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新郎》辛弃疾原文及赏析1
贺新郎·别茂嘉十二弟① 辛弃疾
绿树听鹈鴂,更那堪、鹧鸪声住②,杜鹃声切③。啼到春归无寻处,苦恨芳菲都歇。算未抵④、人间离别。马上琵琶关塞黑⑤。更长门翠辇辞金阙⑥。看燕燕,送归妾。
将军百战身名裂⑦。向河梁、回头万里⑧,故人长绝。易水萧萧西风冷⑨,满座衣冠似雪。正壮士、悲歌未彻。啼鸟还知如许恨⑩,料不啼清泪长啼血。谁共我,醉明月?
【注释】
①题下自注:“鹈鴂、杜鹃实两种,见《离骚补注》”。鹈鴂,指伯劳。
②鹧鸪:鸣声凄切,如说“行不得也哥哥”。
③杜鹃:其声哀婉,如说“不如归去”。
④未抵:比不上。
⑤马上琵琶:用王昭君出塞事。
⑥“更长门”句:用陈皇后失宠事。
⑦将军:引用汉武帝时李陵。
⑧“向河梁”句:引用李陵别苏武事。
⑨“易水”句:引用《史记·刺客列传》中荆轲刺秦王事。
⑩如许恨:像上面的许多恨。
【译文】
听着绿树荫里鹈鴂叫得凄恶,更令人悲伤不已。鹧鸪鸟“行不得也哥哥”的啼叫刚住,杜鹃又发出“不如归去”悲切的号呼。一直啼到春天归去再无寻觅处,芬芳的百花都枯萎,实在令人愁恨、痛苦。算起来这桩桩件件也抵不上人间生离死的痛楚。王昭君骑在马上弹着琵琶,奔向黑沉沉的关塞荒野,更有阿娇退居长门别馆,坐着翠碧的宫辇辞别皇宫金阙。庄姜望着燕燕双飞,远送休弃去国的归老。
汉将李陵身经百战,兵败归降匈奴身败名裂。到河边轿头送别苏武,回头遥望故国远隔万里,与故友永远诀别。还有荆轲冒着萧瑟秋风,慷慨悲歌无尽无歇。啼鸟若知人间有如此多的悲恨痛切,料想它不再悲啼清泪,而总是悲啼着鲜血。如今茂嘉弟远别,还有谁与我饮酒共醉赏明月?
【创作背景】
此词为送别抒怀之作。首尾以啼鸟相呼应,描写暮春的凄厉暮色;中间引述历史故事,铺叙古代种种人间离情别恨,借送别族弟,抒发美人不遇、英雄名裂、壮士难酬的义愤。全词笔力雄健,沉郁苍凉。
这首词大约作于他闲居铅山期间。茂嘉是他的堂弟,其事迹未详。张惠言《词选》以为“茂嘉盖以得罪谪徙,是故有言。”
【作品鉴赏】
这首词的内容和作法与一般的词不同,其内容方面几乎完全与对茂嘉的送行无关,而专门罗列古代的“别恨”事例。形式方面,它又打破上下片分层的常规,事例连贯上下片,不在分片处分层。之所以如此,乃是因作者平时胸中郁积事多,有触而发,非特定题目所能限制,故同类事件纷至涌集,而不为普通的诗文格式所束缚。
词的开头几句:“绿树听鹈鴂,更那堪、鹧鸪声住,杜鹃声切。啼到春归无寻处,苦恨芳菲都歇。”采用了兴与赋相结合的创作手法。实中有虚,虚中有实。说它是“赋”,因为它写送别茂嘉,是在春去夏来的时候,可以同时听到三种鸟声,是写实。鹈鴂,一说是杜鹃,一说是伯劳,辛弃疾取伯劳之说;说它是“兴”,因为它借闻鸟声以兴起良时丧失、美人迟暮之感。
伯劳在夏至前后出鸣,故暗用《离骚》“恐鹈鴂之先鸣兮,使夫百草为之不芳”意,以兴下文“苦恨”句。鹧鸪鸣声像“行不得也哥哥”;杜鹃传说为蜀王望帝失国后魂魄所化,常悲鸣出血,声像“不如归去”。词同时用这三种悲鸣的鸟声起兴,形成强烈的悲感气氛,并寄托了自己的悲痛心情。接着“算未抵、人间离别”一句,是上下文转接的关键。
它把“离别”和啼鸟的悲鸣作一比较,以抑扬的手法承上启下,为下文出的'“别恨”作了铺垫。“马上琵琶关塞黑,更长门翠辇辞金阙”两句,有人认为写的是两事:其一指汉元帝宫女王昭君出嫁匈奴呼韩邪单于离开汉宫的事;其二指汉武帝的陈皇后失宠时辞别“汉阙”,幽闭长门宫。也有认为只写一事的,谓王昭君自冷宫出而辞别汉阙。
今从多数注释本作两件事看,“看燕燕,送归妾”,写的是春秋时卫庄公之妻庄姜,“美而无子”,庄公妾戴妫生子完,庄公死后,完继立为君。州吁作乱,完被杀,戴妫离开卫国。《诗经·邶风》的《燕燕》诗,相传即为庄姜送别戴妫而作。“将军百战身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引用了汉代另一个典故。汉李陵抗击匈奴,力战援绝,势穷投降,败其家声;他的友人苏武出使匈奴,被留十九年,守节不屈。后来苏武得到归汉机会,李陵送他有“异域之人,一别长绝”之语;又世传李陵《与苏武诗》,有“携手上河梁”、“长当从此别”等句。
“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正壮士、悲歌未彻”,写战国时燕太子丹在易水边送荆轲入秦行刺秦王政故事。相传送行者都穿戴白衣冠,荆轲临行歌唱:“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以上这些事都和远适异国、不得生还,以及身受幽禁或国破家亡之事有关,都是极悲痛的“别恨”。这些故事,写在与堂弟的一首送别词中,强烈地表达了作者当时沉重、悲壮之情。
“啼鸟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这又是承上启下的两句。句中说啼鸟只解春归之恨,如果也能了解人间的这些恨事,它的悲痛一定更深,随啼声眼中滴出的不是泪而是血了。为下句转入送别正题作了省力的铺垫。“谁共我,醉明月?”承上面两句转接机势,迅速地归结到送别茂嘉的事,点破题目,结束全词,把上面大片凌空驰骋的想象和描写,一下子收拢到题中来,有此两句,词便没有脱离本题,只是显得善于大处落墨、别开生面而已。由此可以看出,辛弃疾不愧为宋代一代文豪!
