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中的爱情与婚姻

2024-07-12 余光中

  导语:被誉为“艺术上的多妻主义者”的余光中,一生从事诗歌、散文、评论、翻译等事业,至今驰骋文坛已逾半个世纪。那么,这位乡愁诗人的爱情及婚姻生活是怎样的呢?他的“婚姻之道”――“家是讲情的地方,不是讲理的地方”又给人怎样的启示?请看――

  楚楚可怜的表妹

  据范我存回忆,当时余光中“理个平头,穿一件麻布制服,看起来有点严肃,又有点害羞”。在此之前,范我存就常听姨妈提起这位表兄,夸赞他书读得好,中英文俱佳,又有绘画天分。范我存不免多瞄了他几眼,不过两人都很害羞,所以也没说上几句话,只记得余光中邀她去他们家玩。

  表兄对这位初识的表妹显然很有感觉,因为不久范我存就收到他寄来的一份同仁刊物,里面有余光中翻译拜伦的作品。可笑的是,信封上写的收信人名字竟然是“范咪咪”。小书呆子不知道咪咪只是小名,甚至没去打听她的真名。范我存收到刊物,觉得有些突兀,也不很懂英诗,不过仍然眩惑于余光中的文采。

  范我存此时就读于南京的明德女中,母亲孙静华是新女性的前辈,她总是教导范我存要看社论或思想性的文章,不喜欢她接触纯文艺。

  范我存的父亲范肖岩是浙江大学生物系教授,早年留法,当然受西方影响,比较尊重女权。抗战爆发,范肖岩在带着妻女逃往内陆的途中染上肺病,一病不起。幸好外婆和舅舅已逃难到乐山,范我存母女就投靠了他们。

  年轻时期的范我存,虽然外表楚楚可怜,其实是外柔内刚的性格。她皮肤白皙,五官清丽,从小就很讨人喜欢。

  余光中母子第二次逃难,从南京抵达上海时,特别去找范我存母女,可是晚了一步,范我存已随着一位表姐夫先飞去台湾了。她去台湾的经历也很特别。

  1949年初,范我存的姑妈有一女婿是飞行官,奉命从台湾新竹飞来上海撤眷,原本是要带姑妈去,但是姑妈不肯离开。表姐夫无奈,转而对一旁的范我存说:“咪咪,不如你跟我走吧!”

  “台湾是什么样的地方?”范我存好奇地问。

  “台湾是好地方,一年四季都有西瓜吃,又不像上海这么冷,你会喜欢的啦。”表姐夫说。

  当时还在蚕丝公司上班的母亲,也赞成女儿先离开,于是范我存怀着好奇,匆匆收拾了简单的行李,第二天一大早就随着表姐夫登上轰炸机,呼啸去台。谁料这匆匆一别,就再难回去了!

  到了台北,范我存考进了北一女中,才念了两年半,学校为学生进行健康检查,发现她的x光片显示肺部有问题。

  年轻苍白的岁月,就在养病中寂寞度过。陪伴范我存的就是一台收音机,她从早到晚守着收音机,听遍了所有节目。当时“美国新闻处”有一个音乐台,专播古典音乐,每周还举办猜奖活动,答对了问题就有乐器、书籍、唱片等奖品。范我存乐此不疲,得到不少奖品。

  1950年6月,余光中一家3人从香港来台,到处打听范家母女的消息。不久,余范两家终于联络上了。

  后来余光中在《四月,在古战场》一文中,对当年的表妹有这样的描述:“一朵瘦瘦的水仙,婀娜飘逸,羞赧而闪烁,苍白而疲弱,抵抗着令人早熟的肺病,梦想着文学与爱情,无依无助,孤注一掷地向我走来……”

  从知己到情人

  台大三年级的高材生,遇上了肺病休学的高中女生,不顾两边家长的反对,坚定地、甜蜜地发展出柔情。

  一开始,两边家长都不太赞成他们来往。余家顾虑范我存身体不好,范家看余光中有点书呆气。但是两个年轻人很快就从知己发展成情侣。当时余光中在文坛上已小有名气了,表妹眼中自然是爱慕有加。而余光中也在表妹那里得到另一些艺术的启发,例如西洋现代绘画,尤其是凡・高的作品,就是经由她介绍才开始认识的。

  他们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除了谈音乐、绘画、文学,也常看电影,有时候会骑脚踏车到淡水河边、永和的竹林中去。余光中每次投稿,一定先让范我存欣赏。除了心灵契合,他们又有共同的生活经验:江南的童年,四川的少年,逃难的艰苦,经过战火的洗礼,那分共鸣就更不一样。

  在范我存眼中,余光中才华横溢,内涵丰富,稳定,可靠,富同情心,她心中早已有了决定。

  年轻的余光中,在爱情燃烧到白热的那段时期,也曾用一柄小刀,在厦门街自家院子里的枫树干上,刻下“YLM”3个英文字首,Y代表余,L是爱,M是咪咪。

  1955年,还在“国防部”服役的余光中开始翻译《凡・高传》。他在白纸的正面写译文,反面写情书,然后寄给范我存,由她誊写后再寄回给他。前后11个月,全文30多万字全由范我存陆续誊写在有格稿纸上,之后才由余光中送往《大华晚报》发表。

