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殊的《蝶恋花》是影响深远的名篇,全词深婉中见含蓄,广远中有蕴涵。
《蝶恋花》
晏殊
槛菊愁烟兰泣露,
罗幕轻寒,
燕子双飞去。
明月不谙离恨苦,
斜光到晓穿朱户。
昨夜西风凋碧树,
独上高楼,
望见天涯路。
欲寄彩笺兼尺素,
山长水阔知何处!
译文
清晨栏杆外的菊花笼罩着一层愁惨的烟雾,兰花沾露似乎是饮泣的.泪珠,罗幕之间透露着缕缕轻寒,燕子双飞而去。
皎洁的月亮不明白离别之苦﹐斜斜的银辉直到破晓都穿入红红的门户。
昨夜西风惨烈,凋零了绿树,我独自登上高楼,望尽了天涯路。
想给我的心上人寄封信,可是高山连绵,碧水无尽,又不知道我的心上人在何处。
赏析一
此为晏殊写闺思的名篇。词之上片运用移情于景的手法,选取眼前的景物,注入主人公的感情,点出离恨;下片承离恨而来,通过高楼独望把主人公望眼欲穿的神态生动地表现出来。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把此词“昨夜西风”三句和欧阳修、辛弃疾的词句一起比作治学的三种境界,足见本词之负盛名。全词深婉中见含蓄,广远中有蕴涵。
起句写秋晓庭圃中的景物。菊花笼罩着一层轻烟薄雾,看上去似乎在脉脉含愁;兰花上沾有露珠,看起来又象在默默饮泣。兰和菊本就含有某种象喻色彩(象喻品格的幽洁),这里用“愁烟”、“泣露”将它们人格化,将主观感情移于客观景物,透露女主人公自己的哀愁。“愁”、“泣”二字,刻画痕迹较显,与大晏词珠圆玉润的'语言风格有所不同,但在借
外物抒写心情、渲染气氛、塑造主人公形象方面自有其作用。
次句“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写新秋清晨,罗幕之间荡漾着一缕轻寒,燕子双双穿过帘幕飞走了。 这两种现象之间本不一定存在联系,但在充满哀愁、对节候特别敏感的主人公眼中,那燕子似乎是因为不耐罗幕轻寒而飞去。这里,与其说是写燕子的感觉,不如说是写帘幕中人的感受,而且不只是在生理上感到初秋的轻寒,而且在心理上也荡漾着因孤孑凄凄而引起的寒意。燕的双飞,更反托出人的孤独。这两句纯写客观物象,表情非常微婉含蓄。接下来两句“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从今晨回溯昨夜,明点“离恨”,情感也从隐微转为强烈。明月本是无知的自然物,它不了解离恨之苦,而只顾光照朱户,原很自然;既如此,似乎不应怨恨它,但却偏要怨。这种仿佛是无理的埋怨,却有力地表现了女主人公在离恨的煎熬中对月彻夜无眠的情景和外界事物所引起的怅触。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过片承上“到晓”,折回写今晨登高望远。“独上”应上“离恨”,反照“双飞”,而“望尽天涯”正从一夜无眠生出,脉理细密。“西风凋碧树”,不仅是登楼即目所见,而且包含有昨夜通宵不寐卧听西风落叶的回忆。碧树因一夜西风而尽凋,足见西风之劲厉肃杀,“凋”字正传出这一自然界的显著变化给予主
人公的强烈感受。景既萧索,人又孤独,在几乎言尽的情况下,作者又出人意料地展现出一片无限广远寥廓的境界:“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这里固然有凭高望远的苍茫之感,也有不见所思的空虚怅惘,但这所向空阔、毫无窒碍的境界却又给主人公一种精神上的满足,使其从狭小的帘幕庭院的忧伤愁闷转向对广远境界的骋望,这是从“望尽”一词中可以体味出
来的。这三句尽管包含望而不见的伤离意绪,但感情是悲壮的,没有纤柔颓靡的气息;语言也洗净铅华,纯用白描。这三句是本词中流传千古的佳句。
高楼骋望,不见所思,因而想到音书寄远:“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彩笺,这里指题诗的诗笺;尺素,指书信。两句一纵一收,将主人公音书寄远的强烈愿望与音书无寄的可悲现实对照起来写,更加突出了“满目山河空念远”的悲慨,词也就在这渺茫无着落的怅惘中结束。“山长水阔”和“望尽天涯”相应,再一次展示了令人神往的境界,而“知何处”的慨叹则更增加摇曳不尽的情致。
在婉约派词人许多伤离怀远之作中,这是一首颇负盛名的词。它不仅具有情致深婉的共同特点,而且具有一般婉约词少见的寥阔高远的特色。它不离婉约词,却又在某些方面超越了婉约词。
赏析二
此词经疏澹的笔墨、温婉的格调、谨严的章法,传达出作者的暮秋怀人之情。
上片由苑中景物起笔。“槛菊愁烟兰泣露”,开篇即推出这一亦真亦幻幽极凄绝的特写镜头,正为写照抒情主人公悲凉、迷离而又孤寂的`心态。“罗暮轻寒”二句将笔触由苑中折回室内。“轻寒”,即是作者身之所感,也是作者心之所感。“燕子又飞去”,不仅是带有鲜明的季节特征的景物,而且,燕之“双飞”更衬出人之“孤栖”。
不难想象,当作者目送时而绕梁呢喃、时而穿帘追逐的双燕相随而去之际,该怀着怎样一份孑然独立的怅惘。“明月不谙”二句引来明月作进一步的烘托与映衬。前人往往视明月为聊寄相思怀抱的多情之物。如张九龄 《望月怀远》:“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孟郊《古怨别》:“别后唯所思, 天涯共明月” 。张泌《寄人》便径直赞叹明月多情:“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而作者却嗔怪“明月不谙离恨苦”,当是从另一角度加以生发——月已圆而人未圆,作者对那皓洁的月光羡极生妒、略致微词,不也是情理中的事吗?后来,苏轼在《水调歌头》中的怅问:“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正是从同一方向去发掘明月这一意象的丰饶而复杂的内蕴。
下片写登楼望远。“昨夜西风”句,使固有的惨澹、凄迷气氛又增添了几分萧瑟、几分凛冽?西风方烈,碧树尽凋;木犹如此,人何以堪——由此驰骋想象,作者亦当是朱颜尽改。而从结构上看,碧树尽凋,野外才能变得格外空旷,作者也才能骋目远眺。这样,“凋碧树”又是对下文“望尽天涯路”的一种必要的铺垫。“独上西楼”,正面点出“独”字,与上片的“双飞”遥相照应,是章法谨严的又一实例。“望颈,既表明其眺望之远,也见出其凝眸之久,从时空两方面拓展了词境。但“望尽天涯路”,不见天涯人。既然如此,那就只有寄书寄意了。 于是逗出歇拍,“欲寄彩笺” 二句。“彩笺”与“尺素”都是指代书信。二词重叠使用,一则是表示寄书意愿之热切,二则表示欲书内容之繁富。“山长水阔知何处”,以无可奈何的怅问作结,给人情也悠悠、恨也悠悠之感。作者另词有句:“当时轻别意中人,山长水远知何处?”(《踏莎行》)另诗亦有句:“鱼书欲寄何由达,山远水长处处同。”(《无题》)措辞相近,而不及此二句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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