辛弃疾的这首词,之所以感人,除了其感情、气氛强烈外,还得力于它的音节。它押入声的曷、黠、屑、叶等韵,在“切响”与“促节”中有很强的摩擦力量,声如裂帛,声情并至。古人对此词推崇备至。
【名家点评】
陈廷焯《白雨斋词话》卷一评此词:“沉郁苍凉,跳跃动荡,古今无此笔力。”
王国维说:“稼轩《贺新郞》词送茂嘉十二弟,章法绝妙。且语语有境界,此能品而几于神者。然非有意为之,故后人不能学也。”
【作者简介】
辛弃疾(1140-1207),南宋爱国词人。字幼安,号稼轩,历城(今山东济南)人。二十一岁参加抗金义军,曾任耿京军的掌书记,不久投归南宋。历任江阴签判,建康通判,江西提点刑狱,湖南、湖北转运使,湖南、江西安抚使等职。四十二岁遭谗落职,退居江西信州,长达二十年之久,其间一度起为福建提点刑狱、福建安抚使。六十四岁再起为浙东安抚使、镇江知府,不久罢归。一生力主抗金北伐,并提出有关方略,均未被采纳。其词热情洋溢、慷慨激昂,富有爱国感情。有《稼轩长短句》以及今人辑本《辛稼轩诗文钞存》。
《贺新郎》辛弃疾原文及赏析2
[宋]辛弃疾《贺新郎(凤尾龙香拨)》原文、注释、赏析
凤尾龙香拨。自开元霓裳曲罢1,几番风月?最苦浔阳江头客,画舸亭亭待发2。记出塞黄云堆雪。马上离愁三万里,望昭阳宫殿孤鸿没3。弦解语4,恨难说。辽阳驿使音尘绝。琐窗寒轻拢慢捻5,泪珠盈睫。推手含情还却手,一抹《梁州》哀彻6。千古事云飞烟灭。贺老定场无消息,想沉香亭北繁华歇7。弹到此,为呜咽。
注释:
1凤尾,以凤尾为槽的琵琶。龙香拨,用龙香柏做拨。苏轼诗句:“数弦已品龙香拨,半面犹遮凤尾槽。”杨贵妃善弹琵琶。《霓裳羽衣曲》,起于开元,盛于天宝。贵妃曾为唐明皇醉舞此曲。
2白居易于元和十一年(816)在九江司马任上,送客湓浦口,听到舟中有商人妇夜弹琵琶,有感而作《琵琶行》。其中有句:“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忽闻水上琵琶声,主人忘归客不发。”
3欧阳修《明妃曲》诗有“不识黄云出塞路,岂知此声能断肠”句,李商隐《王昭君》诗也有“马上琵琶行万里,汉宫长有隔生春”句。皆咏汉王昭君。昭阳,汉宫殿名。
4解语,能语。
5辽阳,属辽州。唐人乐府以为戍边之地,乐府曲中多咏辽阳。轻拢慢捻,弹奏琵琶的手法有拢和捻。
6推手、却手、一抹,都是琵琶弹奏手法。《梁州》,琵琶大曲名,又名凉州。哀彻,悲声响彻始终。
7贺老,即贺怀智,开元、天宝间善弹琵琶者。定场,技压全场。沉香亭,在长安兴庆宫东,唐明皇曾与杨贵妃在此赏牡丹,命李白进《清平乐》三阕,有“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等名句。
赏析:
这首词是用赋体咏琵琶。赋体“体物写志”,故此上下两片各用琵琶三事,堆砌而成。上片依次叙说杨贵妃、商人妇、王昭君三事,下片分咏辽阳驿使、《梁州》彻、贺老定场三事。层层堆垛,依次排比。而赋体又“曲终奏雅”,本词则以盛唐繁华烟消云灭为终曲,这与北宋极盛而亡的.情景颇相仿佛,恐怕作者也同样在词中寄托着对北宋灭亡的悲感。
《贺新郎》辛弃疾原文及赏析3
辛弃疾《贺新郎别茂嘉十二弟》宋词原文赏析及注释翻译
贺新郎别茂嘉十二弟
辛弃疾
绿树听鹈鴂,更那堪、鹧鸪声住①,杜鹃声切。啼到春归无寻处,苦恨芳菲都歇。算未抵人间离别②。马上琵琶关塞黑③。更长门④、翠辇辞金阙。看燕燕,送归妾。
将军百战身名裂⑤。向河梁⑥、回头万里,故人长绝。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⑦。正壮士、悲歌未彻。啼鸟还知如许恨⑧,料不啼清泪长啼血,谁共我,醉明月。
[注释]
①鹧鸪:鸣声凄切,如说“行不得也哥哥。”
②未抵:比不上。
③马上琵琶:指王昭君出塞事。
④“更长门”句:用陈皇后失宠事。
⑤将军:指汉武帝时李陵。
⑥“向河梁”句:指李陵别苏武事。
⑦“易水”句:《史记刺客列传》中易水送别之事。
⑧如许恨:像上面的许多恨事。
⑨金阙(jīn què):金子搭成的宫殿。也形容富丽堂皇的建筑物。
⑩将军:引用汉武帝时李陵。
⑨向河梁:引用李陵别苏武典故。指李陵送别苏武归汉。
⑾故人:指苏武。苏武出使匈奴,被强留十九年。坚贞不屈。
⑿长绝:永别。
⒀易水:在今河北省,战国使燕太子丹送别荆轲于易水。引用《史记·刺客列传》中荆轲刺秦王典故。
⒁萧萧( xiāoxiāo):风声。天寒夜长,风气萧索,鸿雁于征,草木黄落。 ——晋· 陶潜《自祭文》
⒂还知:倘知。
⒃如许恨:像上面的许多恨。
【译文】
听着绿树荫里伯劳鸟叫得凄恶,更如何忍受,鹧鸪鸟“行不得也哥哥”的啼叫刚住,杜鹃又发出“不如归去”悲切地号呼。一直啼到春天归去再无寻觅处,芬芳的百花都枯萎实在令人愁恨、痛苦。算起来这桩桩件件也换抵不上,人间生离死别的痛楚。汉代王昭君骑在马上弹着琵琶,奔向黑沉沉的关塞荒野,更有陈皇皇阿妖退居长门别馆,坐着翠碧的宫辇辞别皇宫金阙。春秋时卫国庄姜望着燕燕双飞,远送休弃去国的归妾。流代史将李陵身经百战,兵败归降匈奴而身败名裂。到河边桥头送别苏武,回头遥望矿园远隔万里,与故友永远诀别。还有荆轲冒着萧瑟秋风,易水寒冽,送别的宾客素衣素冠像一片白雪。正是勇士壮别去国,慷慨悲歌无尽无歇。啼鸟若知人间有如此多的悲恨痛切,料想它不再悲啼清泪,而总是悲啼着鲜血。如今嘉茂弟远别,还有谁与我饮酒共醉赏明月?
【译文二】
绿树上鹈声声已让我悲伤,更哪堪鹧鸪哀鸣声刚停,又听到杜鹃声声凄咽。春天在鸟啼声中归去再难寻觅,苦恨芬芳的百花全都凋谢。但这种悲伤远比不上人间离别。昭君马上弹琵琶进入边关,幽居的长门宫的阿娇乘翠羽车辞别金殿,庄姜夫人流泪望飞燕送走小妾。
李陵将军百战后归降身败名裂,到桥头送别回望万里故乡,和好友苏武永远诀别。西风萧萧荆轲离燕去秦,满座送行人白衣白冠一片白雪,壮士慷慨悲歌易水河也呜咽。啼鸟若知人间有如此多离恨,就不会再啼清泪而声声啼血。从今后有谁,伴我共醉明月。
【评点】
本篇为送别抒怀之作。首尾以啼鸟相呼应,描写暮春凄厉暮色,中间引述历史故事,铺叙古代种种人间离情别恨,借送别族弟,抒发美人不遇、英雄名裂、壮志难酬的义愤。笔力雄健,沉郁苍凉。
全词共有五处引用典故。上片“马上琵琶关塞黑”用汉代王昭君远嫁匈奴的典故。设想一下,王昭君背井离乡,远赴荒漠,独自马上弹琵琶进入边关时的画面,是多么凄凉孤苦;“更长门翠辇辞金阙”用陈阿娇失宠的典故,汉武帝曾将其打入长门宫,她乘着翠羽车辞别金殿来到长门宫时,又是多么凄惨! “看燕燕,送归妾”用庄姜送戴妫的典故,春秋时卫庄公之妾戴妫生下一个儿子完,立位不久被害,戴妫被迫归陈,庄公夫人庄姜亲自为她送别,两人分别时抱头痛哭。诗经中《燕燕》一诗,写的就是这件事。下片“将军百战身名裂”用汉武帝时名将李陵的典故,汉将军李陵苦战匈奴兵败,后投降;其好友苏武南还大汉时,李陵对苏武说:“异域之人,一别长绝。”“易水萧萧西风冷”用荆轲事,战国时,荆轲奉命入秦行刺秦王。在易水边上,燕子丹身穿白衣头戴白冠为其送行,荆轲言:“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见《史记刺客列传》,《易水歌》。
[赏析]
此词是送别其族弟茂嘉之作。用历史上五个生死离别之事以突出自己与茂嘉别离的沉痛。词开头便用“鹈鴂”、“鹧鸪”、“杜鹃”三种禽鸟悲啼,营造出一种悲剧氛围。最后又用“啼鸟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作照应,并且让三种鸟啼进行对比,增浓了悲剧色彩。最后以“谁共我,醉明月”作结,将鸟与古人之悲,尽集于一身,从而使得别弟之痛,无以复加。
这是一首寄寓着作者忧国深情的送别词,作于瓢泉闲居时期。作者对他的族弟茂嘉调任远地深有感触。
辛弃疾的这首词大约作于他闲居铅山期间。茂嘉是他的堂弟,其事迹未详。这首词的内容和作法与一般的词不同,其内容方面几乎完全与对茂嘉的送行无关,而专门罗列古代的“别恨”事例,形式方面,它又打破上下片分层的常规,事例连贯上下片,不在分片处分层。之所以如此,乃是因作者平时胸中郁积事多,有触而发,非特定题目所能限制,故同类事件纷至涌集,而不为普通的诗文格式所束缚。
词的开头几句:“绿树听鹈鴂,更那堪、鹧鸪声住,杜鹃声切。啼到春归无寻处,苦恨芳菲都歇。”采用了兴与赋相结合的创作手法。实中有虚,虚中有实。说它是“赋”,因为它写送别茂嘉,是在春去夏来的时候,可以同时听到三种鸟声,是写实。鹈鴂,一说是杜鹃,一说是伯劳,辛弃疾取伯劳之说;说它是“兴”,因为它借闻鸟声以兴起良时丧失、美人迟暮之感。伯劳在夏至前后出鸣,故暗用《离骚》“恐鹈鴂之先鸣兮,使夫百草为之不芳”意,以兴下文“苦恨”句。鹧鸪鸣声像“行不得也哥哥”;杜鹃传说为蜀王望帝失国后魂魄所化,常悲鸣出血,声像“不如归去”。词同时用这三种悲鸣的鸟声起兴,形成强烈的悲感气氛,并寄托了自己的悲痛心情。接着“算未抵、人间离别”一句,是上下文转接的关键。
它把“离别”和啼鸟的悲鸣作一比较,以抑扬的手法承上启下,为下文出的“别恨”作了铺垫。“马上琵琶关塞黑,更长门翠辇辞金阙”两句,有人认为写的是两事:其一指汉元帝宫女王昭君出嫁匈奴呼韩邪单于离开汉宫的事;其二指汉武帝的陈皇后失宠时辞别“汉阙”,幽闭长门宫。也有认为只写一事的,谓王昭君自冷宫出而辞别汉阙。今从多数注释本作两件事看。“看燕燕,送归妾”,写的是春秋时卫庄公之妻庄姜,“美而无子”,庄公妾戴妫生子完,庄公死后,完继立为君。州吁作乱,完被杀,戴妫离开卫国。《诗经。邶风》的《燕燕》诗,相传即为庄姜送别戴妫而作。“将军百战身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引用了汉代另一个典故。汉李陵抗击匈奴,力战援绝,势穷投降,败其家声;他的友人苏武出使匈奴,被留十九年,守节不屈。后来苏武得到归汉机会,李陵送他有“异域之人,一别长绝”之语;又世传李陵《与苏武诗》,有“携手上河梁”、“长当从此别”等句。词人又借此暗讽当世降金之人。“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正壮士、悲歌未彻”,写战国时燕太子丹在易水边送荆轲入秦行刺秦王政故事。相传送行者都穿戴白衣冠,荆轲临行歌唱:“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以上这些事都和远适异国、不得生还,以及身受幽禁或国破家亡之事有关,都是极悲痛的“别恨”。这些故事,写在与堂弟的一首送别词中,强烈地表达了作者当时沉重、悲壮之情。
“啼鸟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这又是承上启下的'两句。句中说啼鸟只解春归之恨,如果也能了解人间的这些恨事,它的悲痛一定更深,随啼声眼中滴出的不是泪而是血了。为下句转入送别正题作了省力的铺垫。“谁共我,醉明月?”承上面两句转接机势,迅速地归结到送别茂嘉的事,点破题目,结束全词,把上面大片凌空驰骋的想象和描写,一下子收拢到题中来,有此两句,词便没有脱离本题,只是显得善于大处落墨、别开生面而已。由此我们可以看出,辛弃疾不愧为宋代一代文豪!
