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稹《行宫》

2020-10-31 元稹

  元稹的《行宫》是一首五言绝句,以特别的视角和凝练的语言,表现了唐玄宗昏庸误国的事实,抒发了盛衰之感。

  行宫

  寥落(1)古行宫(2),宫花(3)寂寞红。

  白头宫女(4)在,闲坐说(5)玄宗(6)。

  【注释】

  (1)寥(liáo)落:寂寞冷落。

  (2)行宫:皇帝在京城之外的宫殿。这里指当时东都洛阳的皇帝行宫上阳宫。

  (3)宫花:行宫里的花。

  (4)白头宫女:据白居易《上阳白发人》,一些宫女天宝末年被“潜配”到上阳宫,在这冷宫里一闭四十多年,成了白发宫人。

  (5)说:谈论。

  (6)玄宗:指唐玄宗。

  【白话译文】

  空旷冷落的古旧行宫,只有宫花寂寞地艳红。

  几个满头白发的宫女,闲坐无事谈论唐玄宗。

  【创作背景】

  元稹生活在中唐年代,正值唐朝经历过安史之乱不久,国力的各个方面都在走下坡路之时。该诗就是以小见大地点明了唐朝衰败的重要原因。

  【赏析】

  元稹的这首《行宫》是一首抒发盛衰之感的诗,这首短小精悍的五绝具有深邃的意境,富有隽永的诗味,倾诉了宫女无穷的哀怨之情,寄托了诗人深沉的盛衰之感。

  从诗的内容上看,理解这首诗的关键在末尾一句“闲坐说玄宗”。说者前句已经点明是“白头宫女”,时间地点则是在荒凉冷寞的古行宫,红花盛开,正是一年春好处之时。从天宝至贞元,过了半个世纪左右,漫长的岁月,风雨的侵蚀,古行宫早变得荒败不堪了,而当年入宫的红颜少女,也在寂寞孤独中苦熬了几十个春秋,如今早已是白发苍颜了。她们的青春在此葬送,她们悲怨的泪水在此流淌,她们面对着怒放的红花在感叹嘘唏。透过纯朴的字面,我们分明听到了她们痛苦的心音。白居易《上阳白发人》写道:“上阳人,红颜暗老白发新。绿衣监使守宫门,一闭上阳多少春。玄宗末岁初选入,入时十六今六十。同时采择百余人,零落年深残此身。”白诗直截了当地道出了年老宫女的幽怨,元诗则点染寥落的环境,以红色宫花和白头宫女相互衬托的笔法,通过形象对比来揭示宫女的悲惨生活和心理活动。二诗相比,一具体,一概括,一以感情的热烈淋漓见长,一以境界的深沉隽永取胜。

  这里,寥落古行宫中的白头宫女,还是唐玄宗时代历史的见证人。唐玄宗在其继位后期,宠幸杨贵妃,终日沉溺在淫乐酒色之中,把政务全部委给奸相李林甫和杨国忠,朝纲紊乱,谄佞当道,终于酿成安史之乱。乱后,玄宗被迫退位,赫赫不可一世的大唐王朝亦从此一蹶不振,日益走向下坡路。白居易在《长恨歌》里曾深致感慨说:“缓歌慢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四句诗,已形象地概括出玄宗昏愦好色与亡国致乱的历史因由,其讽刺与揭露是十分深刻的。元稹这首短诗当然不可能象白诗那样铺张扬厉,极尽渲染之能事,他只能采取对照、暗示点染等方法,把这一段轰轰烈烈的历史高度浓缩,加以典型化的处理,从而让人回味咀嚼。寥落的古行宫,那在寂寞之中随岁月更替而自生自落的宫花,那红颜少女的变为白发老人,都深深地带有时代盛衰迁移的痕迹。白头宫女亲历开元、天宝之世,本身就是历史的见证人,“闲坐说玄宗”的由治而乱。这本是诗篇主旨所在,也是诗人认为应引以为戒的地方,却以貌似悠闲实则深沉的笔调加以表现,语少意多,有无穷之味。

  从表现手法上来看,诗人塑造意境,艺术上主要运用了两种表现手法。一是以少总多。这首诗具有举一而反三,字少而意多的特点。四句诗,首句指明地点,是一座空虚冷落的古行宫;次句暗示环境和时间,宫中红花盛开,正当春天季节;三句交代人物,几个白头宫女,与末句联系起来推想,可知是玄宗天宝末年进宫而幸存下来的老宫人;末句描写动作,宫女们正闲坐回忆、谈论天宝遗事。二十个字,地点、时间、人物、动作,全都表现出来了,构成了一幅非常生动的画面。这个画面触发读者联翩的浮想:宫女们年轻时都是月貌花容,娇姿艳质,这些美丽的宫女被禁闭在这冷落的古行宫之中,成日价寂寞无聊,看着宫花,花开花落,年复一年,青春消逝,红颜憔悴,白发频添,如此被摧残,往事不堪重省。然而,她们被禁闭冷宫,与世隔绝,别无话题,却只能回顾天宝时代玄宗遗事,此景此情,令人凄绝。“寥落”、“寂寞”、“闲坐”,既描绘当时的情景,也反映诗人的倾向。凄凉的身世,哀怨的情怀,盛衰的感慨,二十个字描绘出生动的画面,表现出深刻的意思。