  范我存先是余光中的知己女友,然后是缠绵的情人,文学的助手,诗的第一位读者,当然也成为诗中的第一女主角。

  “她了解我,对文学艺术富有敏感和品位,这是最吸引我的特质。”余光中回忆当年恋爱的心情,仍然满是温柔。

  为他腾出一片写作空间

  1956年,余光中终于和表妹结婚。这时他们来往已近6年了,彼此早已认定对方是自己唯一的选择。这对心灵相契的恋人,一致反对铺张庸俗的婚礼和吵闹的喜宴,向往电影中看到的西方婚礼,安静,圣洁,简单,隆重。

  9月2日,一对新人在新生南路的卫理会教堂完成婚礼,摆了15桌喜宴,宾客包括梁实秋、夏济安、蓝星诗社的诗友及余光中的同学。

  结婚为女人一生的分界线,对于范我存来说,婚前的娇柔羞涩,在婚后不久就磨炼成自信坚强。从1958年到1965年,七年之间,她生下了5胎(其中唯一的男婴出生后3天不幸早夭)。

  范我存回忆当年,经常是门铃、电话铃齐响,她一手挟着孩子,一边先抢接电话,要对方等一下,再奔下玄关去开大门;要不就是在厨房,把孩子放在推车里,忙着做饭。余家全盛时期,大小共有8口,食指浩繁,食量惊人,还得兼顾营养可口。这对范我存是一大考险,但渐渐她也从中学到了讲求实际,而婚前的浪漫幻想也得暂放一边。

  不过丈夫的文学活动,她始终坚持参与。蓝星诗社的成员把余宅当作总部,众诗人经常进出。后来余光中在师大教书,交游更广,家里又经常有学生来往,再加上公公余超英好客成癖,20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厦门街余宅,简直人文荟萃。

  外表娇柔的范我存,也许是深受母亲的影响,其实内心是极有主张的。她兼具传统与现代女性的优点和特质,虽然自己也很有才干,但是婚后完全奉献自我,不但是贤内助,更是贤外助。从内务大臣到外交部长,全由范我存一手担纲。

  “她帮我摒挡出一片天地,让我在后方从容写作,我真的很感谢她。”余光中不止一次这样说。

  “他忙起来,可以几天关在书房中,对你不理不睬,好像天塌下来都要由我自己去挡。刚开始我也不能适应,后来觉得他的创作的确很重要,我们都以他为荣,为他牺牲也就值得了。”范我存就这样从新婚的娇妻,一下子变成了4个女儿和一个丈夫的支柱。

  从“一朵瘦瘦的水仙”到今日的雍容自信,范我存始终是余光中的最佳“牵手”。她并未因余光中的成名而丧失自我,她有高度的智慧,恰到好处地掌握了大局,不论余光中的文学天地或私人领域,她都能自信自在地参与。

  心底有一朵莲?

  在余光中的800多首诗中,情诗占了100首,有不少很引入遐思。从早年的《昨夜你对我一笑》到《莲的联想》,让人隐约感受到余光中的情诗应非凭空捏造。那些情诗所咏是谁呢?那样浪漫凄美的情韵是真是假?

  “如果没有动心,莲的联想在哪里啊?”余光中眼中带笑,语带玄机,“人难免会动情,如果控制得宜,也是一种智慧。”

  对余光中来说,莲有三重意义:既是花,也是古典美人的象征,又有宗教意义。他钟情莲的化身,他迷信美。在他的心底,莲,不止一朵。

  对于爱情,余光中是这样看待的:“人如果太绝情,老是理性地慧剑斩情丝,也未免太乏味了,像是不良的导体;但若是太自作多情,每次发生爱情就闹得天翻地覆,酿成悲剧,又太天真了。爱和美不一样:爱发生于实际生活,美却要靠恰好的距离。水中倒影总比岸上的实景令人着迷。”

  余光中认为自己是个保守的人,外出吃饭都在固定的餐厅,买东西也认定了原来的商店,缺乏革命性。所以这一生的感情,不可能再有什么大变化了。

  诗人强调,作品本来就虚虚实实,不必认真考证。他庆幸妻子没有从字里行间去搜索微言大义,这种见怪不怪、大而化之的性格,有利于他的创作。“如果妻子对艺术家丈夫把一本账算得太清楚,对艺术绝对是一种障碍,什么都写不出来啦!不过从另一个角度看,这也是她自信的表现。”

  而余光中的朋友们都一致推崇他的人格和德行。有一次林海音跟范我存数落男人的不是,最后的结论是:“没有像光中这么好的丈夫了。”

  丈夫好不好,当然只有范我存最清楚。“结婚后,他百分之百相信我、依赖我,虽然他不是常会说甜言蜜语体贴的丈夫,但是他以行动来表示对我和孩子的爱。”

  “她的优点很多,”余光中说,“最重要的是,在精神上我们能契合,而且她能充分和我的事业、我的朋友融成一片。我们不但有共同的兴趣、嗜好,又有共同的朋友,婚姻怎么会不稳固呢?”

  做夫妻40年了,两人很少吵架。余光中脾气虽急,但从不迁怒,而且脾气发过就放下了,心胸非常开阔。“家是讲情的地方,不是讲理的地方,夫妻相处是靠妥协。婚姻是一种妥协的艺术,是一对一的民主,一加一的自由。”这是余光中的“婚姻之道”。

  余光中的情诗又多又动人,其中写给妻子的历历可数。范我存淡褐色的双眸和象牙白的肌肤,早年在《咪咪的眼睛》《灵魂的触须》《当寂寞来袭时》等诗中,都一再浮现,那是年轻时期的炽热恋情。晚年的《珍珠项链》《三生石》《东京新宿驿》《停电夜》《私语》《削苹果》《风筝怨》等,已转化成相依相偎的不渝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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