辛弃疾的这首词,之所以感人,除了其感情、气氛强烈外,还得力于它的音节。它押入声的曷、黠、屑、叶等韵,在“切响”与“促节”中有很强的摩擦力量,声如裂帛,声情并至。陈廷焯《白雨斋词话》卷一评此词“沉郁苍凉,跳跃动荡,古今无此笔力”,反映了古人对此词的推崇。
王国维:稼轩《贺新郞》词送茂嘉十二弟,章法绝妙。且语语有境界,此能品而几于神者。然非有意为之,故后人不能学也。
【作者简介】
辛弃疾(1140.5.28-1207.10.3)享年67岁,南宋词人。原字坦夫,改字幼安,号稼轩,历城(今山东省济南市历城区遥墙镇四风闸村)人。我国历史上伟大的豪放派词人和爱国者、军事家和政治家,与苏轼齐名,号称“苏辛”,与李清照一起并称“济南二安”。有人这样赞美过他:稼轩者,人中之杰,词中之龙。刘辰翁《辛稼轩词序》说:“自辛稼轩前,用一语如此者,必且掩口。及稼轩,横竖烂熳,乃如禅宗棒喝,头头皆是;又如悲笳万鼓,平生不平事并巵酒,但觉宾主酣畅,谈不暇顾。词至此亦足矣。”
历任湖北、江西、湖南、福建、浙东安抚使等职。出生前13年,山东一带即已为金兵侵占,二十一岁参加抗金义军,不久归南宋。绍兴三十一年(1161)率两千民众参加北方抗金义军,次年奉表归南宋一生坚决主张抗击金兵,收复失地。曾进奏《美芹十论》,分析敌我形势,提出强兵复国的具体规划;又上宰相《九议》,进一步阐发《美芹十论》的思想;都未得到采纳和施行。在各地上任他认真革除积弊,积极整军备战,又累遭投降派掣肘,甚至受到革职处分,曾在江西上饶一带长期闲居。光复故国的伟大志向得不到施展,一腔忠愤发而为词,其独特的词作风格被称为“稼轩体”。造就了南宋词坛一代大家。其词热情洋溢,慷慨悲壮。笔力雄厚,艺术风格多样,而以豪放为主。有《稼轩长短句》。今人辑有《辛稼轩诗文钞存》。
辛弃疾深谋远虑,智略超群。26岁时向孝宗上奏《美芹十论》,31岁进献《九议》,从审势、察情、观衅、自治、守淮、屯田、致勇、防微、久任、详战等方面,指陈任人用兵之道,谋划复国中兴的大计,切实详明。33岁时即预言金朝“六十年必亡,虏亡则中国之忧方大”(周密《浩然斋意抄》),也体现出辛弃疾的远见卓祝。他还具有随机应变的实干才能,41岁在湖南创建雄镇一方的飞虎军,虽困难重重,但事皆立力,时人比之为“隆中诸葛”(刘宰《贺辛等制弃疾知镇江》)。
平生以气节自负、以功业自许的辛弃疾,南归后本来希望尽展其雄才将略,挥拥万夫,横戈杀敌,以“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破阵子》)。然而,自隆兴元年(1163)符离之役失败后,南宋王朝一战丧胆,甘心向金朝俯首称臣,纳贡求和,使得英雄志士请缨无路,报国无门。而身为“归正人” 的辛弃疾,更受到歧视而不被信任。他23岁南归之初,只被任命为小小的江阴佥判,六年后官职虽逐步升迁,但都是在地方任职,而且每任时间都不长,从29岁到42岁,13年间调换14任官职,使他无法在职任上有大的建树和作为。
辛弃疾积极进取的精神、抗战复国的政治主张本来就与当时只求苟安的政治环境相冲突;而他“昂昂千里,泛泛不作水中凫”(《水调歌头》)的傲岸不屈、刚正独立的个性更使他常常遭人忌恨谗害和排挤,因此他一生“三仕三已”(《哨遍》)。42岁的壮年,即被弹劾罢职,闲居八年后,朝廷准备北伐,辛弃疾怀着建功立业的希望再度出山,可并未得到重用,二年后带着“谁念英雄老矣,不道功名蕞尔,决策尚悠悠”(《水调歌头》)的绝望心情,66岁的老英雄又回到铅山故居,68岁时含恨而逝。
辛弃疾既有词人的气质,又有军人的豪情,他的人生理想本来是做统兵将领,在战场上博取功名,“把诗书马上,笑驱锋镝”(《满江红》)。但由于历史的错位,“雕弓挂壁无用”,“长剑铗,欲生苔”(《水调歌头》),只得“笔作剑锋长”(《水调歌头·席上为叶仲洽赋》),转而在词坛上开疆拓土,将本该用以建树“弓刀事业”(《破阵子》)的雄才来建立词史上的丰碑。
《贺新郎》辛弃疾原文及赏析4
贺新郎·把酒长亭说辛弃疾
陈同父自东阳来过余,留十日。与之同游鹅湖,且会朱晦庵于紫溪,不至,飘然东归。既别之明日,余意中殊恋恋,复欲追路。至鹭鸶林,则雪深泥滑,不得前矣。独饮方村,怅然久之,颇恨挽留之正是遂也。夜半投宿吴氏泉湖四望楼,闻邻笛悲甚,为赋《贺新郎》以见意。又五日,同父书来索词,心所同然者如此,可发千里一笑。
把酒长亭说。看渊明、风流酷似,卧龙诸葛。何处飞来林间鹊,蹙踏松梢微雪。要破帽多添华发。剩水残山无态度,被疏梅料理成风月。两三雁,也萧瑟。
佳人重约还轻别。怅清江、天寒不渡,水深冰合。路断车轮生四角,此地行人销骨。问谁使、君来愁绝?铸就而今相思错,料当初、费尽人间铁。长夜笛,莫吹裂。
【译文】
手持酒杯与你在长亭话别,你安贫乐道的品格恰似陶靖节,俊逸杰出的才干又像那卧龙诸葛。不知何处飞来的林间鹊鸟,踢踏下松枝上的残雪。好像要让我们俩的破帽上,增添上许多花白的头发。草木枯萎,山水凋残,冬日的景物都失去了光烨。全靠那稀疏的梅花点缀,才算有几分生机令人欣悦。横空飞过的两三只大雁,也显得那样孤寂萧瑟。
你是那样看重信用来鹅湖相会,才相逢又轻易地匆匆离别。遗憾的是天寒水深江面封冻不能渡,无法追上你,令人怅恨郁结。车轮也如同生出了四角不能转动,这地方真让惜别的行人神伤惨切。试问,谁使我如此烦恼愁绝?放你东归已经后悔莫及,好比铸成的大错用尽了人间铁。长夜难眠又传来邻人悲凄的笛声,但愿那笛音止歇,不要让长笛迸裂。
【注释】
1、陈同父:即陈亮(1143—1194),字同父(甫),号龙川,婺州永康(今属浙江)人。
2、东阳:即今浙江金华。
3、来:访问,探望。
4、鹅湖:在江西铅山县东北,山上有湖,原名荷湖,因东晋龚氏居山养鹅,更名鹅湖。
5、朱晦庵:即朱熹,字元晦,号晦庵,早期主战,晚年主和,与辛、陈政见相左。
6、紫溪:在铅山县南四十里,为建阳、上饶的必经之道。
7、既别之明日:别后的第二天。
8、追路:追随,追赶。
9、鹭鹚林(lùcílín):地名,古驿道所经之地。南宋史弥宁《鹭鹚林》诗:“驿路逢梅香满襟,携家又过鹭鹚林。含风野水琉璃软,沐雨春山翡翠深。”
10、方村:村庄名,在鹭鹚林西南。
11、怅(chàng)然:失望的样子。
12、不遂:没有成功。
13、泉湖:地名,在信州东,方村附近。
14、《乳燕飞》:《贺新郎》的别名,因苏轼《贺新郎》有“乳燕飞华屋”句而得名。
15、见意:表达意见。
16、索词:要我写词。
17、心所同然:两人内心所共同想到的。
18、长亭:古时在城外道路旁每隔十里设立的亭子,供行旅休息,或饯别亲友。