  另一个表现手法是以乐景写哀情。我国古典诗歌,其所写景物,有时从对立面的角度反衬心理,利用忧思愁苦的心情同良辰美景气氛之间的矛盾,以乐景写哀情,却能收到很好的艺术效果。这首诗也运用了这一手法。诗所要表现的是凄凉哀怨的心境,但却着意描绘红艳的宫花。红花一般是表现热闹场面,烘托欢乐情绪的,但在这里却起了很重要的反衬作用:盛开的红花和寥落的行宫相映衬,加强了时移世迁的盛衰之感;春天的红花和宫女的白发相映衬,表现了红颜易老的人生感慨;红花美景与凄寂心境相映衬,突出了宫女被禁闭的哀怨情绪。红花,在这里起了很大的作用。这都是利用好景致与恶心情的矛盾,来突出中心思想,即王夫之《姜斋诗话》所谓“以乐景写哀”,一倍增其哀。白居易《上阳白发人》“宫莺百啭愁厌闻,梁燕双栖老休妒”,也可以说是以乐写哀。不过白居易的写法直接揭示了乐景写哀情的矛盾,而元稹《行宫》则是以乐景作比较含蓄的反衬,显得更有余味。

  这首绝句语言平实,但很有概括力,精警动人,也很含蓄,给人以想象的天地,历史沧桑之感尽在不言之中,寓意深刻,自来评价很高。王建的《宫词》,白居易的《长恨歌》,元稹的《连昌宫词》,都是长达千字左右的宏篇巨制,详尽地描述了唐玄宗时代治乱兴衰的历史过程,感叹兴亡。总结教训,内容广博而深刻。元稹这首小诗总共不过二十个字,能入选《唐诗三百首》,与这些长篇巨作比美,可谓短小精悍,字字珠玑。

  拓展阅读:元稹悼亡诗解读

  在中国古代文人中,元稹算是口碑极差的一位。

  官场上,他先靠老丈人韦夏卿的提携得以由明经而举人,由举人而状元,迅速成为了政治舞台上的中坚力量;几经贬谪之后他又靠几位名声极差的宦官帮他在皇帝面前吹嘘,让他爬到了人臣之的最高位——宰相。

  情场上,仗着帅气和诗才,元稹骗取了不少女子的芳心。那部流传千古的《莺莺传》据说是元稹的自叙传。明明是自己玩弄了莺莺之后想再攀高枝,还在诗中将莺莺比作会给男人带来祸害的妖女。这绝不是厚道男子所能为。元稹与蜀中名妓薛涛的爱情故事有着许多不同的版本,其中不乏穿凿附会,但一个基本事实是清楚的,那就是元薛之间的确存在过姐弟恋,而且最后移情别恋的也是元稹。元稹在浙东为官时,利用自己权势强占有夫之妇刘採春,为正人君子所不齿。至于他在晚年与好友白居易玩换妾游戏,更是荒唐至极。

  可就是这样一位人品不佳又风流荒唐的才子却以妻子韦丛为抒情对象写出了许多感人至深的诗篇。从至今流传诗歌来看,元稹至少有十六首诗歌是为韦丛而写,包括《遣悲怀三首》、《春遣怀八首》、《离思五首》。

  其中《遣悲怀》三首以生活琐事入,读来让人潸然泪下。

  (一)

  谢公最小偏怜女,自嫁黔娄百事乖。顾我无衣搜荩箧,泥他沽酒拔金钗。

  野蔬充膳甘长藿,落叶添薪仰古槐。今日俸钱过十万,与君营奠复营斋。

  (二)

  昔日戏言身后意,今朝都到眼前来。衣裳已施行看尽,针线犹存未忍开。

  尚想旧情怜婢仆,也曾因梦送钱财。诚知此恨人人有,贫贱夫妻百事哀。

  (三)

  闲坐悲君亦自悲,百年都是几多时!邓攸无子寻知命,潘岳悼亡犹费词。

  同穴窅冥何所望?他生缘会更难期!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韦丛是太子太保韦夏卿之女,自幼在优越的环境中成长,长得如花似玉,略通诗赋,还会做家务女红,是能上厅堂也能下厨房的贤妻。元稹二十四岁时与比他小四岁的韦丛结婚。当时元稹只是一名穷书生,而元稹那个穷得掉渣的家庭还全指望元稹不断升官去接济呢,不可能为这桩婚事提供资助。婚后的头几个年头,元稹忙于应举,先是由明经考中举人,而后又考中进士,几乎没有收入。婚后第七年,韦丛便因病离开人世。再过了一两年,元稹才开始了他的飞黄腾达。所以《遣怀诗》中所叙韦丛嫁到元家后的窘境大抵是真实可信的。

