那无穷无尽

  硕大是记忆母亲,她的胸脯

  你便向那片肥沃匍匐?

  用蒂用根索她的恩液

  苦心的悲慈苦苦哺出

  不幸呢还是大幸这婴孩

  钟整个大陆的爱在一只苦瓜

  皮革踩过,马蹄踩过

  重吨战车的履带踩过

  重吨战车的履带踩过

  只留下隔玻璃这奇迹难信

  犹带着后土依依的祝福

  在时光以外奇异的光中

  熟着,一个自足的宇宙

  饱满而不虞腐烂,一只仙果

  不产在仙山,产在人间

  久朽了,你的前身,唉,久朽

  为你换胎的那手,那巧婉

  千睇万睐将你引渡

  笑对灵魂在白玉里流转

  一首歌,咏生命曾经是瓜而苦

  被房屋引渡,成果而甘

  [文章主旨]

  余光中,1928年生于福建永春。1952年毕业前,结集出版了第一本诗集《舟子的悲歌》。他写诗、评诗、译诗,是一个诗歌

  方面的全才,他最负胜名的就是乡愁诗。主要的诗集有《莲的联想》、《白玉苦瓜》、《天狼星》、《与永恒拔河》。《白玉苦瓜》一诗由咏台湾故宫博物院中一白玉苦瓜而扩散成有关艺术本质、中国意识、诗人自况等多重象征。诗人心中“苦瓜――中国”,经历了似睡非睡的千年大寐以及皮鞋、马蹄、战车的践踏,吸吮着大地母亲的恩液和乳浆,终于在痛苦中成熟,在永恒中结晶,而诗人对中国文化的全部孺慕、热爱、关切和自豪也在这颗白玉苦瓜上钟集,反射出来。

  [结构层次]

  第一节:描写白玉苦瓜成熟饱满的外形,“缓缓”、“悠悠”两个重叠词的使用,酝酿出宁静、悠远的感觉,令整首诗起于舒缓的节奏中。从第三句开始,诗人转入了对白玉苦瓜的细腻描绘。“日磨月磋”包含了这件艺术品一点一滴被雕琢的苦心,经过诗人的点染,玉器的诞生过程被转化为苦瓜的成长与成熟过程。“乳浆”和“酪白”则让人联想到苦瓜纯净温润的色泽,“缭绕”、“抚抱”、“膨胀”、“翘着”几个动作则突出了白玉苦瓜成长的动态,给人以呼之欲出、栩栩如生的感觉。“吸”和“喂”这两个动作更多体现了苦瓜孕育的过程。

  第二节:转为描写白玉苦瓜成长的过程,延伸为对苦瓜蕴涵的民族性的想象。“婴儿”的比喻,是有双层指向的,既可看作是“苦瓜”,也可以看作是诗人的自称。而“九州”、“母亲”、“大陆”都是非常明显的民族代名词。诗人重复使用“踩”这个仄声字,音律凝重铿锵,把人引入对我们民族这段屈辱史的回忆,这样,“白玉苦瓜”的象征意义就进一步丰富化了,它不仅是一件反映民族智慧的工艺品,更是民族灾难的见证,是苦难洗礼之后民族日渐成熟、饱满的投射。

  第三节:诗要注意“时间”主题的引入。生命的苦瓜成了艺术的正果,这便是诗的意义。短暂而容易受伤的,在一首歌里变成恒久而不可侵犯的,这便是诗的胜利。这首诗没有表达对时间流逝的恐惧,诗中仍然流动着静谧、雍容之气。真实的苦瓜已经“久朽”,但它的“灵魂”却注入白玉之中,转化为艺术的生命而得到永恒。最后两行“咏生命曾经是瓜而苦/被永恒引渡,成果而甘”是全诗的点睛之笔。充满苦难的现实经过艺术的洗礼而化蛹为蝶,挣脱时间之手而成为永恒。

  (1)《白玉苦瓜》的诗歌意象在不同时空中的变化:

  诗人认为,纵的历史感、横的地域感,加上纵横相交而成的现实感构成了诗的三度空间,进入民族特有时空,实际上是诗人向民族传统皈依的一种表现。首先,白玉苦瓜象征生命的现实。瓜而曰苦,正是充满苦难的现实人生的写照;其次,白玉苦瓜也包含了诗人艺术生命的自况。诗人在第三节的第三句巧妙地将自己的名字嵌入诗中,他自己也如白玉苦瓜般经历长久的打磨、历练,蜕去青色与幼嫩而终成正果;再次,白玉苦瓜也是整个民族文化的象征。它由中华民族灿烂的文化哺育出来,又经历了近代社会血与火的洗礼,是整个民族脱胎换骨的见证。对古中国悠久文明的吟咏,对大陆母亲千丝万缕的恩情,以及生命现实经由艺术脱苦而甘的永恒等等通过意象在不同时空中的变化得以完成。

  (2)余光中作品的“乡愁”情结:

  余光中写有大量乡愁主题的诗作,被称为“乡愁诗人”。他从1958年赴美爱荷华大学读书期间萌发怀乡之情,开始大规模书写乡愁诗,此后一发不收,乡愁诗成为他永恒的主题之一。他的乡愁诗有鲜明的文化寻根倾向。海外的漂流的寂寞,在他主要是精神上没有归宿,文化心理上没有依傍的孤独,因此诗人在心中渴望能与祖国母亲孺慕相依。在诗中,这种情感就由一己之愁上升到对民族文化的缅怀追慕,诗人以此来使自己的“中国情节”得到纾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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