19、渊明:陶渊明,这里指陈亮。陈亮没有做过官,所以辛弃疾把他比作躬耕紫桑的陶渊明。
20、风流:高洁宏远的风度和志趣。
21、酷似:非常相似。
22、卧龙诸葛:未出山前的诸葛亮。这里是称赞陈亮,说他和诸葛亮一样,有杰出的政治才能。卧龙,比喻才能杰出的隐士。
23、蹙(cù)踏:踩踏。
24、剩水残山:凋敝的山水。
25、无态度:不成样子。
26、料理:点缀,装饰。
27、风月:泛指风光、景色。
28、萧瑟:冷落,凄凉。
29、佳人:美好的人,指君子贤人、好友。这里指陈亮。
30、重约:重视约定。五年前,陈亮约访辛弃疾,因被诬下狱未能践约,此次方践旧约。
31、轻别:轻易地分别。
32、冰合:冰封住了江面。
33、车轮生四角:谓道路泥泞,车轮像长了角一样,不能转动,无法前进。
34、销骨:极度伤心。
35、愁绝:极端哀愁。
36、“铸就”句:《资治通鉴》卷二六五:罗绍威曰:“合六州四十三县铁,不能为此错也。”此言没留住陈亮是个错误。费尽人间铁,用尽了人世上所有的铁。这里是用夸张的笔法,写友谊的深厚坚实。
37、长夜笛:《太平广记》卷二十四载,唐代著名笛师李謩在宴会遇见善吹笛的独孤生,就把自己的长笛拿出来请他吹奏。独孤生说此笛吹至乐曲“入破”处必裂,一试果然。这里用此典关合题序“闻邻笛悲甚”之意,希望他不要把笛子吹裂,自己实在受不了笛声之悲。
【创作背景】
淳熙十五年(1188)冬,陈亮远道来访,和辛弃疾同游鹅湖,虽然为期只有十天,这在辛弃疾一生中,是一次很有意义的会见。陈亮东归之后,辛弃疾写了这首《贺新郎》,两人往返唱和,各自写了三首。他们两人在词中所写的,离不开抗金这个中心思想。
【译赏】小序
陈亮自浙江省东阳县来会见我,留居十日。我俩同游鹅湖(江西铅山县境内),后又同赴紫溪等候与朱熹会晤,而朱没来。陈亮明天就要飘然东归,我十分恋恋不舍,追送他一程。走到鹭鸶林,遇雪深泥滑,我难以前进,与他分别。便独自在方村饮酒,惆怅了许久,恨自己挽留不住好友。我于夜半投宿吴氏泉湖四望楼,闻邻笛甚悲,便写下了《贺新郎》寄托情思。过了五天,陈亮来信索取此词,我俩千里相隔而心思相同,料想彼此会发出会心的微笑。
正文
想起我与陈亮在驿亭饮酒话别,我曾说他的才能和文采像陶渊明,满腹经纶和政治抱负可比诸葛亮。(这里通过称赞陈亮,写出二人志同道合,友情深厚无比。)不知何处飞来乌鹊,把松枝上的积雪急促地踏下来,落在我的破帽上,好像我头上多添了白发。(这里借景抒情,写自己年近五十,破帽苍颜,蹉跎岁月,报国无门,不胜感慨!这是神来之笔,自嘲庸碌衰老,且与赞美陈亮的话相对照,巧妙!)当时,正值岁末严寒,草木凋零,大地是剩水残山,缺乏美好景物(无态度),只有几枝疏梅装点风光。两三只雁,在长空发出凄厉的叫声。(这里明写自然景物,暗示:南宋朝廷苟且偷安,只落得水剩山残。“疏梅”“两三雁”影射力主抗金的志士,势单力薄,艰难困苦。字里行间,蕴含深远的忧国情思。)
陈亮是品德美好的佳人,重约守信,如约前来相会,聚谈十日之后,又轻易地离别。此时,清江(指江西信江上游)水深冰冻,不能渡越,我很愁苦。车轮路断,好像轮生四角,难以行动,使我不能继续追送他,深感离别的悲伤,销魂直到骨髓!不禁发问:谁使陈亮(兼指自己)如此极度愁怨?是我俩志趣相投、同仇敌忾的深厚友情,才产生了如此临别依依的万千愁怨,如同费尽人间铁才铸就的错刀钱币一样。于是,我们的离别之情,而今便可喻之为相思错。(“相思错”暗含深意:当时南宋国运衰危,朝廷腐败,使人民群众颠沛流离,陷于水深火热之中,这当然是南宋当政者的错误,也是辛陈二人“愁绝”的主要根源。“错”有双关语意,既指错刀,也指错误。但后者不便明说。)耳听长夜笛声凄凉,更添愁苦。希望吹笛人悠着点儿,莫把笛子吹裂了。
【作品赏析】
这首追忆与陈亮的交会与抒发别情的词作,写得勃郁动荡,笔力奇重,是稼轩词中的名篇。
长达一百二十余字的词序是这首词的一大特色。苏东坡之后,词序在词作中的地位明显提升,词人多以只字片语的小序交代词的写作背景、本事或主题,稼轩词亦多有词序.但百字以上的序终究不多见。这篇序叙述了两人相会、分别,以及别后复追、无奈路途阻隔,欲追而不得,怅然独饮,继而收到友人书信的情形.几乎可以当作一篇独立的小散文来读。与词作相配合,则事与情俱佳,所渭“合则兼美”,棺得益彰。它不仅不与词作内容重复,还能与原词互相生发,交映生辉。这样的效果,是连宋代最善于写作词前小序但多与词重复的姜夔也难以相比的。
全词主要抒写了他与陈亮之间志同道合的深挚友谊,同时在写景抒情中都含有深刻的象征意味。上片起句,从长亭送别写起,古时在大道上设亭供行人休息,通常是十里一长亭,五里一短亭,人们送行时总在长亭饯别。所以一说到长亭,总有一种依恋不舍之情。唐代大诗人李白说得好:“天下伤心处,劳劳送客亭。”这里首句说长亭饯别,就点染了一种依恋惆怅的气氛。不正面写彼此的留恋之意,而以一“说”字,领起下文。下文中长亭送别的谈说,也只是他们酌古准今的内容之一,他们都觉得归隐田园的陶渊明和起而用世的诸葛亮可以被看成是一体的两面,所以一样风流,但其中实有深意。
这里作者把陈亮比做陶渊明和诸葛亮,意在说明,他那不愿做官、向往自由的品格很像陶渊明,而那风流潇洒的风度和杰出的政治、军事才能,又实在极像当年高卧隆中、人称卧龙的诸葛亮。其实,这并非溢美之辞。陈亮住政治、军事上确有卓越见解,他曾三次向孝宗上书,主张改革内政。抗击金兵,收复中原。在《中兴十论》中,还具体规划了收复中原的政治和军事策略。从这些方面看.陈亮确实可与当年隆巾对策的诸葛亮相比。长亭饯别本来够惆怅的了,何况又是与这样不平凡的人分手,留恋之情自然更深了。这两个古人,原是词人自己喜爱的,自己所欲,奉之于人,足见其诚意。
飞鹊踏雪两句,即景生情,点画他送别陈亮时的长亭景色,但不是静态描绘,而是灵幻生动。“要破帽”句,则以戏谑的语言,传达年华老大的悲感,明松暗紧。这三句是回想两人分手前畅聚的愉快心情,但却只用旁笔描绘当时的环境:两人正谈得亲切,不知从哪片林子里琶来几只喜鹊,把松树梢上的积雪踢落下来,点点落在他们的破帽上,好像故意要使我们增添一些白发。这里寥寥几笔,不但点明了季节,而且把两位知友当时在松林雪地中倾心交谈的神态和愉悦的心情生动地烘托了出来,笔调也非常灵活风趣,使人回味无穷。