  第一首诗紧扣“百事乖”列举了生活中的几个细节来表现韦丛嫁给自己之后所受的苦难。“我”穷得连衣服都买不起,韦丛只好到她的嫁妆中去为“我”翻箱倒柜。“我”好喝上几口,而家里又没有闲钱可以沽酒,韦丛便大方地从头上拔下金钗让“我”拿去当酒。家里连煮饭的米都没有了,挖些野菜来充饥,韦丛吃得津津有味。“我”,一介书生,放不下架子上山去打柴,韦丛便到槐树底下去扫些落叶来当柴烧。诗歌写到这里,一个贤惠能干大方明理的贤妻形象便浮现在读者面前,而诗人的愧疚之情也浸透其中。现在诗人官运亨通了,每年的俸钱都能超过十万,可那个原来和他一起共度患难的妻子却离开了。自己所能做的,只能是多花些钱来祭奠妻子,为她办一桌像样的斋饭而已。

  第二首诗写韦丛去世之后自己的悲思。妻子业已离开人世,一看见她的那些遗物自己就不免感伤。于是自作主张将妻子的旧衣服拿来送人。可妻子用来做女红的针线盒却舍不得送人,也不忍打开。爱屋及乌,妻子从娘家带来的婢女,我都格外关照。梦里回想起妻子跟我受苦的情景,就到她坟前去烧些纸钱来求安慰。写到这里诗人再推己及人,说世上所有贫贱的夫妻都像自己一样事事哀怜。读来让人揪心。

  第三首诗写由妻子之死得到的`感悟。人生短暂,纵使活上百年对于漫漫宇宙而言还不是白驹过隙。自己像邓攸一样虽善良而无后(韦丛去世时只留下一个小女儿),像潘岳一样只能靠写悼亡诗来寄托哀思。渴望死后能与妻子同穴而居,又担心这一心愿也实现不了。下辈子再与妻子重续前缘就更不可能了。对于那已逝去的妻子,自己能做些什么呢,像鱼一样成天睁着眼睛不眠,来报答妻子与自己一起承受的苦难。夫妻之间的恩典该如何报答,这是个永世难解的课题。像元稹这样用彻夜不眠来报答,这是不是最为痴情的一种?

  元稹的这三首悼亡诗是他对自己七年夫妻生活的高度提炼,也将人间其他贫贱夫妻的苦难生活写了进去,所以读来特别容易让人产生共鸣。

  元稹的《离思五首》都是七言绝句。其中第四首可谓妇孺皆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经历了与韦丛的那场爱恋,诗人的心里再也泛不起爱的波澜,除了韦丛再也没有那位女子能打动诗人。这不是婚前的信誓旦旦,而是在妻子去世之后的内心告白,读来给人以特别的震撼。有许多研究者根据元稹的经历,认为元稹在韦丛去世后不久就发生了与薛涛的爱恋,而后又续了弦,从而批评《离思》为矫情之作。笔者认为这些批评者是在用封建时代禁锢妇女的贞节观来要求这些狂放不羁的士大夫,未免太过苛刻。唐代是个极为开放的时代,士大夫们讨妾、蓄妓都无须回避自己的老婆。妇女们根本不会奢望丈夫为自己守鳏。元稹在《莺莺传》中借崔莺莺之口所写的一首诗很能传达当时女子的心声:“弃置今何道,当时且自亲。还将当时意,怜取眼前人。”元稹与韦丛的七年夫妻生活恩爱有加(不管是正史还是野史都未提及元稹这七年间有婚外恋),妻子去世后元稹也一直把内心中最重要的位置留给韦丛,这些都可以说明元稹对韦丛的一片痴情。

  如果说《遣悲怀三首》是极言报恩,《离思五首》是重在忆美,那《春遣怀八首》则侧重于写怀念和哀思,首首凄恻动人,让人不忍卒读。《春遣怀八首》第五首写自己因怀念亡妻而忧愁难遣,朋友置酒为自己销愁,但不料自己醉后大喊妻子的名字,使在场的人都为之泣下:伴客销愁长日饮,偶然乘兴便醺醺。怪来醒后旁人泣,醉里时时错问君。人世间至纯至美的爱情也不过如此。

  有时我们也可以从一个人对待友情的态度来考察他对待爱情的态度。元稹与白居易的友情持续了三十年之久,其间两人的唱和之诗达900余首,创历代诗友唱和诗数量之寇。三十年间,两人都在宦海沉沉浮浮,时而遭人打击,时而春风得意。但不管在什么境遇之下,他们都相互关照,相互鼓励,是令人称道的一对模范诗友。由此我们可以看出元稹并不像某些学者所说的那样是个有奶便是娘的势利小人。他对韦丛的一往情深和对白居易的惺惺相惜一样是令人心动的美好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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