虽无正面描写聚会情况,但气氛已足。所以下面笔锋一转,写出一片萧瑟景象:举目望去,寒冬的山水凋枯得不成样子,失去了姿态和神情,幸亏还有几株梅花把它装点一番,勉强点缀成一番景致。在天空中,虽有两三只飞雁南鸣,也毕竟是萧条凄凉。这上片歇拍前的这四句,写冬日萧瑟景象,和疏梅、稀雁点缀于这种景象中时,所给予词人的印象。但意思不止于此,表面上是写景,实际上是用比兴手法,有着象征意义,隐含着作者对山河破碎、唯留一隅的.南宋政局的失望,和对南宋越来越少的爱国志士无望的坚韧表示感慨之意。这是他隐居时期越来越深切地感受到的政治情怀的较明显的传达。
上片是围绕着送别来写的,但无论写景抒情都远远超过送别的范围,而具有浓郁、深邃的余情逸韵。下片则重在抒发眷念不舍的友情,把惜别之情抒发得极为深挚动人。换头就点出陈亮的别去,这就为下文写他追赶朋友、为风雪所阻的情景作准备。以下写清江冰合,陆路泥泞。水陆都不可以前行,追赶也就成了泡影。实际上,他这一次是从陆路追赶朋友的,但是特用水路为虚衬,显示出无路可通的极度失望,车轮生角一语,化用典故,形象地写出了行路的困难,在这样的路途上依然想追挽朋友,其下的“行人销骨”一语。就成了顺势而下的深挚抒情了。“问谁”一句,凭空虚拟一问,自问自答,不仅使词意可以从无可伸展处再生波澜,而且写出了别情的不可解脱。
于是以下一韵,在问句的追逼下,他以极夸张的笔墨,将自己的没有能够挽留住道友的后悔,倾身一发,词刚气烈。费尽人间铁来铸就相思错,这是很大的遗憾,表明了作者心中异常激烈的感情。同时,就像上片后两韵的景语中包含着明显的象征意义一样,此处也颇有一语双关的妙味。它兼有谴责了南宋统治者采取投降路线,结果弄得南北分裂,山河相望而不得相合的莫大错误。这样的抒情重笔,只有包含了这种分量的内涵,才使人在夸张的笔墨中看见他的真实感情。
结尾“长夜笛,莫吹裂”两句暗合词序中“闻邻笛甚悲”之语,糅合了向秀《思旧赋》的悲凄意境和独孤生吹笛入破而使笛裂的故事。长夜漫漫,看不到破晓的希望,凄清的笛声,撕心裂肺。全词在悲凉的意境中收束,情深意永,余音袅袅,较之词人那些“儿女泪,君休滴”的送别之作显得情意缱绻。整首词设喻新巧,写景幽峭,但在艺术上的新奇和不惮外露的相思之情背后,伤心人别有怀抱。
【作者简介】
辛弃疾(1140-1207),南宋词人。原字坦夫,改字幼安,别号稼轩,汉族,历城(今山东济南)人。出生时,中原已为金兵所占。21岁参加抗金义军,不久归南宋。历任湖北、江西、湖南、福建、浙东安抚使等职。一生力主抗金。曾上《美芹十论》与《九议》,条陈战守之策。其词抒写力图恢复国家统一的爱国热情,倾诉壮志难酬的悲愤,对当时执政者的屈辱求和颇多谴责;也有不少吟咏祖国河山的作品。题材广阔又善化用前人典故入词,风格沉雄豪迈又不乏细腻柔媚之处。由于辛弃疾的抗金主张与当政的主和派政见不合,后被弹劾落职,退隐江西带湖。
《贺新郎》辛弃疾原文及赏析5
[宋]辛弃疾《贺新郎(把酒长亭说)》
把酒长亭说。看渊明风流酷似,卧龙诸葛。何处飞来林间鹊?蹙踏松梢残雪。要破帽多添华发。剩水残山无态度,被疏梅料理成风月。两三雁,也萧瑟。佳人重约还轻别。怅清江天寒不渡,水深冰合。路断车轮生四角,此地行人销骨。问谁使君来愁绝?铸就而今相思错,料当初费尽人间铁。长夜笛,莫吹裂。
注释:
1、贺新郎,词牌名。
2、长亭,驿道五里一短亭,十里一长亭,供游人歇息。陶渊明与卧龙诸葛亮风度气概极为相似。陈亮仰慕二人,所以这样说。
3、林间鹊踢踏松枝积雪,雪落帽上,就像破帽露出白发。
4、剩水残山,指山川被冰雪覆盖,而未被覆盖的山水所余无几。无态度,指失去往日的姿容风度。料理,整理。成风月,有了疏梅点缀,剩水残山也成了一道风景。
5、佳人,指陈亮。重约,指应约前来相会,又欲会见朱熹。轻别,指陈亮“飘然东归”。清江,上泸江,即泸溪。
6、车轮生四角,见本书《木兰花慢·席上送张仲固帅兴元》词注释。销骨,极度伤心,形销骨立,同断肠一个意思。
7、谁使君来愁绝,指离愁别恨,都是心甘情愿。铸就相思错,用铸错典故。唐末朱全忠克相州,留魏博半年,魏帅罗绍威供给军资,朱去,积蓄为之一空。绍威后悔说:“合六州四十三县铁,不能为此错也。”错,王莽铸有错刀钱,此喻铸成错误。按:这是思念陈亮,也是比喻时局,即当今恢复之难,都是当初与金人议和铸成的大错。
8、词序有“夜半投宿吴氏泉湖四望楼,闻邻笛悲甚”语。唐人李謩开元中吹笛为第一,越州有独孤生,为李謩吹笛,高亢入云,至入破,竹笛败裂,不复终曲。
赏析:
此词从与陈亮长亭话别说起,批判统治阶层当国者的弃地辱国行为,态度严峻。对抗战派的孤立无援深感不安。下片表达对挽留友人不遂的痛悔之情。以山河残破、壮志难酬、同道凋零写爱国志士的`忧国忧民,气势苍凉,词情沉郁,笔力雄劲,堪称宋词中的千古绝调,历来传诵不息。
《贺新郎》辛弃疾原文及赏析6
原文:
细把君诗说。怅余音、钧天浩荡,洞庭胶葛。千尺阴崖尘不到,惟有层冰积雪。乍一见、寒生毛发。自昔佳人多薄命,对古来、一片伤心月。金屋冷,夜调瑟。
去天尺五君家别。看乘空、鱼龙惨淡,风云开合。起望衣冠神州路,白日销残战骨。叹夷甫、诸人清绝。夜半狂歌悲风起,听铮铮、阵马檐间铁。南共北,正分裂。
贺新郎·用前韵送杜叔高赏析
公元1189年(宋孝宗淳熙十六年)春,杜叔高从浙江金华到江西上饶探访作者,作者作此词送别。题云“用前韵”,乃用作者前不久寄陈亮同调词韵。杜叔高是一位很有才气的诗人,陈亮曾在《复杜仲高书》中称其诗“如干戈森立,有吞虎食牛之气,而左右发春妍以辉映于其间”。只因鼓吹抗金,故遭到主和派的猜忌,虽有报国之心,但亦无请缨之路。作者爱其才华,更爱其人品,词中蕴含着的深情厚意即能反映出来。
上阕头句至“毛发”数句盛赞叔高诗作之奇美。头句“细把君诗说”,足见非常爱重。因为爱之深,所以说之细。“恍余音、钧天浩荡,洞庭胶葛”,言杜诗气势磅礴,读之恍如听到传说中天帝和黄帝的乐工们在广阔旷远的宇宙间演奏的乐章的余韵,动人心魂。
“千丈阴崖尘不到,惟有层冰积雪。乍一见、寒生毛发”乃熔裁唐人李咸用《览友生古风》诗“一卷冰雪言,清泠泠心骨”语意,言杜诗风骨清峻,读之宛若望见尘土都不到的高崖之上的冰雪,不禁毛发生寒。
如此说诗,不但说得很细,而且说得极美,比喻新颖,想象奇特,既富诗情,亦有画意。接下至“调瑟”数句哀叹叔高的萧索境况。“自昔佳人多薄命,对古来、一片伤心月”,化用苏轼《薄命佳人》诗“自古佳人多命薄,闭门春尽杨花落”二句,以古来美妇多遭遗弃隐喻才士常有沉沦:“金屋冷,夜调瑟”则借汉武帝陈皇后失宠,进一步渲染了被弃的凄苦。这里纯用比兴,虽为造境,却甚真切,艺术效果远胜于直言。
下阕写叔高之怀才不遇而转及其家门昔盛今衰。“去天尺五君家别”乃隐括《三秦记》“城南韦杜,去天尺五”一语,谓长安杜氏本强宗大族,门望极其尊崇,但叔高一家却有异于此,是然足弟五人皆有才学,但只因不善钻营而都未有所成就。“看乘空、鱼龙惨淡,风云开合”则变化《易乾·九五》“云从龙,风从虎”之语,假托鱼龙纷扰、腾飞搏斗于风云开合之中的昏惨景象,暗喻朝中群小趋炎附势、为谋求权位而激烈竞争。一“看”字有冷眼旁观、不胜鄙薄之意。群小疯狂奔竞,反映了朝政的黑暗腐败。叔高兄弟不得进用,原因即在于此;北方失地不得收复,原因亦在于此。故接下乃兴起神陆沉的悲慨:“起望衣冠神州路,白日消残战骨。叹夷甫诸人清绝!”昔日衣冠相望的中原路上,而今唯见一片荒凉,纵横满地的'战骨正在白日寒光中逐渐消损。然而当国者却只顾偏安享乐,对中原遗民早已“一切不复关念”(陈亮《上孝宗皇帝书》),许多官僚也“微有西晋风,作王衍阿堵等语”而“讳言恢复”(李心传《建炎以来朝野杂记》乙集卷三此宋孝宗赵语),借以掩饰其内心的怯懦和卑劣。“叹夷甫诸人清绝”即对此辈愤怒斥责。朝政如此腐败,士大夫如引腐朽,词人的爱国之心却仍在激烈搏动:“夜半狂歌悲风起。听铮铮、阵马檐间铁。”中原未复,愁思难眠,夜半狂歌,悲风惊起,听檐间铁片铮铮作响,宛如千万匹冲锋陷阵的战马疾驰而过。此时词人亦仿佛在挥戈跃马,率领锦突骑兵奔赴疆场,他满怀异常畅快的心情。但这只是暂时的幻觉,这幻觉一消失,那虚生的畅快也就随之消失了,代之而来的必然是加倍的痛苦。歇拍“南共北,正分裂”便是在幻觉消失后发出的惨痛呼号。
细读此词,乃于慰勉朋侣之中,融入忧伤时世之感,故虽为送别之作,但有悲壮之情。然而其运笔之妙,则在于“如春云浮空,卷舒起灭,随所变态,无非可观”(范开《稼轩词序》)。说诗思之深广,则钧天洞庭,浑涵悠远;言诗格之清峻,则阴崖冰雪,奇峭高寒;状境况之萧寥,则冷月哀弦,凄凉幽怨;刺群小之奔竞,则风云鱼龙,纷纷扰扰;悲神州之陆沉,则寒日残骸,惨不忍睹抒报国之激情,则神驰战阵,铁骑铮铮;痛山河之破碎,则声发穿云,肝胆欲裂。凡此皆“有性情,有境界”(《人间词话》),故独高格而不同凡响。
《贺新郎》辛弃疾原文及赏析7
[宋]辛弃疾
老大1那堪说?似而今元龙臭味,孟公瓜葛2。我病君来高歌饮,惊散楼头飞雪。笑富贵千钧3如发。硬语盘空谁来听4?记当时只有西窗月。重进酒,换鸣瑟5。????、事无两样人心别6。问渠侬7神州毕竟,几番离合?汗血盐车无人顾,千里空收骏骨8。正目断关河路绝。我最怜君中宵舞9,道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10!
注释:
1、老大,谓陈亮。
2、臭味,言同类。陈登的同道应该是推崇他的刘备。孟公是陈遵的.字,放纵不拘,与他同时为僚友的是张竦。瓜葛谓较疏远的亲友,此指张竦。
3、千钧,重千钧。一钧三十斤。把千钧重量系在一根头发上。
4、韩愈《荐士》诗有“横空盘硬语”句。此言共同说些强硬而又激昂的话。
5、鸣瑟,瑟正在演奏,换鸣瑟,另换一曲。
6、事,指恢复失地。恢复大计早已确定,意即只有用武力去实现,别无他路可行,只是人心有所不同。此人心别,指投降派的卖国行径,与大多数抗战人士的意愿相违背。
7、渠侬,称他人。
8、汗血,大宛旧有天马,汗从前肩出,如血,号一日千里。千里马已老,负盐车而上太行。古有君人,千金求千里马,三年不得,以五百金买马首。空收骏骨,指买死马。此指一方面在扼杀人才,另一方面却在空喊重用人才。
9、关河路绝,道路封闭,关河不通。祖逖与刘琨,俱为司州主簿,共被同寝。中夜,闻荒鸡鸣,祖逖起舞。
10、共工头触不周山,天柱折,女娲炼五彩石以补天。
赏析:
这首和词,上片陈述作者与陈亮的友谊,下片纵论恢复大计。陈亮与作者有共同的主张,共同的理想。除了恢复中原以外,都不肯低头事权贵,视富贵如浮云。故与陈亮病中痛饮高歌,同发盘空硬语。二人都认为,恢复大计已定,问题在于投降派置神州分裂于不顾,压抑和摧残抗战派人士。然而,爱国志士却枕戈待旦,其心如铁,终将为补天裂而奋斗到底。
《贺新郎》辛弃疾原文及赏析8
[宋]辛弃疾
原文:
把酒长亭说。
看渊明、风流酷似,卧龙诸葛。
何处飞来林间鹊?蹙踏松梢残雪。
要破帽、多添华发。
剩水残山无态度,被疏梅、料理成风月。
两三雁,也萧瑟。
佳人重约还轻别。
怅清江、天寒不渡,水深冰合。
路断车轮生四角,此地行人销骨。
问谁使、君来愁绝?
铸就而今相思错,料当初、费尽人间铁。
长夜笛,莫吹裂!
赏析:
原序:陈同父自东阳来过余,留十日,与之同游鹅湖,且会朱晦庵于紫溪,不至,飘然东归。既别之明日,余意中殊恋恋,复欲追路。至鹭鹚林,则雪深泥滑,不得前矣。独饮方村,怅然久之,颇恨挽留之不遂。夜半,投宿吴氏泉湖四望楼,闻邻笛悲甚,为赋贺新郎以见意。又五日,同父书来索词。心所同然者如此,可发千里一笑。
作者与陈亮(字同父)是志同道合的好友。他们始终主张抗金,恢复中原,并为此进行了不懈的努力。他们和朱熹(字元晦,又号晦庵)在哲学观点上虽然不同,但彼此间的友谊却很深厚。淳熙十五年(1188)冬,陈亮自浙江东阳来江西上饶访问作者与他共商恢复大计;并寄信约朱熹到紫溪(江西铅山南)会面朱熹因事未能前去。作者与陈亮同游鹅湖寺(在铅山东北);后到紫溪等候朱熹,由于朱熹没有来,陈亮遂东归。作者于别后次日欲追赶陈亮回来,挽留他多住几天。到鹭鸶林(在上饶东)因雪深泥滑不能再进,只好怅然返回。那天夜里,作者在投宿处写了这首词。
“把酒长亭说。看渊明、风流酷似,卧龙诸葛。”上阕开头回叙在驿亭饮酒话别的场面。显然,当时双方都说了许多相互推许的话。作者在这里只举了自己对陈亮的称赞,说陈亮的才能和文采既像陶潜,又象诸葛亮。因为陈亮长期住在家乡,没有作官,故以陶渊明、诸葛亮作此。这个评价自然很高,但倒也部分符合陈亮一生言谈、行事和学问的实际,并非夸大溢美。作者不仅理解自己的好友陈亮,而且把历史上两位著名的人物陶潜和诸葛亮(表面看,他们是多么不同!)联系在一起,一并谈论,这是极有见解的。写朱熹对陶潜的看法也是一致的。朱熹《清邃阁论诗》说:“陶渊明诗、人皆说是平淡;据某看,他自豪放,但豪放来得不觉耳。”后来,清代诗人龚自珍在《已亥杂诗》中写道:“陶潜酷似卧龙豪,万古浔阳松菊高。莫信诗人竟平淡,二分《梁甫》一分《骚》”,就融合了作者和朱熹两人的见解。
“何处飞来林间鹊,蹙踏松梢微雪。要破帽多添华发。这三句骤看起来像横空飞来,与上文毫不相干;细思便能理解:此乃词人挪开话题,把主题转到写个人和国家的命运。鹊踏松梢,雪落破帽(自东晋孟嘉龙山落帽传为美谈后,文人往往喜以破帽自诩),引发了对满头白发的联想。这时,这时与陈亮都近五十岁了。岁月蹉跎,报国无门怎能不触起他们无尽的感喟呢?
“剩水残山无态度,被疏梅料理成风月。两三雁,也萧瑟。”这几句表面写冬天的景色:水瘠山枯,四野凄凉;仅凭几枝稀疏的梅花妆点风光。暗里写南宋朝廷苟且偷安,不肯锐意恢复中原,因此只能落水剩山残。“疏梅”,暗指力主抗金的.志士。但他们犹如掠过长空的两三只雁儿,不成阵队,力量过于单薄,只能使人感到“萧瑟”。词中语意双关,景中藏情,以比兴见意,抒发出无穷感慨,蕴涵着深远的忧国情意。
下阕又回叙别情。“佳人重约还轻别”;佳人,指陈亮作者既推许他“重约”来晤,又微怨他急于告归(“轻别”)。这是全词主题,但点到即止。接下去便竭力地铺陈和渲染。“怅清江、天寒不渡,水深冰合。路断车轮生四角,此地行人销骨。问谁使、群来愁绝?清江,泛指今江西信江上游;时因天寒,水深冰合,行人已无法渡江。雪深泥滑,道路艰阻,车轮象长了角似地转动不了,语本于陆龟蒙《古意》“愿得双车轮,一夜生四角”的诗句。唐圭璋等《唐宋词选注》指出:“这是写别后的景况,又是对眼前局势的影射。”“此地行人”,即词人目谓。“销骨”,用孟郊《答韩愈李观因献张徐州》“富别愁在颜,贫别愁销骨”诗意,极言离愁的销魂蚀骨。接着又以“问谁使”的设问句式,含而不露地道出友人陈亮(兼指自己)的极度愁怨。他们的愁怨,当然不仅是因朋友离别引起,而且更主要是由国家的危亡形势和他们在南宋朝廷里的不幸遭遇所促成。这样,最后几句“铸就而今相思错,料当初、费尽人间铁。长夜笛,莫吹裂”,就不致使读者觉得词人在小题大做了。
最后几句,暗用了好几个典故。前两句用《资治通鉴》卷二六五载罗绍威的故事。罗绍威联合朱温击败田承嗣后,为供应朱温的需求,把积蓄都花光了。他后悔说:“合六州四十三县铁,不能为此错也。”后两句用《太平广记》卷二○四所记独孤生的故事。唐代独孤生善吹笛,“声发入云,及入破,笛遂败裂”。又承接小序“闻邻笛悲甚”,用向秀《思旧赋》的典故。错,本指错刀,这里借指错误。料,作岂料解。诗人感叹说:哪里料到当初费尽九牛二虎的力量,竟铸成而今的“相思错”呢?这“相思错”,当然不仅限于指朋友间的思念;实际上也暗寓着为国家统一奋斗的想法。“长夜”一词显然是针对时局而发,非泛指冬夜之长而言。在那样一个“长夜难明”的年代里,如龙似虎的英雄人物如辛弃疾,陈亮等,哪能不“声喷霜竹”似地发出撕裂天地的叫喊呢?全词感情浓郁,忧愤深广。典故虽略嫌过多且僻,此辛词之病。但大都能就景叙情,或即事写景,因此形象鲜明。王国维在谈到辛弃疾词的妙处时说:“有性情,有境界。即以气象论,亦有‘横素波,干青云’之概”(《人间词话》卷上),这首词就是这样。词前小序。记述辛、陈二人相会、同游和别后的情思。非常感人。
由此词倡始,词人和陈亮一连唱和了五首。这在中国文学史上,称得上是一桩盛事。
注释:
①作于淳熙十五年(1188)冬,时稼轩罢居上饶。 稼轩《祭陈同父》云:“憩鹅湖之清阴,酌瓢泉而共饮,长歌相答,极论世事。”足见鹅湖佳会,刻骨铭心。上片寓情于景:飞鹊雪帽,谑中含悲;剩山残水,山河破碎;疏梅孤雁,忧国者稀。下片眷恋不舍,即词序“既别”以下一段文字的形象抒发。清江水冷,鹭林雪深,水际俱不可追,一虚一实,情之至矣。
②陈同父:陈亮(1143—1194)字同父(同甫),婺州永康(今属浙江)人,学者称龙川先生,南宋杰出的思想家。为人才气豪迈,喜谈兵,主抗战,因此屡遭迫害,曾三次被诬入狱。与稼轩志同道合,交往甚密,且有诗词唱和。除《龙川集》外,著有《龙川词》,词风与辛相似。东阳:即婺州。过:访问、探望。
③鹅湖:见前《鹧鸪天·鹅湖寺道中》注①。
④会:约会。朱晦庵:朱熹字元晦,晚年自称晦庵,南宋著名哲学家、理学家,学术著作极富,影响深远。早期主战,晚年主和,与辛、陈政见相左。紫溪:在江西铅山县南,位于江西和福建交界处。
⑤这两句说朱熹爽约未至,陈亮飘然东归。
⑥“颇恨”句:深恨没能挽留住陈亮。
⑦《乳燕飞》:《贺新郎》词调的别名。
⑧心所同然者如此:心意如此相同。
⑨渊明:晋代著名田园诗人陶潜。卧龙诸葛:三国时代杰出政治家诸葛亮,字孔明,人称卧龙先生。这里用“渊明”、“诸葛”代指陈亮。
⑩“何处”三句:怪林鹊蹴雪,雪落在破帽上,犹如添得白发几许。蹙(cù促):踢。
⑾“剩水”两句:冬日山水凋残,惟有几树红梅勉强点缀风光。无态度:无生气,不成模样。料理:此作装饰、点缀讲。
⑿“两三雁”两句:天际掠过几只鸿雁,毕竟冷落凄凉。
⒀“佳人”句:谓陈亮重诺践约,却又轻看离别,匆匆而去。佳人:指陈亮。
⒁“怅清江”两句:天寒江冻,难以渡过,使人惆怅不已。
⒂“路断”两句:雪深泥滑,车轮难行,令人黯然伤神。车轮生四角:喻无法前行。参见前《木兰花慢》(“汉中开汉业”)注⑨。销骨:形容极度悲伤。
⒃“问谁”句:虚拟一问,实是自问。来:语中衬字,无义。愁绝:愁到极点。
⒄“铸就”两句:极写情谊之深,鹅湖之会犹如费尽人间之铁,铸就一把相思错刀。据《资治通鉴》卷二六五记载,唐末魏州节度使罗绍威为应付军内不协,请来朱全忠大军。朱军在魏州半年,耗资无数。罗绍威虽然得以解危,但积蓄一空,军力自此衰弱。他后悔地对人说:“合六州四十三县铁,不能为此错也。”“错”字谐音双关,既指错刀,也指错误。辛词仅取“错刀”之意,喻友谊之深厚坚实。
⒅“长夜笛”两句:据《太平广记》载,唐著名笛师李謩(mò漠)曾在宴会得遇一个名叫独孤生的人。李递过长笛请他吹奏。他说此笛至“入破”(曲名)必裂。后果如此。辛词明合题序“闻邻笛悲甚”,暗用故实,谓己不堪笛声之悲,激起思友之情。
《贺新郎》辛弃疾原文及赏析9
辛弃疾
邑中园亭,仆皆为赋此词。一日,独坐“停云”,水声山色,竟来相娱,意溪山欲援例者,遂作数语,庶几仿佛渊明思亲友之意云。
甚矣吾衰矣。怅平生、交游零落,只今余几。白发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间万事。问何物、能令公喜?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情与貌,略相似。一尊搔首东窗里。想渊明、《停云》诗就,此时风味。江左沉酣求名者,岂识浊醪妙理?回首叫、云飞风起。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耳。知我者,二三子。
这是一首述怀词。词借陶渊明《停云》诗意,抒发知音稀少、有志难酬的孤寂和苦闷。整首词俯仰千古,豪视一世,是辛稼轩平生较为自得的代表作之一。
词的上片和下片,在结构上极为匀称整齐。上片写交游零落,只得与山水为伍。计分两个部分,“甚矣吾衰矣”以下五句为第一部分,叙交游零落的孤独苦闷。宋绍熙五年(1194),辛弃疾又遭言官黄艾弹劾,再度落职,罢归江西铅山瓢泉。十多年前,辛弃疾罢职赋闲带湖时,有陈亮专程造访,两人“憩鹅湖之清阴,酌瓢泉而共饮,长歌相答,极论世事。”(《祭陈同父文》)可谓知己;而今好友陈亮、妻兄范南伯等相继去世,知音不再,孤独难忍,对“人间万事”只得付之一笑了。“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四句为第二部分,以青山多情,衬人事无味。两部分之间以“何物能令公喜”句相联,构成一体。
下片写不为世人理解,只得引古人为同调的激愤。亦分两个部分,“一尊搔首东窗里”以下五句为第一部分,表示对“江左沉酣求名者”不屑一顾,独与陶渊明神通。陶诗《停云》旨在“思亲友也”,辛词借以呼出知音不再的幽恨。“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耳”四句,为第二部分,写怅恨之余,唯引古人为同调。两部分之间以“回首叫、云飞风起”句相联,构成一体。上下两片结构形式几乎完全相同,形成整齐的'对称美。
形式对称整齐,情感又呈发展态势,这是又一特点。上片“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写“我”与“青山”之间的感情交流。山为自在之物,原无情可言,所以妩媚,是“我”的感情作用于青山的缘故,名谓写山,实是写“我”,是对“我”妩媚的肯定。然而这样的妩媚无人赏识,在“平生交游零落”之际,唯与青山为伴,这也算是一种慰藉吧?当然在这种慰藉背后是不可名状的孤独与悲哀。下片“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耳”,谓古人能理解自己,可引为同调,然而他们都已作古,因此而生恨。词由可以捉摸的青山进而至业已化为烟云的古人;感情由感到孤独进而至生恨,呈发展态势而愈见强烈。首尾二腔警语形似而又有发展。
孔子曰: “甚矣吾衰矣,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这首词以孔子语起句,只用其半,一字不改而韵味永长,隐隐道出“吾道不行”的悲哀愁苦。最后又以孔子语作结: “知我者,二三子。”再次咏叹知音稀少的愁苦悲哀,首尾暗合,浑然天成。用这样的散文句式入词,又这样天衣无缝,直使人有百炼钢化为绕指柔之叹。
辛稼轩守南徐,……每燕必命侍妓歌其所作。特好歌《贺新郎》一词,自诵其警句云: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又曰: “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耳。”每至此,辄拊髀自笑,顾问坐客何如,皆叹誉如出一口。……余曰: “前篇豪视一世,独首尾两腔警语差相似……”于是大喜,酌酒而谓坐中曰: “夫君实中予痼。”乃咏改其语,日数十易,累月犹未竟,其刻意如此。( 〔宋〕岳珂《桯史》卷三)
《贺新郎》辛弃疾原文及赏析10
辛弃疾《贺新郎》辛弃疾
辛弃疾
别茂嘉十二弟①。 鹈鴂杜鹃实两种,见《离骚补注》②。
绿树听鹈鴂。更那堪、鹧鸪声住,杜鹃声切。 啼到春归无寻处,苦恨芳菲都歇③。算未抵、人间离别。马上琵琶关塞黑④,更长门翠辇辞金阙⑤。看燕燕,送归妾⑥。将军百战身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⑦。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正壮士、悲歌未彻⑧。啼鸟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谁共我,醉明月。
注释 ①茂嘉:稼轩族弟。 ②“鹈鴂(tíjué)”二句:宋人洪兴祖《离骚补注》言鹈鴂、杜鹃为二物。 ③“啼到”二句:《广韵》称鹈鴂“春分鸣则众芳生,秋分鸣则众芳歇”。 歇,花谢。 ④“马上”句:用汉王昭君出塞事。 王昭君是汉元帝后宫女,因和亲赐嫁呼韩单于,远离故国。李商隐《王昭君》:“马上琵琶行万里,汉宫长有隔生春。”⑤长门:汉武帝陈皇后失宠后幽居长门宫,后以“长门”泛指失宠后妃所居之地。翠辇(niǎn):用翠羽装饰的宫车。金阙(què):富丽的宫殿。⑥“看燕燕”句:《诗经《邶风《燕燕》:“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毛传》认为此诗是卫庄姜送归妾。⑦“将军”三句:汉武帝时的名将李陵数次与匈奴交战建功,但最终在一次战役中兵败投降匈奴,故曰身名裂。李陵有《与苏武》诗:“携手上河梁,游子暮何之?”又,《汉书《苏武传》载李陵送别语:“异域之人,一别长绝。”河梁,河上的桥。故人,指苏武,汉武帝时奉命出使匈奴,羁留北地多年而不降,最终返汉。⑧“易水”三句:据《史记《刺客列传》战国燕太子丹派荆轲出使秦国,伺机刺杀秦王。临行前,众人皆白衣素服相送于易水上,高渐离击筑奏乐,荆轲和乐而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歌声悲壮,闻者无不动客。
鉴赏 本词作于宋光宗绍熙五年(1194)到宋宁宗嘉泰二年(1202)辛弃疾罢居江西上饶瓢泉期间。词序提到的“茂嘉”是稼轩的族弟,生平不详,张惠言《词选》从词中文句推测茂嘉是以罪谪徙。辛弃疾同期另有一首《永遇乐》(烈日秋霜),词中有“付君此事,从今直上,休忆对床风雨”诸句,罪谪之说恐不能成立。
这首词的写作手法特别,它的艺术成就曾被认为达到了“稼轩词之冠”的高度。主要的特色在于辛弃疾将“赋”的写法引入词中,以词的声韵体式规约赋,又以赋的成法特征挑战词的限制。
先从结构上看。词作可以看成一个环形结构,亦可以说由三个部分构成。以三种“啼鸟”——鹈鴂、鹧鸪、杜鹃开头,最后仍以“啼鸟”结尾,中间罗列了一系列与离别相关的典故。第一部分从开头到“人间离别”,第二部分从“马上琵琶”到“悲歌未彻”。形式上的上下片界限出现在第二部分中间,从意义结构来看,它并不是词的主要分界限。一般认为,这首词是一气直下,打通上下两片的。当然,上下片之间的停顿可以看作对四个典故进行划分的二级分界限。比较直观地看,前两个典故是女子的故事,后两个是男子的。周济的《宋四家词选》不同于“冶前后遍为一炉”的看法,他创造性地阐释了上下片的不同主题:“上片,北都旧恨。下片,南渡新恨。”
词的主题是离别,写法是“以赋为词”,这就自然而然地让人联想到江淹的名篇《别赋》,《别赋》开篇的“黯然销魂者,惟别而已矣”语出惊人,直击出题;稼轩此词第一部分的最后一句“算未抵、人间离别”同样势大力沉,点明中心。梁启超指出:“《贺新郎》调以第四韵之单句为全首筋节,如此句最可学。”(《艺蘅馆词选》丙卷引)所谓“筋节”不仅道出它在思想感情上的中心地位,而且启发我们留意它在词作结构中的意义。它是从“啼鸟”到人的过渡,开启了下面一连串苦恨连绵无重数的“人间离别”的`历史实例。《别赋》的主体部分亦是对种种离别的铺陈,结尾则概括性地指出“别方不定,别理千名”,无人能“摹暂离之状,写永诀之情”,这首词结尾的“如许恨”也是概括,巧妙的是作者依托“啼鸟”更加含蓄地表达了别恨之深切,并且使全词结构严密。
此词不仅章法奇绝,事与物的选择亦独具匠心,一系列都与离别相关而又同中见异的事物次递将别恨推向高峰。 鹈鴂、鹧鸪与杜鹃看似简单罗列,实际不仅暗示了作为本词写作背景的离别事件发生的时间,而且蕴涵着不同层次的离别情绪。 鹈鴂的鸣叫时间是五月,暗合了后面的“春归”“芳菲歇”,在这之前,鹧鸪和杜鹃你方唱罢我登场般的啼鸣已令人情难以堪。据说,鹧鸪的鸣叫声类似“行不得也”,杜鹃的则是“不如归去”,情绪上逐步升级。但啼鸟的鸣声再苦也不及人间的别离之苦,昭君辞汉、庄姜送戴妫、李陵别苏武、易水送荆轲等离别故事是人们耳熟能详的,将它们高密度地整合到一起,进行富于画面感的描述,从而渲染出弥漫古今的离别氛围则是词人的艺术独创。难能可贵的是,作者不是把大量的典故挤塞进词作中,而是在无形中开拓了词的空间,信息量虽大却不给人窒息感。“用语无伦次之堆垒法。于极倔强中显出极妩媚。《三百篇》《楚辞》以后,敢用此法者,唯稼轩此词云。”(梁启勋《词学》下编)堆砌是事实,但笔法之摇曳在堆砌中创造出了妩媚。
唐人有一种“赋得体”,如李商隐咏“泪”之七律,前面列举古人挥泪六事,到结尾两句才道破送别之意,稼轩此词有“赋得体”的特征,分述前人故事后强化中心思想,不同的是他在第一部分就点明了离别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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